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蔓点头:“那个IMYDAN?……不是乱码吗。”
她没想那么多,以为是他屁股坐到手机发出来的。
追野脸上露出非常无语的表情。
“……阿姐,你果然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他又露出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注视着她,用已经蛮地道的美式口音说,“I Miss You Day And Night……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他的话像夏日沉闷的雷阵雨前夕,死寂的屋檐下忽然就吹起了一阵风,于是她心头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乌蔓哑然又慌乱地看向别处,视线正好落在走上露台的楼梯拐角处,一群人拥护着其中一个人走过来,乌蔓定睛一看,中心的人就是方才的司长。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朝追野晃了晃手,说道:“大家都在找你呢。”
追野跟着看过去:“找我?”
司长出声说:“我们现在准备去山上蹦极,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你呢。蹦极嘛,就属年轻人最有活力。像我就蹦不动咯。”
追野三言两语就被安排了,也不曾顾及他是不是恐高。似乎年轻人就合该豁出去胆子,成为他茶余饭后的助兴表演。
追野自然地接过话:“您要是想蹦,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司长听完眉开眼笑,扫过一边表情古怪的乌蔓,兴之所至,随口道,“你也在呢?正好,一起来玩。人多热闹。”
乌蔓还没反应,刚才都没表现出任何不乐意的追野却在此刻微微皱眉。
他刚准备说什么,被她快一步按住。
她笑着朝司长点头说:“好啊,那我就凑个热闹了。”
一行人前往蹦极台,她和追野走在了队伍的尾巴上,他不太乐意地压低声音:“你那边不是还有开机宴吗?用那个推脱就行了,不用跟着来。”
“那他让你跳,你就巴巴地来跳吗?”
乌蔓终于忍不住,听到司长点名让追野跳的瞬间,感觉比他点名自己要憋屈上百倍。
她特别不愿意,看到他以这样的姿态示人。
回想起最初试戏时他的样子,蓬勃、肆意、不受控制,全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但其实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只是因为失去而嫉妒。她羡慕有人还能那样轻快地保留着那些无比珍贵的品质。迷人到危险。
因此,当她似乎觑见这些东西要从他身上流逝时,她觉得格外残忍。
仿佛是自己又一次地被摁在午门斩首。
追野边走边昂起头,眺望山上遥遥的蹦极台,冷不丁地问:“阿姐,你听过博尔赫斯的一首诗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乌蔓不甚明白地摇头。
“里面有一句,说,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忠诚。”追野将视线从高台移到了她地身上,“那么对我而言,我愿意给你一个从未有过束缚之人的自由。不是他让我跳,在我心里,是你让我跳。”
乌蔓蓦然沉默下去,之后的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终于走到蹦极台,走在前面的人先跳,一个一个像狼牙山五壮士似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听得司长直乐。
快轮到他们时,乌蔓用力地握了握手心,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拳头里满是汗水。
她湿滑地拉住他的袖子。
“追野。”她叫住他,神色那么决绝,“我从来没想让你跳。如果非跳不可,那我们一起。”
壮烈得好像跳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似的。
他却以为她是听到那些尖叫害怕,安抚地碰了碰她的肩头:“好,那我们就双人跳。”
他甚至只是潦草地看了眼自己的安全绳,便仔仔细细地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踝,仰头轻声细语地说:“扣得很稳,不用担心。”
乌蔓低头看着他:“我不害怕。”
追野起身,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不要勉强,不跳也没什么的。我就去和司长说,我自己跳就行了。”
乌蔓蓦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我说了,我们一起。”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地宛如一座雕塑,尔后,一寸寸地软下来。
下一瞬间,他将他们的身体对了个调,他背对着跳下去的高空,让乌蔓正对着自己的胸膛。
安全教练看他们准备就绪,便出声大喊道。
“可以跳了啊。三、二、一……”
在一字说完,她的脑袋被他往怀中一按,整个人瞬间荡了下去。
两人以拥抱的姿势,义无反顾地急速坠落,像上帝投下的两粒原子,在一片雄伟壮阔的山水中是那么不起眼。
但在下坠的他们眼中,彼此是流动的世界里唯一的静止。
秋末的风从耳际呼啸,带着一股将人擦伤的凛冽。乌蔓的心口被剧烈灌满,失重令人恐慌,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不由得闭上眼睛。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追野感知到她的恐惧,只是将她更紧地环抱住,紧密得像是要和她深深地连接在一起,从她老旧的蝴蝶骨中振出,变成了她的翅膀。
荡到最低点,像是要沉没湖底的时候,那翅膀扑楞楞地煽动了她沉甸的心脏,带着他们往回攀升。
可无论是继续飞起来,还是绳子断裂,就此摔得粉身碎骨。她都不会害怕,因为有一个人始终与自己同在。
纵然现在树梢光秃,满地落叶,即将进入没有边际的冬天。
但她却闻到了被压抑多年的藤蔓破土而出的芬芳。
原以为等不到的春夜,在坠落的这一秒,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来了要来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遥遥不知 20瓶;飞鱼、IgotXx 10瓶;47187579、RAMIN、方方同学哦、春水溶溶 5瓶;
营养液马上破1k了,感谢大家~
畩澕淛莋第 49 章
乌蔓结束蹦极后回到开机宴的包房后, 大家都吃得快散了,借她烟的演员好奇地凑过来问:”你抽个烟抽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
她只是笑笑, 端起酒杯, 走向魏景华。
他瞥了她一眼,直言道:“我今儿的酒喝得够多了, 不宜再多喝。”
乌蔓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的魏老,您不用喝,因为这是我的道歉酒。”她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这个角色, 我自认为不是很合适,临到开机突然这么说, 确实很不对。但我知道您对我也不满意,与其拍摄的时候两个人都痛苦,不如亡羊补牢。您再找个合适的,我就不奉陪了。”
甩下这一席话,她罔顾众人脸色扬长而去。
她回到别墅, 郁家泽已经在了,正在书房处理文件。
乌蔓端了杯牛奶和一些坚果敲了敲门,听见他说“进来”, 一边处理电脑上的文件一边分心地问她:“听说你推了角色?”
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似的, 把牛奶推到他手边:“你最近睡眠不好, 给你泡了热牛奶。”
他瞥了她一眼:“我问你话呢?”
“魏景华不尊重人,我不想受他气。”乌蔓顿了顿,“况且我也不想演那种角色了,没意思。”
“那你想演哪种?”他沉声, “邓荔枝那样的?”
“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真有意思,某个人八百年不回一趟国,一回来你们就能搞一起。”郁家泽面无表情地把她准备的那一叠东西打翻,“还是在司长面前,你可真给我长脸。”
乌蔓蹲下身,默默地将摔成残渣的玻璃杯收拾到托盘上,擦干净流得满地都是的牛奶。
“我再去给您重新倒一杯。您先冷静一下吧。”
她掩上门出去,过了一会儿重新原封不动地拿了一份新的进来。
郁家泽冷冷睨了那些东西一眼:“你靠这个讨好我?”
“这不是讨好,我只是单纯担心您的睡眠。”
他脸色阴晴不定:“不要岔开话题,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完。”
“蹦极是司长让我蹦的,我不敢蹦,所以他拉着我一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不要算计得过分清楚比较好。比如我知道您是为了什么给我接的这个角色,我不也睁一只眼闭眼地答应了吗?”
“为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您和唐映雪要在过年期间订婚,没错吧?”乌蔓云淡风轻地垂下眼睛,说出的话却如一记重锤,“所以以免节外生枝,您当然要在这几个月把我支开。”
郁家泽操作着鼠标的手忽然一顿。
他站起身,撑起手臂将她困在书桌和他之间。
“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总要做忤逆我的事?”
“您放心,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您要订婚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乌蔓语气淡淡的,“毕竟,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
郁家泽微微眯起眼,凝神看了她几秒。
然而,越是从她身上读出这种无所谓的软弱的态度,郁家泽的脸就越阴沉。
他冰冷地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
她从郁家泽的书房离开,回房躺在床上,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单纯因为睡不着而发呆。
但其实脑子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算了算时间,郁家泽还没从书房回来。
看样子,是把那杯泡了安眠药的牛奶喝了。
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次不会那么顺利,可能要坚持一段时间才能让郁家泽上钩,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乖乖地喝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如夜行的鬼魅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喊了一声:“您还在里面吗?”
依然没有动静,乌蔓放心地推开门,郁家泽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只发出浅浅又有规律的呼吸。他手边的那杯牛奶已经空了。
她下在牛奶中的,是她的药品库里最管用也最不常用的一种安眠药。她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吃,药效非常迅速,且容易进入深度睡眠,不易被吵醒。
但即便如此,乌蔓靠近静坐在那儿的郁家泽时还是浑身紧张,生怕下一秒,他就突然张开眼睛,冷不丁地看着她。
电脑因为他突然地睡过去没来得及关,还亮在他操作的那一页合同上。
她一边注意着郁家泽的动静,一边将U盘插上,在电脑里翻找着她要的资料。
*
郁家泽和唐映雪的订婚定在大年初五,是一个宜出嫁的良辰吉日。
他和之前的很多年都一样,大年三十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和她呆着。自从那一年除夕他从郁家临时折返之后,就开始保持只在老宅吃个饭的习惯,之后便会回来找她。而她如果有戏,会专门请假回来几天。
就好像两个不受欢迎的人,结伴凑在一起,在年味最重的一天给彼此的聊以慰藉。
这种关系是畸形而脆弱的,乌蔓知道总有一天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斩裂,能撑到今年,也算是奇迹了。
今年,郁家泽除夕回到郁家老宅后,便再没有回来。
乌蔓被一个人留在他的别墅里,机械地回复着圈内人发来的新年祝福。其中有一条来自追野。他已经回到美国,为他的新片在各大州路演。
他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站在加油站停的车前,带着牛仔帽,仔裤,一个毫无违和的西部男孩。他那边此时正是白天,天很高,泛着冬日的辽远。柏油路被烘烤得特别清透,连带着将他一起折射得无比干净。
“我现在在怀俄明州。”他发来的消息上说,“帮我们车加油的女人是个华裔,她抽的烟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苏烟。你那边是除夕夜吧?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