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星河蜉蝣
时间:2020-11-27 08:51:40

  老棍儿闭上眼,吐了口烟圈。
  双喜仗着江易在旁,也不怕惹麻烦,伸手拽着他衣领把人从椅子上扯起来:“老东西,就那点千术还藏着掖着怕人偷师啊?你他妈到底教不教?不教我给你屎打出来!”
  老棍儿被他带得踉跄着离开位置,江易才看见他左边的裤管空荡荡的少了半截腿。
  “双喜。”他淡淡开口,“放开老爷子。”
  他话音刚落,老棍儿用右手小指勾住烟斗,不等人反应,重重一下砸在双喜脑门上。那一下打得双喜脑子嗡嗡响,他直接蒙了,老棍儿矮下身子抄起自己两根拐棍,一根拄着身子,一根劈头盖脸朝两人身上打:“滚出去——”
  他单腿稳稳立着,蹦着跳着毫不影响,拐杖来得疾如暴雨,大半砸在双喜身上,小半打江易。
  “唉唉唉,别打别打。”双喜生平最爱捡软柿子捏,遇到硬茬瞬时就怂了。
  他以为这残疾老头好欺负,没想到人家一双拐舞得出神入化,他想还手,被江易按住,只能抱着头几哇乱叫:“老爷子我就开个玩笑,别打了——”
  院里常年无人打扫,水沟反着阴酸味,废品堆里也攒着各种污臭。
  双喜从这头蹿到那头,一直被撵出院,直到那张腐朽的木板门拍在他脸上时,他才心有余悸地说:“这老头子太他娘凶了!”
  话音刚落,江易买的高粱酒和猪头肉被老棍儿从围墙里丢了出来,炸碎了一地玻璃渣。
  烟没丢,他留下了。
  江易摸了下裤兜,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但可怜巴巴只有二十块,他想了想,说:“我去趟一中,你留在这。”
  “留这干嘛?”双喜问。
  “敲门,敲到他让你进去为止。”
  双喜:“……他要不让我进去呢?他那凶样你可是看见了。”
  “那就想办法进去。”江易说,“进去以后不管打骂你都接着,别还手。”
  双喜硬着头皮:“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进去以后干嘛呢?傻站着挨他拐棍?这也太找虐了。”
  江易说:“帮他把院子扫了。”
  双喜:“……”
  *
  西河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之一,因为教学资源远高于其他学校,不光学霸多,花钱送进来读书的有钱人家子女也多。
  “阿财便利店”是开在学校大门口正对面的一家商店,专卖零食和学生用品,因为地脚选得好,每天上下学的时候生意火爆。
  便利店是家夫妻店,阿财是他们儿子的小名,男孩十六七的年纪,家在一中旁住了十几年,愣是没受到一点文化熏陶,中考后去了技校,后来念书的时候遭了校暴,隔三差五就跑回来看店,嚷嚷着死也不去学校。
  男孩在收银台打游戏,门上铃铛响了。他一抬头看见是江易,扶了扶眼镜:“你这月不是来过了吗?”
  “缺钱。”江易言简意赅,“不方便我可以换一家。”
  “坐吧,吃什么自己拿。”阿财淡淡地说。
  阿财收了自己的东西打算找个地上网,江易自然地坐进收银台,男孩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西边货架的进口零食不能动,那太贵了,我妈算账的时候会露馅,冰柜里的雪碧和冰红茶刚进了三十几箱货,货多不容易发现,你拿那个吧。”
  他说完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名字:“这是上周打我的几个人。”
  江易接过,阿财皮肤白,低着头时很乖巧一男孩,他轻声说:“我要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动我。”
  江易嗯了一声,把纸条收进兜里。
  ……
  他在店里坐了一会,一中午休的结束铃响了,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家里回校,路过便利店停下买吃的。
  江易搬出两箱雪碧放在柜台上,学生来买他不拿机子扫码,直接收钱,收的钱也不放进收银台,都扔到脚下的空纸盒里。
  一个女生拿来一包韩国饼干,江易说:“这不卖。”
  她又去挑关东煮,江易:“那也不卖。”
  女生:“……”
  “你卖什么?”
  江易没回答,他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在学生后面人最少的书架前。
  穿上校服的赵云今很不一样,灰色针织马甲套在白色衬衫外,脖子上黑白格的小领结和短裙一样惹人瞩目。
  她丝毫不见昨晚的桀骜样子,慵懒地靠着书架挑漫画书,抛去脸上一夜没睡的疲态不论,她衣着神态乖得和这个年龄的花季少女没什么两样。
  赵云今头发过肩膀,烫成了大波浪,发梢染了一点咖色,乖巧中又稍带妖娆。
  乖是乖得一样,可美又美得别致风情,是哪怕沦落在人海,也会叫人一眼注意到的存在。
  赵云今挑挑拣拣了几本漫画,拿来前台结账,几个拥挤的男生给她让路,整个过程中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少女将漫画书放到江易面前,漫不经心问:“多少钱?”
  江易随手捞了包摆在台面上的槟榔,撕开包装朝嘴里塞了一个,边嚼边看她。
  赵云今这才注意到他,她似乎忘了自己早上才威胁过这个心狠手辣的混混,朝他笑了笑。
  “你坐这干什么?”她先是问了句,随即又一语道破江易如此行为的真谛,“在收保护费吗?”
  
 
  ☆、013
 
  
  江易:“三十。”
  赵云今递钱, 江易找零。
  在赵云今伸手露出腕间装饰的瞬间,他视线短暂停留。
  赵云今注意到他的注视,刻意将袖子挽起:“好看吗?保护费收不够, 还要打我手环的主意啊?”
  “这玩意值钱?”
  “对别人来说不值钱,对我来说无价, 如果你把它抢走了拿来勒索我, 没准我真得付一大笔赎金。”赵云今好心建议, “江易,收保护费辛苦,名声还臭, 这工作没前途的, 我给你指了条明路,你做不做嘛?”
  那骄傲的神态和语气,生怕别人不打劫她似的。
  江易吐掉嘴里的槟榔:“少多管闲事。”
  赵云今手腕上的线绳戴了许多年, 学校里很多人都见过,也私下众说纷纭, 因为那东西朴素且旧得离谱, 根本不是赵云今的品味。
  有人说是初恋送的,有人说是闺蜜送的, 还有人说是家里长辈端午编来辟邪的。
  后来有人去问,她也不遮掩, 大大方方说:“我哥送的,我喜欢戴。”
  后来学校的人都知道, 赵云今有个很帅的哥。
  她这人恣意又桀骜, 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只有提起她哥时,神态才会软化, 像小女孩撒娇似的。
  赵云今莞尔一笑,她接了零钱,想了想又放回柜台。
  她指向江易背后架子上的假花束:“我要那个。”
  *
  西河一中下午有一场和香溪高中的篮球联赛。
  江易搬了几箱冰镇的饮料坐到操场旁的栅栏外,午后日头毒辣,加上校内没有商店,上半场结束后看球赛的学生都拥着往江易这来买冰饮。江易坐地起价,一瓶五块,十瓶起卖,爱买不买。学生怨声载道,可尽管如此,那些饮料卖完也不过半小时的事。
  最后一箱雪碧是被香溪高中的7号球员买走的,那帅气男生穿着蓝色球衣和限量球鞋,把饮料分给自家队友和啦啦队。
  “还有吗?”男生问,“有多少我要多少。”
  江易赚得差不多了,起身收了马扎:“没了。”
  男生转身回操场,远处跑来一个穿一中校服的女孩,她张开双臂堵住他的路,递出一捧红色的假花:“霍明泽,你好帅啊,喏,这个送你。”
  江易向来不凑热闹,只是余光不知怎么瞟到那束花和赵云今下午拿的有点像。
  那女孩正是赵云今。
  不光江易,周围西河一中的人都在看她。
  赵云今此人,冷艳且懒,心情好了笑一笑,风情万种是她,心情不好冷着脸,危险迷人也是她。从来只见过本校外校的少年排队朝她献殷勤,没见过她对哪个异性讨好上心,更别说此刻她那张温柔小脸,比陷入恋爱中的少女还要清甜。
  “霍明泽,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
  当赵云今云淡风轻说出这句话时,安静的人群发出一阵炸锅的骚乱。女孩却浑然不觉,笑吟吟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云今,是一中的无冕校花,之所以是无冕,是因为去年的校花评选我没有参加。”
  “那天香溪高中举办篮球联赛,我翘课看你打球去了。”
  霍明泽:“……”
  不可否认这女孩说自己是校花有几分可信度,但……
  他面无表情,绅士却冷淡:“谢谢,可这是我第一次打篮球赛,喜欢我的人很多,敢当我的面撒谎的你还是第一个。”
  赵云今丝毫不以被揭破谎话为耻:“如果说谎的目的是为了向你袒露心迹和你在一起,那也没什么不可原谅的吧?霍明泽,我不骗你,你以后会喜欢我喜欢到发疯。”
  “你在梦游?”
  赵云今将花束塞到霍明泽手上,朝他嫣然一笑:“我们迟早会在一起。”
  霍明泽:“我也不知道你在自信些什么。”
  霍明泽解下额头的发带,撩头发的动作引得四周女生脸红。他并不恼,但凡正常男人被这样一个顶级美人当众告白都不会恼,他应付得游刃有余,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派头。
  赵云今压低声音说:“我是从五年后穿越回来的,我能看见未来,五年后的我们会在一起,坐在船上同游意大利。”
  霍明泽嗤笑:“看见未来?那你告诉我,我下半场能进几个球?”
  赵云今摊摊手,表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初没能早点遇见你的遗憾,是为了和你少年时的你谈恋爱,你的现在我也是第一次经历呢,我怎么会知道?”
  霍明泽问旁边人:“你们校花是不是个傻子?”
  下半场的准备哨吹响了,他要回去打球。
  赵云今问:“真的不考虑我吗?”
  霍明泽不介意和一个漂亮的傻子暧昧,他自傲地说:“可以,我给你追我的机会。”
  他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赵云今跟上去。
  人群散了,剩江易一个人留在围栏边,脚边散落着学生喝剩扔掉的空瓶子,他拎起地上的马扎,转身离开。
  *
  双喜花费一下午,先是把院里臭水沟的垃圾清了,又把老棍儿这个星期收来的破烂分门别类整理,瓶子和瓶子放一起,纸箱和纸箱摞一块。
  他是爬墙进来的,开始老棍儿还拿拐杖抡他,后来看见他帮自己收拾院落后就不打了,不仅不打,还躺着指挥:“墙边那辆三轮的车胎气不够了,给我打点儿,还有菜地里的小葱该浇水了,别从水龙头里放,废水,出门右拐就是香溪,你去挑点回来。”
  双喜:“……”
  双喜拎着两个皮罐子从河边回来时刚好碰到江易。
  江易手里拎了两个袋子,把老棍儿扔出来的猪头肉换成酱牛肉和哈尔滨红肠,劣质高粱酒换成衡水老白干。
  双喜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江易扔给他阿财写的纸条,双喜看了眼:“这几个人我认得,一职有名的混子,在学校看谁不顺眼就去搞人家,手段恶心得很,听说还逼人吃过翔,比我垃圾多了。不是,阿财不是都被搞得重度抑郁了吗?他都这么久没去上学了,那些人还在找他麻烦啊?”
  “去哪能找到这帮人?”
  双喜:“我一会给你打听打听。”
  江易进了院,老棍儿今天没出去收废品,正窝在躺椅上打盹儿。
  日暮薄薄,远处炊烟弥漫,一抹余晖温柔地映下来,残破、肮脏的院落在一瞬间有了人味。
  江易放下东西,老棍儿头也不抬:“我不会教你。”
  “随便。”江易说,“我还会来。”
  *
  夜色笼罩,香溪水面涌动着粼粼波光。
  周身烟味缭绕,江易在溪边抽完了半盒烟,而后戴上兜帽,黑色卫衣在夜里如隐身了一般。
  他跨上路边停的灰色机车,驶入无边黑暗。
  ……
  歌冠KTV。
  几个年轻人勾肩搭背走出来。
  江易对着相片辨认,正好四人,一个不差。
  他走过去,半夜的街还很热闹,卖宵夜的,找乐子的,喝醉酒的。
  江易路过大排档的餐桌前,顺手提了两只酒瓶,那四人站在路灯杆下抽烟,眼前的光亮忽然叫人挡住,其中一人刚一抬头,一支碧绿的啤酒瓶就劈头砸下来。
  ……
  下午香溪高中赢了篮球赛,霍明泽请客吃饭,地点定在市区有名的海鲜饭店。
  席间都是香溪高中的球员和教练,只有赵云今一个生人,可她不拿自己当外人,聊天接梗,只一顿饭就和众人混熟了。赵云今落落大方又乖巧懂事,言语有进退,更别提她漂亮,这样的女孩带在身边有趣也有面子。
  霍明泽交往过不少女孩,可从没有哪个让他觉得这样舒服,下午还觉得她是满嘴梦话的傻逼,晚上吃饭喝酒就熟络得像谈了很久的女朋友。
  走出饭店时已经很晚了,霍明泽自然搂上赵云今的腰,女孩脸红着推他:“别这样。”
  霍明泽:“下午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白,晚上就害羞了?一会儿怎么说,我订酒店?”
  赵云今:“我晚上要回家的,爸妈现在还不准我在外面过夜。”
  霍明泽乏味地哦了一声,赵云今立即又笑盈盈说:“明天给你带早餐吧,燕麦粥配虾仁煎饺?佐料你喜欢吃什么……我想起来了,生抽加油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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