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星河蜉蝣
时间:2020-11-27 08:51:40

  她今晚也不打算起来开门,就在她戴上防噪耳塞要继续睡时,窗口的玻璃上忽然印出一个人影,被路灯的光亮一发,白惨惨得渗人。孟静汶猛地坐起来,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手里抓着电话调到报警号码,她走到窗前猛地拉开帘子,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舒了口气,打开窗子:“云今,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赵云今穿着条单薄的红裙,裸在外的手臂和脖子上全是血,孟静汶连忙披上衣服去前厅开门。
  赵云今说:“静汶姐,我车上有个伤患,帮忙抬进来。”
  孟静汶看她一身的血,蹙眉:“这么大的失血量诊所治不了,我帮你联系120送去医院,我在急诊科有朋友。”
  “不能送。”赵云今按住她要拨电话的手,淡漠地说,“阿易受的是枪伤。”
  ……
  孟静汶帮赵云今把江易抬到病床上时他已经半昏迷了,肩膀的血不流了,但衣服还在朝下淌血水。
  趁孟静汶检查伤情的功夫,赵云今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拖着一个人。
  霍明泽经过这一路颠簸和拖行差不多醒了,头被赵云今殴打后泛着撕裂般疼。
  赵云今从办公桌后拖出椅子,把他甩在上面,又翻箱倒柜找出胶布和绷带把他绑缠得死死的。
  孟静汶看了眼霍明泽,没有多问,等赵云今绑完人,验伤结果出来了。
  “伤处在肩膀,穿透性枪伤,子弹还留在里面。云今,阿易的伤很棘手,我建议你立即送他去医院。”孟静汶认真地说,“我诊所治疗条件有限,如果你非要在这里取弹,我可以做到,但很难保证不留下后遗症。”
  床上江易手指动了动,刚才夜色深沉还看不出来,此刻被灯光晃晃照着,只觉得他整张脸都失了血色,以往很难在江易脸上看到这样被动的脆弱,今晚是头一遭。他神志清醒,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赵云今从头至尾没有问他是怎么受的伤,就如同孟静汶没有问她一样。
  这样严重的伤势,还是枪伤,如果能让外人知道,江易早就该在医院了,而不是在半夜无处可去爬进院子敲响她的房门。
  赵云今没考虑多久,说:“就在这取弹,到了医院解释不清。”
  孟静汶进屋准备手术需要的工具,赵云今坐在病床边看着江易刚毅的面孔。
  他平日的冷峻全都不见,此时苍白得如同一个弱小的孩子,赵云今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那里冰凉到几乎快要失去温度。
  霍明泽醒了,正好看到这一幕。
  赵云今面无表情,那神态衬在她绝美的面容上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她红裙带血,妖冶里又自带一丝阴冷,像开在黑森林里诱人来食的暗夜之花,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他的头一阵剧痛,酒彻底醒了,慢慢回想起方才赵云今那一下敲击,再向前,又记起赵云今出现在霍璋书房和她瞬移般回到卧房的一幕。
  这女人比起五年前更加扑朔迷离了,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赵云今握着江易的手,抬眸望向他。霍明泽没来由打了一个冷战,她眼里的神情既不是五年前那种天真烂漫,也不是重逢时那样的妩媚妖娆,而是种淡漠到了极致的冷静,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霍明泽嘴里堵着一团纱布,无法发出声音,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发声。
  他目光瞥向床上的那人,隐约觉得眼熟,似乎从前在哪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孟静汶准备好手术工具,赵云今起身让地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手机上有一条贺丰宝在十一点钟发来的、她还未来得及查看的消息。
  她点开来看,整个人如受雷击般静止。
  【指纹检测结果出来了一部分。】
  她一眼先看到这句,蹙了蹙眉头,不敢相信警方的效率会如此之高。
  【其他二十几枚指纹还没有对比出结果,但其中三枚指纹的主人曾经在警局做过备案。】
  赵云今清冷的眸子下瞥,看到最后一行。
  ——【那三枚指纹,是江易的。】
  孟静汶正准备为江易注射麻药,赵云今夺走她手里的针筒。
  她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江易的额头:“阿易,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易微不可闻嗯了一声,费力睁开双眼。
  她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问道:“你为什么会去庆祥棺厂?”
  江易瞳孔骤然缩紧,这一抹细微的神色被赵云今捕捉到了,她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可江易没有说话,重新闭回眼睛,要将沉默把持到底。江易的拒绝配合激起了赵云今的愤怒,当年莫名其妙的分手、林清执扑朔迷离的死因,他待在霍家的动机,在今日看来,每件事情背后都有更深层的原因,可他什么都不肯说。
  她指尖落到他肩膀的伤处,按住那块模糊的血肉朝下挤压,江易额头瞬间疼出冷汗,喉咙间难以抑制地低吼了一声。
  孟静汶:“云今……”
  江易伤口再次崩裂开来,鲜血齐齐朝外涌,浸湿了身下的白床单。
  赵云今无视那滚烫的热血,手下的力又用了三分:“告诉我,当年的事,你到底知道什么?”
  “唔--”一旁的霍明泽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双目圆瞪。今晚的一切就像场噩梦,眼前这女人身上围绕的那层迷雾更重了,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艳丽恶鬼,没有半点他当初爱上的那个清丽女孩的影子。
  赵云今全部的注意只集中在江易的身上,手指毫不留情插.入他伤口之中。
  江易嘴唇苍白,痛得浑身抽搐,因为剧痛死咬牙关不当心弄破了舌头,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他望向赵云今,蓦地笑了,嗓音嘶哑,但却叫人听得分明。
  他一字一顿:“——母、螳、螂。”
  
 
  ☆、043
 
  
  2014年。
  闹铃嗡嗡嗡吵得人烦, 赵云今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按上闹钟。
  她醒了会盹儿才起床收拾,放着房间的卫生间不用,抱着牙缸跑到了楼下。
  林清执刚值完夜班回来, 正坐在餐厅吃早点,他口味淡, 不喜油腻, 早餐只吃一碗素面配普洱茶。
  赵云今踩着拖鞋吧嗒吧嗒从他旁边经过, 困得直打哈欠,林清执问:“早啊,你昨晚没睡好吗?”
  赵云今嗯了一声, 她进了卫生间, 一边刷牙一边朝外偷瞄。
  林清执吃完饭在看晨间新闻,目光专注地落在电视上,她洗漱好出去, 坐到林清执身边:“哥,昨儿失眠了一晚上, 头有些疼, 你帮我揉揉吧。”
  林清执的注意力从新闻上收回来,拇指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这里吗?”
  赵云今闭着眼睛唔了一声, 像只慵懒的猫咪,感受着林清执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她唇角露出一丝奸计得逞后调皮的笑意。
  林清执停了动作,笑着问:“头疼?”
  赵云今点头, 他说:“那还笑得出来?”
  女孩撒娇:“被林警官的手指按了几下, 比止疼药还要管用呢,哥,你再揉揉。”
  林清执看出她并不是真疼, 松开手催她:“别闹了,上学要迟到了。”
  赵云今这才慢吞吞坐在桌前吃早饭。
  林清执:“还有件事你要注意,最近西河发生了好几起晚自习放学后袭击女学生的案子,香溪高中已经有人中招了,西河一中暂时还没听说,但保险起见,你放学后不要乱跑,早点回家。”
  赵云今满口答应,吃完饭朝他扮了个鬼脸,拿起书包出门了。
  *
  近些天变.态袭击女学生的事在城市里传得沸沸扬扬,学校里也不例外。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对这种恐怖的社会事件既害怕又痴迷,下了课就聚在一起讨论。
  “那变.态作案的时候喜欢穿一身的黑衣服,还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就跟电影里演得一样。”
  “是啊,都说学校和警方怕引起恐慌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才不敢公布真实数据,但实际的情况比通报出来的更严重呢,我朋友就在香溪高中念书,她说香中被袭击的女生已经有十多个了。”
  “被袭击的女生都长什么样子啊?”男生显然更感兴趣女孩子的容貌问题。
  朋友在香中念书那位女生一惊一乍地说:“当然是那些又漂亮身材又好,还没家长接送的呀。香中学生的家境都很好,女生手里零花钱多,不管穿衣打扮还是颜值比其他学校高出一截,被心怀鬼胎的人盯上不是没有道理的,经过这件事后,香中的家长们不敢放孩子单独回家,每天晚上都开车来接送呢。”
  男生听见“颜值高出一截”这个形容,有些不以为然,他瞄了眼坐在后边靠窗位置的赵云今,压了压声音:“那倒未必吧。”
  他声音不大,赵云今却不知怎么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从习题本上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男生的脸倏然红了。
  赵云今在西河一中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学习从没掉出年级前十,谦逊有礼,最绝的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想不惹人瞩目都难。可这样耀眼的女孩在学校里却没什么朋友,并非没人喜欢她,实在是她太淡漠了,对谁都一样。
  有人告白,礼貌笑笑,情书收下,礼物退还。
  有人申请和她做朋友,礼貌笑笑,当时答应,事后还是一个人行动。
  像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永远和人保持着足够疏远的距离。而距离恰巧又是最为神秘的东西,班上至今没人知道赵云今到底是什么样性格,家境如何,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也没人见过她生气、开心的样子,她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校服发型从不凌乱,美好到不真实。
  赵云今看上去对同学们热议的事毫不关心,有女生大着胆子来问她:“云今,你是不是也没人接送啊?最近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班部分同学家里没车,打算晚上结伴回家好有个照应,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赵云今放下手里的习题:“最近什么事啊?”
  同学两年,很少见赵云今主动询问,女孩眼睛扑闪扑闪的,被她明亮的眸子盯得有些害羞,她说:“就是变.态袭击女生的事啊,香中的女生已经有了防范意识,他没处下手,说不定会盯上我们学校呢。”
  赵云今又问:“那些被他袭击的女生最后怎样了?”
  “这人袭击前会先用带药的毛巾把女生迷晕,然后把她衣服脱光。”女生说到这面红耳赤,“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是变.态能做出什么好事啊。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回家说不定会被袭击的,要跟我们一起吗?”
  赵云今婉拒:“不了,但是谢谢你的好意。”
  *
  第四节晚自习下,赵云今收好书包慢腾腾走出教室。
  香中袭击事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平日寂静的校门口此时人头攒动,有来接孩子的家长,还有招揽生意的出租车和滴滴司机。没人接的学生没有一股脑涌出去,而是有序地在校门口聚成团,按家庭的片区为单位,分了十几个小队伍,每个队里都配有至少两个男孩子,充当护花使者送女孩们回家。
  白天找赵云今说过话那女孩见她一个人朝校外走,急忙上来拉住她:“云今,你要一个人回去吗?还是跟大家一起走吧。”
  她过于热情,赵云今很难推托,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分配到其中一个小队里。
  男孩子们正值青春躁动的年纪,对于充当护花使者在女孩子面前逞英雄这事兴趣高涨得不得了,都围在旁边看热闹,见赵云今进来了,有四五个男孩子自告奋勇护送这组,一行七八个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出了校门。
  有男生主动上前为赵云今拿包,她没有拒绝,友好地道过谢,而后和女孩们肩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接一下女生们递来的闲话头。
  楹花路小区是西河市很有名的高档住宅区,赵云今不喜炫耀,因此当同学问及家庭住址时也只是说了一片大概的区域,没有说具体。
  一路上的气氛倒是十分高涨,男孩女孩们借着护送的机会在路上玩,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路程辛苦。
  回家的路要经过油灯街,有男生认出了油灯街的巷口,故意逗女孩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女生们认不得,毕竟油灯街并不是官方的地名,路上没有路标,家长又对此讳莫如深,哪怕平日对此有所耳闻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男生对自己知道这个地方略显得意,他说出答案后,女孩们不约而同“咦”了一声,脸上尽是嫌弃的表情,见有男生出于好奇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连忙拉住他们的袖子催他们快走,仿佛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样。
  男生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不是我对这里感兴趣,是因为我妈说过油灯街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说那个色.情狂会不会就是油灯街里的人啊?”
  平日喜欢看悬疑小说的几个同学饶有兴趣地跟着推理:“还真说不准呢,手段那么下作,跟这地方的气质倒是挺搭的。我叔叔在警局有朋友,听说警察推断这男人大概在二十到四十岁间,体力不错,但生活不算如意,如果生活条件好,故意也不会饥.渴到对路上的女孩见色起意吧。”
  立马有人赞同他,兴冲冲提议道:“反正咱们人多,要不要进油灯街看看?说不准能找到罪犯为民除害呢。”
  他这要求挺无厘头的,光凭几句话就把犯人锁定在油灯街是件很不现实的事情,但一群学生仔正值年少,热血十足又喜欢刺激,一听纷纷举手赞同,嚷着要去探索下这西河大名鼎鼎的地方。
  见赵云今没吭声,有男生上前邀请她一起,她摇头:“你们去吧,我要按时回家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连续袭击了十多个女孩后依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这样的手法和心机,犯人大概率不会落魄到住在油灯街这样的地方。
  学生们的热情已经被点燃了,见她不愿意去也没有打消念头。有个男生不放心,想跟着送她回家,但又舍不得这边的刺激,赵云今看出他的纠结,善解人意地说:“去吧,我去前面路口打车回家就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男生笑着:“那我明天送你。”
  说完,一群人咋咋呼呼朝那往日的禁地里探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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