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星河蜉蝣
时间:2020-11-27 08:51:40

  “一个女孩,叫馨馨。”
  “馨馨为什么哭?”
  “有个胖子在对她做恶心的事情。”
  “什么是恶心的事情?”小云今求知欲爆棚。
  小江易神色不耐,蹙起稚嫩的眉头,他不知道怎么描述,于是说:“他脱了衣服,在打馨馨屁股。”
  小云今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江易接下来的话让她鸡皮疙瘩也跟着起来了:“他一会还要打你,老太婆把你找回来就是为了给他打的。”
  小云今那张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皱皱巴巴的,像只生在蔓上还未成熟的苦瓜:“我不想挨打。”
  “馨馨哭得好痛苦,她一定很疼,我们去把馨馨救出来吧,或者叫那人不要打她了。”
  女孩想,嬷嬷已经罚她跪了一晚上,现在还要打她,这真是太说不过去了。她咬了咬软薄的小唇,气愤地骂:“那个老坏蛋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可我就是不想待在这,也不想听她的话,老师们对我不好,食堂的饭也不好吃,我想爸爸妈妈了。”
  江易生在油灯街,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年龄使然,使他无法明白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背后的真正含义。在他的认知里,妓.女=脱光了衣服被人打屁股=打一次屁股换几碗米粉回来吃。
  江滟柳就是如此,她“挨打”时也会痛苦呻.吟,有时还会满嘴告饶大喊救命。
  从前小江易被她勒令待在门口写作业,听见她的求救声冲进去抄起扫把朝那男人身上挥。男人惊慌失措跳起来,骂骂咧咧抱着衣服离开,江滟柳卖力一晚上没拿到钱,把气全撒在江易身上,扯过他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才罢休。
  自此,江易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挨打”时是不可以随便打扰的。
  “要去自己去。”江易摸了摸口袋,确认蛋糕还在,他冷淡地说,“我没空陪你。”
  “好吧。”赵云今若有所思看着他,“但你说过蛋糕要分我一块的,拿来吧。”
  “那是你自己说的。”小江易掏出蛋糕,一边吃一边下楼,看样子是要事后赖账。
  他刚走到楼梯口,二楼传来嬷嬷的声音:“云今?云今去哪了?”
  嬷嬷在二楼转了转,扭头朝三楼走来。
  江易连忙躲进一旁的小杂物间,小云今跟着爬进来。男孩语气恶劣地说:“滚开,别挤我。”
  女孩冷静地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要吵了,再敢凶我,我就大吼这里有小偷,我因为撞破了你偷东西,所以被你要绑架到杂物间来。反正我也是要挨打的,拉一个人做垫背也不亏。”
  她思路明确,条理清晰,江易一时无言以对。
  女孩满脸悠然,扬着精致的小下巴:“让开一点,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小江易有气无处发,朝旁边缩了缩身子。两个小孩挤在一起,皮肤相贴,在这潮冷的夜晚有些暖洋洋的。小云今伸手去勾江易的口袋,手指伸到一半被他攥住,男孩恶狠狠说:“敢偷我的蛋糕试试看。”
  小云今指头被他捏疼了,一声不吭缩回手,气鼓鼓噘着嘴。她娇小可爱的鼻头动了动,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小江易敏感地察觉出女孩的想法,恶狼扑食似的目光盯着她,就等她说出口好找她麻烦。好在小云今家教很好,最终没能把那句“你好臭”说出口。
  狭小的空间令她觉得眼前的男孩距离似乎近了近,没有那么冷漠和不可接近。
  她小声问:“你叫什么啊?”
  江易不答,她又问:“我八岁,应该比你小,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闭嘴。”男孩冷酷得不近人情。
  小云今乖乖闭上了嘴。
  嬷嬷找遍了所有房间都不见小云今的踪迹,把屋里的男人引出来了。
  “我没见过什么小女孩。”胖男人气喘吁吁,不耐烦地说,“倒是刚才在楼下看见了一个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我,像我撬了他家祖坟似的。”
  嬷嬷愣在原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我们福利院哪有什么小男孩啊?”
  *
  嬷嬷和老师们去院子里寻人了,整个三楼只有男人和馨馨还在,江易心心念念着他藏在二楼的零食,推开一条门缝,悄摸溜出去。
  小云今也跟着爬出杂物间,裙子蹭满了灰尘,小脸也像花猫一样粘了好几道脏污。
  馨馨哭得更痛苦了,云今原本想跟在江易身后下去,迈出去的脚又缩回来。跟大人是不能讲理的,打馨馨的叔叔一定会叫嬷嬷回来,然后再和嬷嬷一起打她,小云今站在楼梯口思考了几秒钟,一回头看见走廊的地上摆着许多花盆。
  ……
  楼上“砰”得一声巨响,江易飞速掏出藏匿的零食朝楼下奔去,在嬷嬷们带着老师跑回来前翻窗跳了出去。他沿着来路爬墙离开孤儿院,双手刚攀到墙头,裤腿被人拉住,他回头看,是满手沾血的小云今。
  “放开。”
  “我杀人了。”女孩声音发着颤,但面容还算平静,“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放开。”
  “这墙太高了,我腿短爬不上去,你拉我一下。”
  “叫你放开。”江易蹬了蹬腿,但还是没能踹掉女孩的手,他冷漠地说,“我裤子要被你扯掉了。”
  ……
  江易腿长,在前面走得飞快,小云今吧嗒着小腿紧紧跟在身后,生怕被他落下了。
  “别跟着我。”男孩满脸不耐烦。
  “可我没有地方去。”小云今跟得更快了,“哥哥,你家离得近吗?可不可以让我去睡一晚?”
  哪里来的粘人精,小江易头疼,心想她怎么丝毫不知道脸皮和害怕为何物,第二次见面就敢跟人回家。他这样想,但在小云今眼里,他只是个穿得破破烂烂臭烘烘的小男孩,虽然凶了点,但还没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刚刚为了拉她上墙,江易不小心把手里的零食掉进了墙内,远处有人正在朝这边走,想跳进去拿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心里十个女孩也比不过一包零食的分量,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女孩剁吧剁吧切碎送去油灯街巷口的包子铺做馅料,以弥补他失去零食的损失。他恶毒地想。
  女孩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爸爸说后脑是人身上的要害,那里受伤的话很容易死人,所以我打的是他头顶,可他还是流了好多血,馨馨也吓晕了。怎么办,我杀了人,警察叔叔一定会把我关起来的。”
  她这话倒提醒了江易,他问:“他死了?”
  “我不知道。”
  江滟柳经常在晚饭时看法制节目,小江易偶尔也会听一耳朵。社会上存在着许多无法侦破的重案要案,这时候警方会发布悬赏,向广大群众征集破案线索,一般会对提供有效线索的人奖励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人民币。
  这女孩杀了人,又没地方去,正好落在自己手里,可以拿她去换钱。
  哪怕只是几万块,也够他和江滟柳吃很久了。
  小江易心里为自己这灵机一动沾沾自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家没床给你睡,但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
  ……
  油灯街别的不多,无人居住的烂尾楼倒是成片。
  江易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他找了一栋僻静的荒楼,将小云今安置在里面。女孩蔫头耷脑,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全然没有刚才的精神劲,她窝在避风的角落里,靠墙休息。
  “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小江易故作老成,提醒她,“警察一定满世界在找你,你别偷跑出去,当心被抓到。”
  女孩不说话,他走过去踢了踢她的鞋子:“喂!”
  “哥哥,我好冷。”小云今费劲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嗯了一声。
  他弯腰摸了摸她额头,温度烫手。她今晚在凉风里跪了一夜,又受了惊吓,发起了高烧。
  “我的玩具小马还在福利院。”
  “死了这条心。”男孩绝情地说,“我不会回去拿的。”
  女孩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要他回去拿给自己,只是用鼻音极重的声音呢喃着:“那是妈妈送我的。”
  江易怔了怔,过了会,他离开烂尾楼。
  深夜的油灯街一个人影都没有,一眼望过去,还有许多户人家门檐上挂着燃烧的油灯。江滟柳房门前的油灯也亮着,表示她今晚还没接到客人,而她接不到客是不会睡觉的,江易打消了回家的打算。
  他在楼下逛了一圈,顺走了不知谁晾在外面的毛毯。
  他一路走回小云今栖身的烂尾楼,忽然看见远处巷口那家24小时的药房还开着门。
  小江易蹲在巷口的路灯下玩了会石子,嘴里嘟囔:“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手里的石子没有握住,啪嗒滚进一旁的水沟。
  女孩因为高烧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和稚嫩的声线又反复出现在脑海。
  “哥哥,我好冷。”
  “我的玩具小马还在福利院。”
  “那是妈妈送我的。”
  江易已经迈上了回去的路,又停下来回头看。
  他眉间满是纠结和烦躁,最后咬了咬牙走向药房。放在平时他才不会管她死活,就像路边捡到小猫小狗一样,不会为它浪费一点心思,但现在的女孩是摇钱树,是他要捧在手心的宝贝,要是她烧死了,他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我是为了钱,只是为了钱。
  小江易反复在脑海里这样告诉自己。
  ……
  门上风铃响了,药房员工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个衣衫破烂,满脸寒色的小男孩。
  “我妹妹发烧了,妈妈叫我来买药。”他神情沉稳,冷静地说道。
  “几岁?”
  “八岁。”
  “吃儿童退烧药吧,一共三十七块五。”员工拿了一盒药递给他。
  江易黑漆漆的小手接过药,瞥了几眼药盒,确认这确实是用来退烧的。
  “三十七块五。”员工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现金还是刷医保卡?”
  她话音刚落,男孩抓起药盒,又抄起架子上放的矿泉水,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男孩已经跑入油灯街深邃的黑暗之中,看不见影子了。
  “兔崽子!”女人气愤地大喊,“敢偷东西,别让我逮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糖好好磕,再写十几章我都可以(不行
 
  ☆、056
 
  
  江易回到烂尾楼时, 女孩全身滚烫,皮肤因高热散发着不正常的粉。她蜷缩成一团卧在角落,嘴里说着胡话:“妈妈……”
  “……喂。”江易踢了她一脚, “起来吃药。”
  小云今没有反应,像是做了噩梦极不安稳, 江易将毯子丢在她身上, 蹲下来拍了拍她手臂, 上面的温度烫得他眉头一蹙。
  小云今被拍醒了,挣扎着爬起来,江易递给她药, 她浑身酸软, 双手无力,手一哆嗦把水潵了一身。江易很烦,但出于优待“俘虏”的考量, 还是强忍着扶她起来,他将药塞进她嘴里, 矿泉水瓶口怼上她的嘴:“张嘴。”
  女孩脸颊干净细腻, 戳上去像棉花糖一样松软,离得近了, 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味,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开始懂得一些男女有别的道理, 江易略微有些不自然,手没拿稳, 水瓶怼歪, 一不小心倒进了小云今的鼻孔里。
  小云今咳嗽了几声,她生病了还被人这样对待,纤细的眉毛皱了皱, 努力把药片吞了下去。
  江易用毛毯把她包起来,裹成一个小蚕蛹丢到地上:“睡觉。”
  “哥哥,我头疼。”
  “你闭上嘴,头就不会疼了。”
  江易倚着墙壁,虽然比小云今高不出多少,却显出一种少年老态的模样。他不言不语,望着断壁残垣外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发呆。
  小云今一拱一拱的,像只小毛毛虫一样蠕动在江易腿边,她丝毫不见外,将小脑袋搭在江易腿上睡觉。江易要抽腿,她死死压住:“给我枕枕……”
  女孩低低呢喃:“头好晕。”
  脸皮真厚,江易心想。
  *
  小云今吃了退烧药,高烧夜里退了。
  第二天一早江易睡醒,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已经恢复正常温度了,起身离开。他一晚没回家,进门时江滟柳正在吃早饭,一杯豆浆两根油条,旁边剩了半根是留给他的。
  “我今天去烫个头发,午饭你去巷口米粉店吃,我跟老板打过招呼了。”江滟柳丝毫不关心儿子昨夜的去处,吃完饭坐到梳妆台前描眉画眼的,她注意力全在自己脸上,漫不经心说,“你白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晚上回来我要检查你作业。”
  她化完妆就拎着手包出门了,江易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只在抽屉里翻出两个五毛钢镚,他将钱踹进兜里,叼上半根油条出门了。
  他回到福利院打探动静。
  天空湛蓝无垠,院外的蔷薇花开得绚烂。福利院十分平静,往日还能听见女孩们在院子里打闹的动静,今天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天地静悄悄,只有风吹蔷薇花叶的簌簌响声。
  江易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只好回到油灯街。
  女孩烧已经退了,正坐在烂尾楼里吃油桃,江易一无所获有些烦躁,没给女孩什么好脸色。
  小云今从墙边掏出几个桃子递过去:“外面的荒地上有果树,我爬上去摘的,给你吃,吃完别不开心了。”
  江易抬眼,看见女孩明艳娇嫩的脸蛋,美好的东西是能治愈人的。
  他没那么烦了,接过桃子,心想就再包庇她两天,两天后就把这小杀人犯送给警察换钱。
  “桃子不顶饱,好饿。”小云今摸了摸扁巴巴的肚子,她从昨晚起就没吃过饭,小病初愈嘴里寡淡想吃点有滋味的,于是问道,“你家里有没有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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