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野脸色一白。
乌蔓忍得肚子都快抽筋,她从刚开始就疯狂想笑。一向敢怼天怼地的追野受制于一只小蟑螂。
她甚至都脑补出更小一点的追野对着蟑螂捂着脸大哭的蠢样了。
“那我就去找你睡。”追野冷静下来看出她在故意吓他,同样不怀好意道,“蟑螂来的时候,还有阿姐帮我拍死。”
“……做梦。”
乌蔓语气一滞,又被追野反将一军。
之后追野说什么都不敢再进卫生间,拎了桶水出来要在院子里洗。
乌蔓感到很荒谬:“这可是在外面……”
“这明明是家里的院子。”追野手搭在裤腰上,懒声说,“你不进去是想看我洗?”
乌蔓端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啪一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追野还不放过她,笑道:“性感少男露天洗澡秀,十块钱一场,很便宜哦!”
乌蔓在里头大声喊回去:“你还漏了一个定语,怕蟑螂的性感少男!”
门外头追野熄火了,安静如鸡。
*
乌蔓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地上一大片潮湿,像刚下过雨。
她估摸着追野大概回房了,路过院子中央,一朵紫藤落到她的脚边。
抬起头,追野正坐在屋顶上冲她招手。
“阿姐,上来看月亮。”
乌蔓皱起眉:“疯了吧,大半夜跑屋顶上看月亮。”
“也没别的事好做啊。”
“你赶紧下来吧,坐上面很危险!”
“不会!你上来坐坐就知道了。”
她没有理会追野心血来潮的邀请,甩甩头进了房间,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不如睡个养生的美容觉。
她一边吹着头发,在吹风嘈杂的嗡嗡声中,一边听见了悠扬的口琴声。
乌蔓关掉电源,那口琴声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房间里很暗,她坐在梳妆台前,听着那声音隔过窗台朦胧地飘到耳边,像极了《春夜》里他们初吻的那场戏,她坐在阳台,远远地能听到有人在吹口琴。
这一回,吹口琴的人变成了追野。
在口琴的乐声中乌蔓认真反思,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电影和追野培养感情吗?
他要疯,她也只能陪着他疯。如果彼此相安无事,那住一年都没有用。
乌蔓叹口气,拔掉吹风的插头,湿着头发来到院子里。
她仰头大喊:“怎么上去啊?”
口琴声断了,追野伸出个脑袋,指了指一旁的梯子;“爬那个上来。当心点。”
乌蔓无奈,抓住梯子慢慢向上爬。追野在上头抓住它,不让梯子摇晃。
她即将爬到顶端时,追野一把握住她的手。他在屋顶吹了半天风,掌心带着夜寒的凉意。边缘却是炽热的。
乌蔓被拉到屋顶后,她也没闲心欣赏所谓的景色,战战兢兢地扒着瓦片坐下,追野看着她那样儿突然就笑出来,说:“站如钟坐如松,说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乌蔓又白了他一眼:“只有小孩儿上个屋顶就开心得不行。”
“那你这个大人做什么的时候开心呢?”
追野的反问把乌蔓问失语了。
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采访,问到你人生里最喜悦的top时刻是什么?经济团队会提前对好稿子,然后她冠冕堂皇地对着记者说,一定是获得某个奖的时刻。
然而可笑的是,这个答案在她心里,是最不愿回想的时刻。
她知道自己拿奖的手段从来都是不干净的。
那些奖项更像是一种枷锁,把她的良心拷住。但又不可或缺,是她地位必须要添加的砖瓦,也是筑起她厚脸皮的水泥。
此刻此刻在追野面前,她做不到把这个答案脱口而出。
她伪装出很苦恼的样子说:“幸福的时刻太多了,很难分出一个最好的。”
“哦,是吗。”追野没有再追问,话锋一转,“你没听出我刚吹的是什么曲子吗?”
“没有。”
“你再听听。”
“我和你不是一代人,不一定会知道你听的歌。”
“这首你肯定知道的。”
他很笃定地说着,仰躺在屋顶上,再次吹起了口琴。
他从头开始吹,乌蔓恍惚了一下,记忆深处的童谣逐渐苏醒。
“你在吹小茉莉?”
他弯起眼睛,侧着头看向她:“我就说你一定知道。”
“你怎么会这么听这么老的歌。”乌蔓有些怀念地说,“那是我小时候听的歌。”
“那也是我小时候听的。”追野把玩着口琴,眉眼温柔,“有人唱给过我听。”
乌蔓看着他那副样子,挑眉道:“女孩子吧?”
他没有回答,转而唱起了《小茉莉》。
“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小茉莉
海风吹着她的发,她的发
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追野的声音澄澈,情感却很浓郁,让她想起春日午后,刚倒过春寒,枝头有新花,风也温柔,适合来一场春困的睡眠。
他唱到一半,示意让乌蔓接下去。
她抱着膝盖摇头:“我不会。”
“你不会?”
“嗯。”乌蔓催促他,“你接着唱吧,唱得还可以。”
追野收了声:“不唱了。”
“?”
他偏过头:“后面的词忘了。”
……难道是没有夸好听就闹别扭了吗?
“那今晚的屋顶怀旧音乐会就到这儿吧。”
乌蔓小心翼翼地准备起身离开,追野半支起身,撑着头叫住她。
“这才哪到哪儿?下半夜才刚开始。”看着挺玩世不恭的。
然而……
乌蔓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是不是因为蟑螂真的不敢睡啊?”
“……”
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乌蔓挽尊道:“好吧,那你想做什么,蹦迪?”
“我才不喜欢蹦迪。”追野跟着乌蔓爬下屋顶,在她转身的刹那牵住她的手腕。
“阿姐,我们去夜游吧。”
“夜游是什么……?”
他顿了顿:“你没有夜游过吗?”
乌蔓很头疼,她快跟不上小年轻的思维了。
“我晚上不是在这个摄影棚就是在那个摄影棚,哪有什么时间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沉默片刻,解释说:“这不是乱七八糟,这是一次夜晚的城市冒险。不规定路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早晨结束。”
听起来蛮荒诞的……乌蔓很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追野有些落寞地垂眼:“算啦,晚安。阿姐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走向自己的房间,被乌蔓从背后叫住。
“我没说不去啊。”
追野脚步一顿,回过身时,脸上荡出的笑意胜过满树温柔的紫藤萝。
他大步雀跃地走过来,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口罩,先给她轻柔地箍到耳朵,再给自己戴上。
“准备好了吗?”他眼睛弯弯地说,“三、二、一——走咯~”
她就这么被他拉着跑出胡同,跨过拐角,跌进无边的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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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破费啦 老泪纵横
亻衣哗独家第 24 章
乌蔓之所以没有拒绝追野的“夜游”, 是因为她想到自己是三十五岁的邓荔枝,那么在少年陈南牵着她逃跑的时候,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虽然剧本里最后她没能够。
追野拉着她到了公交站台, 说我们就坐下一班来的车。
“哪怕根本不知道它的路线?”
“对。不然怎么叫夜游?随处游荡, 老天指引。”
随处游荡,老天指引。
乌蔓心里喃喃着八个字, 心头涌出一点似曾相识的期待。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辆空荡荡的夜2路停在了他们面前。两人跳了上去,乌蔓挑了个单独的靠窗座位, 追野拉着手环站在她旁边,像一颗茂盛的树。
她抬头望着他:“你也去坐啊。”
“我是想坐。”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的单人座, “只是你的身边没有座位了。”
乌蔓一怔,片刻后她站了起来, 换到了后排双人座的里座。
她故意偏过头看向窗外,车窗外隐约倒映着车内,她的视线跟着车内的那个影子,落座到自己身边。
她赶紧移开视线,投向飞驰的霓虹, 眼神失去了焦点。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引擎的轰鸣声,车门开关声, 还有他的呼吸声。
“这站下吧。”他忽然说道。
车内报站到了果子市, 附近就是后海。
即便已经是深夜, 这里都没有一点睡着的迹象,酒吧密布,远远就能听到沾着几分世俗气的卖唱声。
乌蔓下意识地往上拉口罩:“不好吧,这儿人太多了。”
“会吗?”追野牵住她的手, “没人会在意陈南和邓荔枝的。除非被徐龙看见。但徐龙不在这个世界。”
乌蔓有点懊恼,自己还是下意识地抽离了。而追野却能百分百全然地忘记他是谁。
她不知道该说是羡慕,佩服,还是有一点点奇怪的酸涩。
她被追野牵着随意地晃进了一家酒吧,坐进最角落。
“阿姐喝什么?”
“我不太会喝酒。”
“哦对,你说过你从没喝醉过。”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喝醉过?”
“你问的是陈南的话,他没有喝醉过。”追野想了想,“但若是我……其实也只有一次。”
乌蔓没插话,静等他的下文。
“是十六岁的时候,一个大哥开车吉普带我进沙漠,然后他教我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喝,喝了一小罐就醉了。”追野支着下巴笑,“那大哥也喝醉了,边喝边开,车子陷进沙里,差点有去无回。”
“……这大哥谁?不仅酒驾还教唆未成年喝酒。”
“不认识,我问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让我进沙漠,他就同意了。”
乌蔓无比震惊:“你一个人吗?”
他点点头:“十六岁独自旅行也不奇怪吧。”
“你能安全活到现在真是命大……我光听就觉得你那时候很好拐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