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殊没说话,距离他们不远就是孔刘搭的秋千,秋千上的欢笑仿佛就在昨天,可到底不一样了。院内无灯,天上无月,安文殊说了两人恋爱后第一次没有提前告诉孔刘,她即将说出口的是谎言。
“我确实没办法,在位的总统要做的事情,我算谁可以伸手阻拦。我也不能阻拦,如果我阻拦了,下一搜船我就真的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因为什么,甚至是哪一搜会出问题。我拿到消息是很偶然的机会,当时我并不知道那艘船会发生什么,只是很多人盯着船,我就也盯着。”
安文殊看着孔刘,神色平静,仿佛说的都是事实“哥太高看我了,在哥哥眼里我可能真的无所不能,可对上控制一整个国家的团体,我能做的事情太少,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就连这次去仁川都是巧合,否则我不会受伤。”
伸手摸了下脖子上的绷带,让他想想过去“我很惜命,哥一向知道,那么惜命的我,如果真的知道船会有问题,要演那么一出大戏,我会准备好一切,不会让自己受到一点伤,擦破皮都不可能。”
孔刘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安文殊还在继续,继续逐条填充细节,说他真的是想太多。孔刘不知道应不应该信,好像真的是这样,又好像,这只是和安文殊之前说过的所有谎言一样,都真实的只要她不说,他就无法分辨。
判断不了的孔刘问她“我能信你吗?”
“你想信我吗?”这是安文殊的回答。
嘴巴张张合合几次的孔刘说不出一个‘想’字,背脊被太沉重的大山压着,压的他一个‘想’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变成苦笑,对安文殊苦笑,对自己也是苦笑,他说不出来。
“那哥哥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恋人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的话,结局就注定了吧?”
“我不想分手,至少现在,我没有那么想。”
这句话孔刘说的很肯定,安文殊仔细看他,有些疑惑“你真的不想分手,那你在我这里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我不知道。”扭头看着餐厅那个方向的孔刘,迷茫的重复“我不知道。”
安文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转回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他突然伸过来冲着脖子的手避让,疑惑的看着他,她不喜欢别人碰颈脖,这个好像说过吧?
孔刘的手指因为她的躲避定在半空,犹豫了两秒又伸过去,安文殊再避,他的手跟着转。这次安文殊没躲,直接抓住了他的手,一手捏着他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手掌放在纱布上,想要拆纱布“这是真伤,你怀疑是假的?”
反扣她的手让她别动的孔刘愣住了,慢吞吞的开口“我从没怀疑你会用假受伤来骗我。”
安文殊眉头微皱,拉下他的手,刚说了个‘我…’孔刘就把手抽回去了,问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你的情感障碍会让你误会,你喜欢上谁吗?”
“什么意思?”
“……”
孔刘看着自己的手,迟疑的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你曾经说,和我恋爱太麻烦,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你说是因为爱我,可爱情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讨厌麻烦,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愿意站在这里跟我解释,跟我辩解,仅仅因为爱情?我没办法相信它那么重要,即便是对我,它都没有那么重要,对你呢,更不重要吧?”
安文殊半眯着眼睛打量他,突然笑了“你的心理医生很高明。”看他愣住,笑容变大“我喜欢你,只要这点没变,你离不开我,你的心理医生告诉你了,对吗。”
孔刘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谎“对。”
“你说你去见过医生,医生告诉你,我在改变你,你也发现了我在改变你,那你不会不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安文殊笑叹一声“孔刘xi,你确实不想分手,但你不想的,是由你说出分手。”
“你的医生高明,你却不是,哥,不要试图告诉我,你没有那么重要,更不要诱导我,爱情没那么重要。一旦你开始和我抛弃情感谈论智慧,我的攻击性会被挑动起来,那对你很不好,别那么做。”
孔刘沉默几秒,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认真的看着安文殊“我可以百分百的说,我没有那么做。但你怀疑我了,文殊,我们在相互怀疑。我不想分手不是谁说谁不说,我没有那么糟糕,可你认为我有那么糟糕,连句分手都不敢自己说。”
“是吗?”安文殊笑道“那也很有意思,互相怀疑的恋情,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你不信我?”
“信啊~”
孔刘的肩膀垮下去“你不相信我。”这次是肯定句。
安文殊笑眯眯的重复“我信你。”
话题到这里好像变成一个轮回,安文殊不想聊下去了,没什么可聊的,孔刘走了。不是自己想走,而是在安文殊问还有什么事之后,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只能走。
他走时,安文殊没有挽留,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穿过院子,拉开大门,跨出门槛,再关上门。门关上的那一秒,两人或许有对视,或许没有,天太黑,人太远,实在看不清。
安文殊在秋千上坐了许久,久到金在中的鲍鱼粥都煮好了,才发现她孤零零的坐在秋千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站在灯下,屋内太亮,还是院子里实在太黑,无月无星一点光都没有,坐在黑暗中的那个人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甩头把奇怪的想法丢出脑海的金在中,去找安文殊,走到她面前,撑着膝盖半蹲着平时她“受伤了还在外面吹风,就这么不想好?”
安文殊闭着眼睛靠在抓着秋千绳的手背上,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的,让金在中有些不高兴“在我面前装可怜有什么用,你要跟孔刘哥装才行,男人才会心软。”
眼睛没睁的安文殊用会让男人心软的声音笑他“你的智商真的堪忧,明知道我不开心还凑过来,是想承担怒火吗?”
“怒火你个头,我还没发火呢。”金在中白了她一眼,直起身冲她伸手“起来吧,虽然现在是春天,晚上还是很冷,进去再说。”
依旧闭着眼睛的安文殊朝着虚空中伸手,被金在中一把抓住拉她起身,捏着她的手嫌弃“就你这手都快结冰了,秋千就这么好,冻成这样还在外面呆着,还真不怕死。”
不怕死的安文殊就这么闭着眼睛任由他拉着自己,在黑暗中所有前进的方向都交给对方,问他刚才在厨房里煮了什么,听到鲍鱼粥还好奇家里有鲍鱼吗。
时不时的一句上台阶,拖鞋,顺便回答家里的鲍鱼是从哪翻出来的金在中护着她一路走到餐桌边,等她坐好才松开手,装了两碗粥一人一碗,给她手里塞勺子,让她先吃东西,他去切泡菜。
院子里只能隐约听见的响动在餐厅就听的很清晰,安文殊始终闭着眼睛,视觉被封闭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就格外灵敏。鲍鱼粥淡淡的咸香,不远处菜刀切菜的动静,掌心木勺的温润,还有金在中接连不断的吐槽。
吐槽安文殊没救了,孔刘摆明了心情不好,她还让人在院子里说,院子里多冷,难道不知道进屋暖和点,也能让人心情好一点。都退化到恋爱不知道怎么谈的地步了,再加上今天受伤,简直弱智!
菜被放在碗碟里,吐槽的家伙用筷子拨弄着,银筷碰到碗边‘叮当’作响。拖鞋踩在地板上‘踢踏’着往自己的方向走,之前忽视的浓郁的香水味也弥漫在周围。院外似乎有虫鸣,之前在院子里都没听见,进屋倒是听见了。
安文殊睁开了眼睛。
“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正在放碗的金在中斜了她一眼,看她的粥都没动“吃啊,等什么呢,指望哥还会回来?我告诉你,你这种……”
“金在中xi,我现在不开心哦。”安文殊看着他“废话很多,很不讨喜的。”
一点也没打算讨喜的金在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却也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吃粥。看她依旧不动,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吃。
安文殊转着手上的勺柄,问他“你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吗?”
“谁?孔刘哥?”金在中夹了块黄瓜放在她的勺子上“很明显吧,岁月号的事情哥哥那样的人,不生气才不正常。”
“岁月号怎么了?”
“装什么,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金在中一边握着她抓勺子的手勺粥送到她嘴边,让她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一边让她别装傻“你都站在船板上了,肯定是你知道这件事,想要用这件事做什么啊,你难道是什么看到有人落海会无私救人的孩子么。”
“听着好像我会见死不救?”
“当然。”
勺子碰到唇边,金在中盯着她“吃啊。”看她张嘴把粥和黄瓜喂进去才放手让她自己吃“又不是幼儿园吃饭还得喂的。”说着又问她“你带药回来没?吃完饭吃药,换药的话得去医院对吧,还是你不想去医院要智香姐给你换?”
“药在外面车上,金智香有事情要做。”安文殊咽下嘴里的东西,好奇道“我在心目中是什么样,冷血无情?”
抓着勺子的手左右摆了摆,表示回答错误的金在中告诉她“你不是冷血无情,你只是一切必须有目的性,能带来那种目的的人才值得你的温柔,其余只是路人甲。”
“这好像不是夸人的话。”
“本来就不是。”
金在中笑了“不过你不是变了很多么,哥让你变了很多,之前我觉得你变的不像你了,但后来想象也还好,变的温暖一点挺好的,至少没有哥的话,你搞不好就不会搭理我,就像最开始我们那个不算分手的分手,你都没有再联系过我一样。”
“我记得,我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你。”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嗯……”金在中给她露出一个笑容,客套又有礼貌的笑容,指着自己的脸“以前我去找你,你都这张脸,看着特别无语,我们是有多不熟。后来……”笑容收敛,不到面无表情的地步,但也没什么表情“虽然这张脸也不太好看,但至少感觉你看见我了,不是无视我。”
“前一张脸太假了对吧,后一张脸真实啊。比起假的,我更喜欢真的。”金在中勺了口粥“变不变的就无所谓了,反正安文殊就是安文殊,变了也还是你。”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但你这样不行,你不能用这张脸面对哥,那感觉你变的很奇怪。”
安文殊愣了一下,没有问哪里奇怪,而是问他“你好像从来不关注,我在做什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那么多好奇心干嘛用,你就是好奇心太旺盛。”金在中笑道“我也不是不好奇,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喜欢。而且关注你做什么没意义啊,该知道的你会说,不该知道的我也没办法知道。”
“不仅书房,不看文件是因为这个?”
“差不多。”
金在中让她别只顾着说话,吃东西,扫了眼她脖子上的绷带“是不是吃东西会扯到伤口?那不吃?你饿不饿,不饿就不吃了。吃药得饭后,喝牛奶吗?热牛奶给你喝?”
面对絮叨的金在中,安文殊问的是“我是个一切都向利益看齐的人,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金在中放下勺子起身打算去给她热牛奶,走到一半转身回来,边拉安文殊起身站在光更好的地方,边问她“介意你不是好人?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介意你做什么。”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安文殊顺着他的手被拉过去“所以,你是坏人,就无所谓世界上多一个坏人?”
“世界上有一百个坏人没关系,我又不是国际警察。”金在中拖着她下巴让她抬头,食指轻抚她的纱布“之前在外面太黑我没看清楚,这个是怎么弄的,怎么会伤到脖子?”弯腰凑过去,仔细看纱布力图透视,语气轻松又随意“安文殊就只是安文殊,没有好坏,只是我喜欢的人。”
安文殊呼吸停了一秒,呼气的同时想起了孔刘,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碰我的脖子。”她知道,孔刘之前做的那个动作是为什么了。
“别乱动。”金在中拍开她的手,下一秒却被推开了,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惊讶的看着她“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说着又要伸手。
打开他的手的安文殊重复重点“别碰我的脖子。”
“为什么?你脖子怎么了?”金在中疑惑。
安文殊诡异的看着他,金在中迷糊的回望,听到她问“你不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碰这里?”
“有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习惯。”金在中真不知道“因为受伤了?”还想要伸手“你给我看看,是不是弄疼了?”
退后一步避开他的安文殊怀疑他装傻,可表情真不像“你什么时候能随便碰我脖子的?”
“我什么时候不可以的?”金在中反问“你该不会恋爱谈的不给男人碰的地步吧,什么奇怪的问题。你有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不都是我抱你去床上的么,你有次落枕了还是我帮你按摩的呢!”
金在中无语的看着她“呀,安文殊,碰脖子又不是胸,你紧张什么。”认为她是故意的金在中上前一步卡住她的肩膀“别捣乱,给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还是扯到了。”
安文殊完全没挣扎,因为挣扎才会真的扯到伤口,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回忆,她什么时候对这家伙这么放任自由的?想了半天,金在中在边上絮叨了半天,想不起来,那家伙太吵,问题也太多。
“到底哪疼?”
“哪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