穆寒惊慌失措之下,一时都不知怎么应对,只好佯作没发现。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察觉还好,一旦窥破了,那就处处都能发现痕迹。
穆寒也没法避,现在超过一半近卫都分出去办差,他不亲自跟着她,根本就不放心。
只能对她的小动作装作看不见。
每每这个时候,都会十分煎熬。但好在,运气这回站在他这边。
没两天,牟县发生一件事。
但不是好事。
冯顼连夜飞马来报,曲庄生了病情,有几十个人。
曲庄属牟县治下,距离也很近,牟县这县城实在有点破旧,杨于淳下令迁出灾民集中取暖供食,这牟县就没有这个条件能容纳所有人,于是就把人分到就近的曲庄平庄。
生病没什么稀奇的,这么冷的天又缺少衣物,天天都有人生病,然冯顼这么十万火急的过来告知的,显然不寻常。
韩菀赶紧赶过去。
冯顼已从曲庄赶回来了,神色十分严肃:“我们得去信太师。”
病人脸色发青,头痛如劈,高烧,腹泻,神志皆乱,舌苔见斑。他带去的医士一诊,大惊失色,说恐是时疫。
所谓时疫,即是传染病,匆忙之间不确定从何而生,但大灾之后,往往容易出现大疫。
据曲庄主事查实,昨日才两个人病,大家以为冻病,今天发现不对,已经一整间大屋子数十人都出现症状了。
冯顼韩菀大惊,赶紧安排人将曲庄其余人转移到就近的冯乡,曲庄和冯乡都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医士开了方子,让冯顼一行连同韩菀一行都用药水洗了一遍。
这个关口,他们这些主事者可不能出事。
消息秘而不宣,但范县牟县和附近县城统统都紧绷了起来。
公羊夷当天下午赶到。
这公羊夷,韩菀初见他儒雅威仪,是个有着一把美髯的老太师。如今冒风顶雪尘土仆仆,目泛红丝眼下泛青,累得脸都瘦了一大圈。
公羊夷来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很清晰了,确实是时疫,曲庄移出来的人也陆续有病倒了,最糟糕的是,平庄也出现了几个疑似的。
医士们反复切脉商议,已断症明析,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一坏确实时疫,且传染性不弱,根据前例,隔绝并不能彻底阻止蔓延。
好消息,冰天雪地,能抑制蔓延速度,且这个时疫是能治愈的,已有成方在,按实际情况略略增减即可,很有把握药到疫除。
但最后一个坏消息却是,药材不好得。其他药还好,这方子其中有一味主药赤蓟根,却是陈国特产。郇国和陈国因为之前的旱灾流民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两国已交恶,甚至断了邦交。
这陈国君主并不是什么明君,昏聩不说还心胸狭隘,且陈国与郇国西北有高山阻隔,他若得悉这个消息,肯定不但不会官方支援郇国,反而连民间渠道也一并截断,禁止赤蓟根流出,好看郇国的笑话。
公羊夷立即把消息按住了。
将所有护军在附近几县城的来往通道重重设卡,务必不走漏一丝风声。
“为今之计,只能从民间私运。”
公羊夷眉心紧蹙:“而且得快!”
“太师!”
韩菀站起身:“韩氏有药行有货运,此事可交予韩氏!!”
在场的,能以最快速度收购到这么多赤蓟根并有能力私下从陈国运返的,只有韩菀了。
医士们一致表示,半个月一定得凑齐药材,十天最好。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先上报郇都,再由郇都安排人北上陈国。
公羊夷一处理好消息和疫情封锁,马不停蹄就回来开这个小会,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于公于私,韩菀责无旁贷,她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小会马上就散了,韩菀火速折返,点了罗启为首的一行十人,由改装的护军开路,火速北上陈国。
“到了陈国,马上赶上定阴。”
定阴一带是赤蓟根的产地,这两年陈国也旱得厉害,药材失收,但好在韩氏有药行,存货是有的。
“这么大的量,只怕不够。”
韩菀估算了一下,摇了摇头:“让药行管事联系人出面,快速收购,绝不能引人关注。”
不管是韩氏,还是赤蓟根。
这世界上聪明人多得很。
“最迟两日内收购完毕,绕缙国高邑回来。”高邑有群山阻隔,风雪肯定小不少。
“好,你们马上出发!”
……
虽出现了时疫,但总体情况还好,发现得足够早,隔离封锁很及时,这冰天雪地,疫病传染得也会慢一些。
诸多手段齐下,及时把情况控制住了。
只要药材及时集齐,就能将其消灭于苗头初起。
韩菀估算过路程,罗启等人十五天内是能赶回来的。没人留意的话,这赤蓟根平时也不是多珍贵的药材。五天后护军折返,禀已顺利将罗启一行送出了关,后者已顺利进入陈国国境。
而连续几日密切关注,除曲庄平庄外,并无县镇出现类似症状。
这疫病是控制住了。
大家的心终于放回去了。
还好。
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还得继续忙碌,封锁和密切关注一刻都不能懈怠。
这事情公羊夷交给冯顼,又添了陈迁汪陶张青三人给他当副手,随后公羊夷韩菀等人就匆匆各自返回原先的县城。
第二批物资刚到,赈灾工作也很重,可松懈不得。
因张青被调到牟县,他原先的留县也归韩菀打理了,她忙得简直脚不沾地,一连六七天过去,才总算缓和下来。
累得不行,趴在穆寒怀里睡了半天,才歇了过来。
这时候,穆寒已经很确定了,她确实是故意的,她确实是那个意思。
搂着怀里酣睡的人,他心情极复杂。
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若问穆寒想不想?那自然是想的,谁不渴望和心上人合二为一?
可只是……
雪停了,但风很大,呼呼吹得小马车帷幕猎猎作响。
外面天亮了,昏暗的车厢内,她眉眼如玉,穆寒伸手,粗糙的指尖轻轻碰触她的精致眉尖。
可现在真不是时候。
他也由始到终,都从来没敢想过。
痴痴看着她的眉目,穆寒轻轻俯身,虔诚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
对于韩菀撩拨,穆寒只得继续装作不知道,可是这时间一长,也不大行。
韩菀不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了新炭,她腾出些许烧热房间好好洗个澡,刻意是挑穆寒提水时宽衣的,到得他提了最后一桶水进来时,她身上就剩一件薄绫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条茜红色的系带,正松松绕过精致的锁骨。
他放下水桶,叮嘱一句天冷菀儿快些,就出去了。
步履稳得和平时一模一样。
韩菀:“……”
作者有话要说:
穆寒是娇羞又自卑啊哈哈哈哈
(特别强调,这自卑是身世身份上的自卑,官方盖戳他特别行!!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你们!!!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绯雪”扔的地雷,笔芯笔芯!
第84章
停了几天的雪又重新下来了,簌簌飞絮一般,风却越发大,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待落下就被狂风撕个粉碎,呼啸咆哮而过,夹杂着被刮下的枯朽枝丫,打在窗棂子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室外风雪呼号,室内却静谧。
黄铜炭盆已被悉数挪作他用了,这回临时找了个瓦盆,黄土烧的胚很粗糙,去足够大,里面满满一盆新炭烧得正旺,火苗橘黄,暖烘烘的。
韩菀就站在炭盆边上,她看着穆寒在她跟前来了又去,他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的里衣单薄衣领微敞,放下水桶后很自然就退出去了,把内室门掩上,那熟悉的稳健步伐停在门外的庑廊下。
“……”
韩菀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瘦了,不大能引起人家兴趣?
她越想越不得劲,屋角有座立地的黄铜大镜,她洗涮干净后,特地往铜镜前一站瞅了瞅。
小巧精致的鹅蛋脸庞,肌光似雪晶莹润腻,眉睫鸦黑双目晶莹,她是比从前瘦了些,却另生一种姣姣如弱柳扶风的柔美,而眉宇间那顾盼神飞的英气,将五官一切柔弱尽数抹去,美丽而生机勃勃。
稚气渐褪,秋水为神,美不可方物。
至于身段,她是瘦了些,能隐约看见肋骨,但腰肢纤细,锁骨往下却鼓鼓的。
她转了两圈左看右看,很大啊,也很美,肌肤嫩腻尤胜初雪,新浴后浸透水分,呈一种珍贵象牙雕般的柔润色泽,衬上茜红色的软绸对比格外鲜明,没道理注意不到啊!
韩菀不禁就怀疑,穆寒这家伙会不会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明明好几次,她都感受到了他的反应的。
韩菀回忆了半晌,皱了皱眉。
……
韩菀现是在厢房内,话说她睡了两天小马车之后,就没有睡了。
罗平等人怎肯让主子一直将就睡马车?
这厢房布局简单,唯一的优点就是大,能住下很多人。罗平他们趁着休息的那少许空闲,硬是寻了板子芦席等物,还拆了一个大柜,在最里头隔出了一个小间。
之后,韩菀就搬了进来这个小间住。
洗浴之后,蒸汽腾腾,瓦盆内的炭火燃烧到最旺,这不大的小间不但不冷,甚至还有点儿热。
好好泡了一个澡,被热烫的水泡的筋松骨酥,韩菀穿上一身簇新的薄绫里衣,现正枕着玉枕,躺在矮榻上。
玉枕刚好放在矮榻边缘,地面放置了一块干净羊绒毯子,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毯子上,穆寒盘坐在一侧,正手执柔软的棉巾,细细给她揩着湿发。
这双执剑的手,关节分明掌心粗糙,此刻却有了不可思议的温柔力道,穆寒这还是第一次给她这般细细揩发,平素这些贴身活计,都是侍女们干的,并轮不到他。
他很小心很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扯痛了她,用细棉巾覆着青丝,一点一点轻轻揉揩着。
炭盆火旺,换了四次棉巾,手中的发丝渐渐干了。
韩菀有一头极美丽的青丝,发黑似漆,光可照人,比那楚国来的最上等丝绸尤要胜出几分。
穆寒执玉梳,细细给她梳顺长发,那丝绸那边软滑的青丝在他掌心划过,似水一般。
穆寒心一片宁静。
一下接着一下,轻轻顺着,韩菀安安静静躺着,很配合,她现在脚趾上的冻疮也好全了,不痒不痛,她闭着眼睛微翘唇假寐。
这样一个躺一个擦,静谧的午后,室内温馨无声,直到韩菀头发完全被烘擦干透了,穆寒细细梳顺,轻声:“主子?”
好了。
他倒是很想给韩菀绾发的,但很可惜他并不会。
韩菀“唔”了一声,翻坐起身,回头见穆寒隐有几分遗憾的眼神,她笑道:“你可以学啊,练练不就会啦。”
每次她梳发,他基本都在后面看着的。
“我下次让她们多梳些简单的发式。”
韩菀歪头,瞅着他笑。
穆寒也不禁微笑,应了一声,“好。”
二人相视而笑。
这个难得闲暇的午后时光,静谧又温馨,两人的心都变得极柔软,二人无声对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缱绻甜蜜。
穆寒轻轻松手,韩菀抽回自己头发,却不急着束起,青丝划过一个弧度披散在身后,她扔了缎带,人已偎依进穆寒怀里。
穆寒盘腿坐着,她就直接跨了上去,两人面对面,她双手搂着他脖子,凝视半晌,轻轻吻上去。
唇轻轻碰了碰,又慢慢贴上去,两人目光不离彼此,唇齿相接,由浅入深。
气息交融,悸动甜蜜,韩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柔软成一滩水了。在这个温情缱绻的午后,她连自己先前的怀疑都差点给忘的。
只可惜到了最后,她还是想了起来。
新浴之后,韩菀身上仅着一身薄绫里衣,楚国来的上等绫绸,丝般柔滑,织得又细又密,很薄,能隐约看见玉色皎洁的肌肤。
这小室炭火很足,很热,大氅夹袄夹裤等穆寒已悉数脱去了,也是仅一身薄薄的棉布衣裳。他给韩菀提水前,自己才在庖厨隔出来的小间冲洗过,此刻一身淡淡的皂荚清香。
缱绻深吻之间,两人自然是越搂越紧的。韩菀这个坐姿,两人前襟贴在一起,厮磨亲昵间,她清晰感觉到,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他肌肉紧绷,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烫化。
韩菀呼吸急促起来了,她软在穆寒怀里,那双美丽的眼眸仿佛蕴含春水,她轻轻唤着穆寒,看着他。
她闭上眼睛,轻轻动了动身体,摩挲着他,手顺着他脊柱下滑,碰触到腰带,她轻轻一绕,想绕向前,掰开他的腰扣。
“菀儿。”
穆寒微微带着暗哑,声音温柔依旧,“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他身躯明明绷得极紧,仿佛石头一般,只声音听着却甚平静,似和亲吻前并无差别。
韩菀那只绕向前的手,正好落在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握,将她的手包裹住,捧在唇畔亲了亲。
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很轻,很温柔,也很自然。
忽韩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他。
穆寒吻了吻她的手,抱起她,微微用力将她放回榻上,他顺势站了起身。
他努力装作自然,表现就和每一次两人温馨相拥过之后一样,但韩菀知道不同。
他的身体反应也骗不了人。
韩菀不知不觉敛了笑,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看得穆寒不自觉攒了攒拳,他勉强笑了笑。
“主子?”
韩菀垂下眼睑:“你出去。”
穆寒一下子急了:“主子!”
他立即上前要拉住韩菀的手,韩菀负气,一把甩开:“我让你出去!”
“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