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锥花
时间:2020-11-27 08:52:18

  这年她17岁了。
  身板瘦小的还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
  “为什么不说话,桑渴。”
  “看上哪个了?”裴行端又问了一遍。
  桑渴不吭声。
  “啧。”他心里本就烦躁,憋屈的紧,又碰上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突然性子就上来,踩着桌角将桌肚朝下九十度倾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啪嗒’,一股脑儿全掉到地上。
  值钱的不值钱的,书本,电子玩件,香烟,全都落在一块。
  而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太爷似的坐在这些东西的中间。
  头发直棱棱竖着,眉目间带着浓重的生人勿进的戾气。
  难耐,不痛快。
  这会儿高二老师都在开会,考完试的学生要么在整理搬书换到高三新教室,要么操场追逐打球玩闹。
  教室里压根就没几个人,后排两人之间的小小戏码,逼仄戏台,似乎有点儿指鹿为马落井下石的嫌疑。
  “你最近怎么了,是桑叔不给你饭吃么?”
  “明明上周还像个小狼崽一样的凶,转头今儿就焉了吧唧的。”
  “……”
  “丑东西。”
  闻言,桑渴动了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但颤动的幅度很小,几乎不可察,也不知道是胳膊后脑勺疼的还是怎么的。
  裴行端仍絮絮叨叨,像是在演独幕剧。
  说着说着觉得没趣,蓦地就噤了声,弯下腰,从一堆杂物中捡起掉落的烟盒,掸了两下上边的灰尘,抽出一根软中华。
  准备点根烟降降火,可怎么也找不着打火机。
  他嘴里叼着烟,烟嘴儿那沥了一圈口水,湿了。啧。
  烦,躁。
  一回头,发现桑渴还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揉搓了两下太阳穴,躁得没辙,闷哼出声。
  千方百计强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伸出一只手,拽着她校服上边儿的一粒纽扣,将她拉过来,靠近自己点。
  “桑渴。”
  他低垂着眼,两人相距十分得近,四下环顾一地的狼藉,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桑渴瑟缩了一下,但是跟他牵扯的力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且他指尖触碰纽扣的温度仿佛能顺着纽扣布满整个身体。
  酥酥麻麻的透着痒意,让她动弹不得。
  裴行端看看被自己搞的狼藉地面再看看她,末了指了指她的心脏,眼神寡淡没什么情绪,他说——
  “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
  *
  班里的同学进进出出嬉笑打闹,要么商量着补课结束暑假去哪儿玩,要么聊最新出的游戏。教室前后方的区域莫名就被分隔开了,成了两块迥绝的天地。
  桑渴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捡掉落在地上的书本还有杂物,像小狗一样的跑来跑去。
  裴行端居高临下,大爷坐姿,捣鼓进口的psp游戏机。
  早些年这些东西还是稀罕物,但是裴行端不一样,他是“土皇帝”,要什么有什么。
  他手指头在游戏机屏幕上一刻没闲着,得空睨了眼桑渴。
  就一眼。
  “桑渴。”他叫。
  桑渴闻声捡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
  “桑渴。”
  “你玩儿我呢。”
  他分明就没在看她,似乎只是话到嘴边习惯性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不过是随口而来的一句调侃。因为他的目光仍直直落在手里的游戏机屏上。
  桑渴张了张嘴,五指捏住书脊,力气大了点泛出青白色,嘴巴翕动,到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一声半点。
  将最后的几本书收拾完放到她自己位置上,然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桌肚。
  裴行端望着游戏机里的k.o,心下爽快了。
  将东西掼在桌面,转了两下脖子,视线上上下下,最后兜兜转转地还是落在了斜最前方,桑渴的背影上。
  她瘦,一如既往的瘦。
  这么些年,他明里暗里拉着她,逼着吃了很多东西,但她仍旧像是小雏鸟儿似的,一点都不长肉,就连个儿也不长。
  裴行端眼底染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手指在桌面落错敲击。
  此刻他的桌肚里面已经空荡荡了,周围也被桑渴清扫的干干净净。
  他用脚尖踩了踩桌角,力道大了一点,鞋底凹下去了点儿。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联想起不久之前,有只细瘦的手腕在他脚底无助瑟缩的情形。
  他的心情陡然又变好,勾唇轻笑。
  别说,还真就挺有意思的。
  *
  安静片刻。
  ‘咚,咚’
  教室后门冷不丁被敲响了。
  来人逆着点光,许是觉得没能够引起注意,她又朝教室里面探了探头。
  是隔壁班的班长许慧。
  她是那种一眼望过去,显而易见的漂亮。
  高,腿长,前凸后翘,头发乌黑浓密,脸蛋小巧,五官精致。
  桑渴听见声音下意识朝后门望去,碰巧裴行端也循声看向后门边上。
  她分明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亮色,那是某种名为惊艳的情绪——
  哗啦啦,砰咚
  桑渴落了有小山高的书,塌了。
  几本书在坠落的时候,锋利页脚不小心二度刮到她手臂内侧的红痕,她疼的小声惊呼出声。
  “那个...吴思远在吗?”许慧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人心尖上挠痒。
  她人有点不好意思,说完脸颊微微泛红。
  教室里有人注意到她,都纷纷摇头。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许慧有点尴尬,想离开。
  不料裴行端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了,慢慢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桑渴瞬间呆住,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
  这一刻,桑渴觉得身上所有的钝痛,心下的迟疑,难过,种种种种都消失了。
  只剩下漫天的无措,还有绝望。
  她最最害怕的一件事,就在她眼前发生了。
  裴行端走到许慧的身前,倚着门把手,模样懒散散的带着点痞/色,低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笑到肩膀都在抖动。
  女孩先是茫然,后也跟他说了什么,仪态风情万种,娇憨之余用藕臂勾惹散落的发丝,也跟着笑。
  在笑。
  他,在笑。
  好看的女孩子,高大俊美的男孩子。
  养眼,登对。
  桑渴怔怔的,眼眶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湿了。
  *
  好几年前,三伏天。
  少年裸露着精悍上身,半个身体靠在泳池池壁,肆意彰显年轻美好的肉/体,除却他后背上,有几道影响美感的疤痕痕迹。
  他姿态惬意,声调淡淡的,没什么太起伏的情绪。
  “桑渴。”
  “你是不会笑么。”
  游泳馆人挺多,进进出出的。
  桑渴穿着浅蓝色的小泳衣,蹲在池边,他的身侧,脸埋在双膝,一动不动像只鸵鸟。
  她像是从来没有发育过,泳衣穿在她身上,愣是穿出种莫名的滑稽感。
  似乎于她而言,泳衣就只是一块用来遮羞的布料。
  跟她同龄的小女孩基本上都能撑出一点儿曲线了,独独,她没有。
  也正是因为她,裴行端破天荒地学会了一个成语,叫一马平川。
  桑渴耳尖听见他的‘点评’,茫然不解地抬头看他,入目的刚好是他一截好看的脖颈,还有水珠自发梢淌落。
  许是视觉的冲击带起了生理上的变化,桑渴本能咽了咽口水,紧接着轻轻摇头,反驳道:“我会笑。”
  “是么。”
  裴行端鼻腔闷哼,不置可否。
  他双手使了点劲,带起了一阵水花,坐到了岸上,侧身看她:
  “桑渴。”
  “那你笑。”
  桑渴听话地牵动嘴角。
  裴行端盯着她看了一会。
  突然,气氛变得有些僵持古怪。
  桑渴嘴角边的弧度一点点淡去,因为她在裴行端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不满、厌烦还有讥诮的意味。
  果然,没多久,裴行端便别过眼,他把玩着手中的泳镜,很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
  “桑渴。”
  “你玩我呢。”
  “你根本就不会笑。”
  ...
  那时,泳池里的水很蓝,他看向她的眼珠,很黑,像宝石一样,里面没有一丁点的杂质。
  他的嘴唇比女孩子都要柔软,好看。
  红绳,念珠,白皙的肌肤。
  纷杂凌乱的场景,水花,念头,思绪。
  他说完那些,后来还说了什么?
  桑渴一浪接一浪的回忆被同桌蒋兰给打断了。
  蒋兰匆匆跑到新教室里,小女孩软软胖胖,胳膊肘很有力,呼出的粗气都比桑渴说话的声音要大。
  “桑渴,今天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今天都不能去接我哥了。”
  她的书基本上都是桑渴帮忙搬的,书要是全部垒成堆能有两个桑渴那么高。
  “蒋洲哥哥大学放假了吗?”桑渴默默朝墙边挪了挪,她害怕蒋兰觉得挤。
  “是呀,他们放老早了。”蒋兰有些小开心,扭扭脖子:“等明年高考完,我们也能像他一样了,哦,对了。”
  蒋兰突然想起来什么,低下头朝小挎包里翻了翻,末了递给桑渴一袋从小卖部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冷冻酸梅。
  “这是谢礼,谢谢桑渴帮我搬书。”
  摆在她手心的是一袋冰梅,桑渴吃过。
  她记得那滋味,又冷又酸,仿佛能酸掉她的牙齿。
  即便隔着包装,也能在隐秘地带激起一点牙尖酸涩的滋味。
  蒋兰咧嘴‘嘶’了好几声:“还冰着呢!”示意她赶紧拿。
  桑渴接过,拆开,取出一颗放进嘴里。
  冰冰凉凉的。
  像是要酸掉她的门牙。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有“病”,跟他的经历有关。
 
 
第3章 偏执着迷
 
  换到新教室,学生基本都坐齐了,除了那几个事儿逼老油条,不良学生。
  新鲜感一过,相互间的聊闲也停了,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
  桑渴在蒋兰直瞪瞪的注视下,又塞了一颗冰梅进嘴里。
  班主任姓赵,是个干练利索的青年女人,四十来岁,刚开完会回来,交代给他们一些高二升高三的琐碎事宜。
  教室里不算特别热,头顶吊扇呼啦啦地转,她注意到当即让排头的学生关掉风扇,此举引起底下一阵小小的唏嘘不满。
  蒋兰最怕热,抗议声最大,无奈赵芙琴说一不二,敲了两下讲台。
  “吹生病了,你们家长找你们自个还是找我?”
  抗议声渐渐消了。
  教室里慢慢变回安静,只有翻书还有写字的动静。
  桑渴右眼依旧有种朦胀的感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刚才被球砸的地方还有些阵痛。
  她是坐着的,膝盖不可避免要弯曲,校裤只要蹭到膝盖处的伤口就能引起一阵尖锐的神经痛感。
  轻轻将裤腿撸至膝盖上面,果不其然,蹭破的地方已经泛紫泛黑,没及时处理发炎了。
  上面还刮着几根裤子内面的布料绒线。
  一扯就钻心的疼。
  *
  蒋兰撅着嘴巴,热得满头大汗,此刻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打开一袋膨化食品上,且想方设法控制声音在最低,不被赵芙琴发现。
  桑渴低头做什么她不管,只要桑渴一抬头,她就盯着她,直到桑渴塞进嘴里一颗新的冰冻酸梅,她才笑着移开视线。
  蒋兰的控制欲很强,且恩惠心重,桑渴知晓她的性格,于是只能顺着她。
  好像似乎,桑渴遇见的人,每一个都有很浓重的,将她牢牢捏在掌心控制的错觉。
  桑渴慢慢放下裤脚,不再乱动,但仍忍不住掉头看裴行端的位置。
  短短半小时内看了无数次,位置上都是空的,他半小时之前跑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一遍一遍攥紧手里的笔,情绪有点崩溃。
  明明以前从未有过这样,即便他旷课一整天,桑渴也不会有这种情绪。
  不知道是心上的哪根弦搭错了。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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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兰在下边偷吃,一边吃一边嘀咕:热死了热死了。
  桑渴怕挨她太近让她觉得更热,于是朝墙边去了去,半个身子靠在墙壁上。
  讲台上,赵芙琴永远是那头蓬松弯曲的卷发,夹着墨绿色蝴蝶大发卡,语调文绉绉起伏有致,教语文的,“你们几个月之后就是准高三了,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比我都懂。”
  下面是一双双认真听话的眼睛,规矩坐姿。
  话音刚落,教室前门被咚咚敲响。
  “报告。”细细柔柔的女声,又是许慧。
  桑渴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心跳漏了一拍,瞬间心尖哑麻,冒出无数针扎般的念头。
  赵芙琴头也不抬,喊:“进来!”
  许慧手里拿着一份花名册还有临时课表。
  桑渴嘴里含着冰酸梅,一动不动盯着讲台上边容貌姣好,体态丰盈的女孩。
  她的眼睛,看上去圆溜溜的,又大又有神。
  桑渴的眼睑依然红肿,右耳的耳鸣也断断续续,笔尖戳进了肉里。
  许慧进来的同一时刻,教室后边的门发出嘎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班里大半的人循声扭过头,桑渴右耳耳鸣,有点迟钝,她随后也看过去。
  只见裴行端冷着张脸,模样懒散,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然后朝自己的新‘宝座’上一趴,旁若无人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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