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后怎么搞的,暴君是她亲儿子吧?为什么要让她去监视他?而且看太后那样子,一口一个孩子,可是眼神冷得她都觉得渗人。好好的一家人,他当他的皇帝,她做她的太后,这有什么冲突的?
洛明蓁不敢再去深想,她现在已经被太后拉上贼船,知道得越多,怕是脖子上这颗脑袋就越保不住。她赶忙止住了思绪,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四下的风吹得厉害,身上的狐裘大氅都被吹了起来,她抬起头的时候,一片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眨一下,便很快消融了。
洛明蓁晃了晃脑袋,不行,她真得想办法出宫。太后的话她不敢不听,那个暴君她也不敢得罪。这件事儿基本做了就是死罪,全家掉脑袋。
要是把太后的阴谋告诉那个暴君,她也是死路一条,人家是母子,再怎么样,表面关系也是摆在那儿的。暴君信不信她还两说,就算是信了,为了遮丑,肯定悄悄会灭她的口。而太后更不用说,背叛她,还能有活路?
这事横竖她都是一个死,只是死的早晚而已。
逃出宫去,被抓住了,最严重也是杖毙,好歹还有一半的机会,总比待在宫里等死的强。
她皱了皱眉,目光灼灼地盯着高耸的城墙。皇宫守森严,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去?之前银杏也说过了,做了美人,除非死了,否则别想出去。
她正想着,不远处响起车轮碾过的痕迹,她抬眼看过去,是个拉泔水车的车夫。她忽地眼前一亮,左手握拳,打在右手掌心。这倒是个好法子,躲在泔水车里,运气好说不定能趁机混出去。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皱了皱鼻子。泔水车里都是些剩菜剩饭和剩下的汤水,要躲在里面,可不得全身埋进去?一想到那个味儿,她现在就差点反胃吐出来。这弄不好,人还要被熏死在里面。
她赶忙喘了几口气,眼神跟着那辆泔水车。咬了咬牙,管它的,臭死总比到时候被人害死强。
不过这事儿不能急,她得看看这泔水车从哪儿来的,又多久会运出去,还有城门口的侍卫会不会搜车。若是一切合适,她找个晚点的时辰躲进去,就大功告成。
打定了主意,她合拢大氅,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
傍晚,御书房。
萧则坐在书案旁批阅奏折,底下一个侍卫恭敬地半跪在地:“陛下,苏美人从太后那儿回来后,便一直在外面散心。不过,属下看她,似乎时不时在盯着泔水车瞧。”
执着朱砂笔的手指一顿,萧则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泔水车,这么个损招,亏她想得出来。
那侍卫又道:“陛下,可要现在去将她带过来?”
萧则将手里的奏折搁在一旁,又换了一本,头也不抬地道:“不用管她。”
他眯了眯眼,手里的朱砂笔轻轻落下。
既然她想玩,那就陪她玩一回。
第57章 撒娇
入夜, 屋檐上的悬挂的灯笼将雪地染成了一片暖黄色,像落了星子一般。掩映的松柏被一只白皙的手拨开,又停滞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了一条腿出来。落在雪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 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洛明蓁径直走到了墙角的泔水桶旁,做贼心虚一般四处瞧了瞧。左右是朱红色的高墙, 雪松趴在墙头,身后是交相接应的假山、松柏, 正好将她所在的位置给挡了个严严实实。确定四下没人, 她便往前几步, 看着堆在推车上的几个比她还高的泔水桶, 不住地滚了滚喉头。
她认命地舒了一口气,捏着鼻子打开了泔水桶,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里头看去。
“哇”地一声,她没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剩菜剩饭剩汤水,堆在一起不知道放了多久, 那味儿能活生生把人给臭死。得亏不是夏天, 否则苍蝇蚊虫到处飞……
她鼻翼抽搐了几下, 差点又要吐出来, 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实在是恶心, 谁能这么狠钻进去?怪不得不见人搜泔水车,且不说没人像她这般破罐子破摔, 就算是有,也不会往泔水车里钻,还没等出城门,自己先臭死在了里面。
洛明蓁瞧着那些泔水桶,像见着瘟疫一样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这罪她遭不住, 还不如被砍头。她转过身要回去,可走了没几步,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好的脑袋要是搬了家,日后这大好的人生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捏紧拳头,猛地又掉头回去,将准备好的布条往鼻子里一塞,挑了个稍微臭得不那么厉害的就准备跳进去。
她双手提着裙摆,对着皇宫啐了一口。狗皇帝,再会了您嘞。
想到马上就能回家,她喜滋滋地笑了起来,甚至觉得这些泔水桶都不那么臭了。她抬起一条腿踏上车板,头刚刚低下,还没有来得及进去,散在身后的头发就被人揪住了。
“哎哟,疼,疼。”
她连忙往后仰起,两只手要去摸自己的头。头发被人拽在手里,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这会儿活像一头被人扯住鼻环的牛。
她不敢回头,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可按理说,后宫不会有侍卫来巡逻才是,这大半夜的,还能是谁?
她正想着,又怕身后的人将她的头发给拽疼,着急地向后退,可她没注意到自己是站在车板上的,慌乱中,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后仰倒。
她害怕地闭紧了眼,手脚并用地扑腾了几下,却是直直地撞进了一个紧实的胸膛。她将两条手臂挂在那人的脖颈上,劫后余生般喘了好几口气,正准备抬头道声谢,却忽地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她身子一僵,脸也吓白了。艰难地抬起眼皮,入目的是男人瘦削的下巴,再往上就是那双隐在银白面具后的眼,正冷冷地看着她。
洛明蓁勉强将嘴角往上提,磕磕巴巴地道:“陛下,这么晚,您还没有歇息啊,外头冷,仔细冻着。”
她说罢,干笑了几声,却在萧则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姿态中慢慢消了音。
她低着头,闭了闭眼,怎么她到哪儿都能遇到他?平日里也便罢了,他一个皇帝,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泔水桶这儿来做什么?
她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头装死。
萧则见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表面乖从,心里肯定没憋什么好话。他冷笑了一声:“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若是解释不清楚,便拖出去砍了。”
一听要砍头,洛明蓁立马将手从他脖颈上收回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却没注意到萧则眼里闪过的一丝不悦。
她只顾着害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他笑了笑,道:“陛下,妾身是今日不小心在这附近掉了个香囊,找着找着就找到这儿来了。”
说罢,她还认真地看着萧则,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萧则眯了眯眼,尾音上扬:“原来如此。”
见他似乎是信了,洛明蓁身子放松了一些,可还没有缓过劲儿就听得头顶的人不冷不淡地道:“主子丢了东西,做奴才的倒是在屋里睡觉,这样的奴才也没必要留着,杖毙。”
洛明蓁呼吸一促,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银杏,下意识地抓紧了萧则的袖子,急急地道:“陛下,不要,别杀她。”
萧则斜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要替那个丫鬟求情。不过是广平候派来监视她的,杀了,不是更好?
洛明蓁又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银杏,可她也不能因为她的过错而平白害了一条人命。今日是她要逃跑,还对着皇帝扯了谎,若是因此让银杏丢了性命,她以后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萧则的声音冷了几分:“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对朕指手画脚?”
洛明蓁吓得心肝儿一颤,她最是贪生怕死,可也不想因着自己害了别人。还是硬着头皮往他眼前凑,仰起脸,眯眼笑了笑:“陛下,其实……”
她微张了嘴,剩下的说辞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这让她怎么解释,说自己是逃跑的?那怕是她和银杏两个都得人头落地。
萧则的眼神不耐烦了起来,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垂了垂眼眸,颇有些羞涩地道:“其实那个香囊,是妾身要送给陛下的。您也知道,这女儿家的香囊都是送给心上人的。妾身脸皮薄,不好意思叫人瞧见,是以才一个人来寻,我那丫鬟是不知道的。”
她说着,怕萧则不信,索性一咬牙,伸出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冲他眨巴着眼睛,软着嗓子道:“陛下,您不会怪妾身吧?妾身可是为了您才跑到这儿来的,您瞧瞧,为了找那个香囊,妾身的手都冻红了。”
她轻轻咬了咬红唇,纤长的眼睫垂出一个委屈的弧度。
萧则看着她躺在自己怀里冲自己撒娇的模样,眼神微动,手指僵硬了一瞬。
洛明蓁见他不为所动,心里疑惑,这暴君平日里不是最好色么?怎么美人计都没用?
她将搭在他脖颈上的手轻轻晃了晃,眸光带水地看着他,柔柔地喊了一声:“陛下。”
她正要再说些好话,忽地感觉抱着她的人身子一僵。紧接着握在她腰上的力道松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虽然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没怎么摔疼,可她还是揉着臀,“哎哟”了一声。
她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萧则。这暴君怎么回事?之前她故意摔杯子,他半点不生气。今儿她这么卖力地讨好他,他竟然还摔她?
狗脾气!
洛明蓁忿忿地咬了咬牙,奈何对方是皇帝。她只得把满肚子的火气给硬生生咽下去,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气不气,不和狗皇帝生气。
萧则却忽地转过身,看都没看洛明蓁一眼,便往回走,完全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
洛明蓁瞪着萧则的背影,戳了戳地上雪出气,不远处却忽地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香囊。”
洛明蓁没听懂,下意识地张嘴:“嗯?”
雪松下的那人背影微僵,沉默了一会儿,才故作冷硬地道:“再给朕做一个。”
他说罢,不等洛明蓁回答,便往回走了。月色泼洒而下,掠过他耳根微不可见的红晕。
而留在原地的洛明蓁瞪着眼,见他走得没影了,一撸袖子,气冲冲将地上的雪冲他的背影砸过去。
她扭过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人啊,蹬鼻子上脸。刚刚揪她头发,又摔她,还好意思让她给他做香囊?得亏他是皇帝,要是平头百姓家里,这种人,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她忽地眨了眨眼,好像他现在也没媳妇。
不对,有一个她。
洛明蓁立马扯着嘴角,嫌弃地抚了抚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她才不要给他当媳妇,早晚得被他那个狗脾气给气死。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偏过头看着旁边的泔水桶,扫兴地往承恩殿去了。这法子不行,她就另想办法,反正她是半点都不想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院墙旁的松柏被风吹动,积雪簌簌地往下落,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斜靠在树干上,幽幽地看着洛明蓁离去地方向。那人浑身都遮掩在黑色斗篷下,看不清面容,唯有手里抱了一把断刀。
一阵风吹过,树下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晌午,承恩殿,洛明蓁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摆弄着手里的针线,正给香囊上绣着花纹。
自从第一次的逃跑失败后,她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承恩殿里,萧则上回说让她日日都去侍寝,着实给她吓得不轻,好在连着几日,他都没让人来叫她。
她简直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最好他以后就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她还乐得在这儿每日好吃好喝的。
她挑着针线,将最后一针收尾。眉飞色舞地坐直了身子,瞧着手里的香囊是越看越满意,尤其是上面的两只鸳鸯。虽然她不想给那个暴君送东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只能听他的。
好在一个香囊而已,多简单的事,没两天她就做好了。
她还在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不远处拿着鸡毛掸子扫桌椅的银杏嫌弃地瞟了她一眼,准确的说是嫌弃她手里的香囊,针脚都是东扭西歪的,像只蜈蚣。更离谱的是上头的刺绣,一只水鸭子后面跟了只母鸡,这是打算做什么?
她只当洛明蓁是心血来潮想练习女红,也没再管她,扭过头就继续洒扫屋子。
而洛明蓁则将手里的香囊并着针线盒往床下一塞,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都嘎嘣响。她从榻上跳了下来,晚点再找个机会让人把这个香囊送过去。
送得早了,她怕他想起来有她这么个人,万一又心血来潮喊她去侍寝怎么办?
她左右活动了下筋骨,不再去想那么多,摸了摸有些瘪下去的肚子,准备让银杏去传膳。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苏美人,太后娘娘让咱家来给各位姑娘分发月奉。”
洛明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僵住了。
她怎么忘了,这宫里除了那个暴君,还有太后那只笑面虎。
第58章 合欢
洛明蓁让银杏给福禄开了门, 又不紧不慢地往门口去,向他行了个礼问好:“福禄大人。”
福禄掸了掸手里的白色拂尘,眯眼笑着:“诶哟喂, 几日不见,美人这气色是越发的好了。”
洛明蓁尴尬地笑了笑, 不接话茬,只盼着他赶紧分完月俸便走人。
福禄倒是不急, 话锋一转, 关切地问道:“已过晌午, 美人可用过膳了?”
洛明蓁还未回答, 旁边的银杏忽地弯下腰,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适才美人在睡觉, 奴婢不敢惊扰,好在总管大人提醒,奴婢这就去传膳。”
她说着, 忙退了出去。
福禄满意地眯了眯眼。
而洛明蓁微张了嘴, 袖袍下的手指也抬起了些, 差点没忍住想叫银杏回来。这死丫头, 这种时候脑子倒是转得飞快, 跑得也比谁都快。让她一个人对着福禄, 她想装做没机会与他传递消息都不行。
她定了定神,指着一旁的桌案对福禄道:“大人请坐。”
福禄表面谦虚地推脱道:“您是美人, 咱家不敢僭越,还是请您上坐,再与您一一请点月俸。”
洛明蓁点了点头,款款地坐了上去,只是余光不时会注意到身旁的福禄。她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抿了好几口,缓和了些许紧张。
福禄则将手里提着的盒子搁置到桌上,将盒子和红布揭开,露出里头铺着的金银首饰:“这些都是您的月俸,银十两,另加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玉镯、珍珠耳坠各一对,八宝点金钗一副。其余的银丝炭和绸布,咱家会让底下人给您送来。”他抬起头,嘿嘿一笑,“美人,可要清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