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果然名士都是和名士一起玩的吗?!既然司马徽在这里,那她是不是再等上一等,就连庞统都会直接缴械投降,投入他们许都的怀抱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好好的老朋友,竟然还是让刘备那厮给截胡了?演义里司马徽同刘备相识应该是在官渡战役结束之后,难道自己无形中改变的早已不单单是几个人的命运了吗?
郭瑾收回思绪,不禁开口反问:“孔明如何得知我与徽弟本为旧交?”
诸葛亮解释地极为认真:“德操兄同瑾兄皆为阳翟故人,我与德操兄把手交游时,德操兄亦不时提及阳翟故事,亮由此印象颇深而已。”
好吧,解释得过去。
郭瑾不疑有他,复同诸葛亮一同于街市闲逛,此刻日头初起,街上却已熙熙攘攘,满是车马人喧。郭瑾悠悠踱步之间,忽而瞥见街市一角人头攒动,围观者叽叽喳喳,不知是在议论着什么新鲜事。
郭瑾兴奋凑近去瞧,在此过程中还下意识扯过诸葛亮的袖袍,似乎生怕他路痴走丢一般。两人挤进内侧,方瞧清众人所围观的正是一处告示。原来曹老板有意趁着九州交流会期间举办几场盛事,这才选定马球大赛,并于此征兆英勇之士踊跃报名。
想着曹老板为了挑选人才果真费了一番心思,郭瑾好奇心平,正欲拉着诸葛亮自觉回身离去,谁知诸葛亮却盯着告示某处,轻轻握紧她的手指,好心提醒道:“本次赛事的魁首,可得神兵青釭剑。”
青釭剑?!郭瑾清了清喉咙,亦跟着回身细探,青釭剑不是为赵云所使,并与他手中那杆龙胆亮银枪齐名吗?传说此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剑柄上有金嵌的“青釭”二字。倘若此时赵云还未得青釭剑,那岂不是……
郭瑾顿时目光雪亮,还未及回话,便被身后不知打哪儿挤来的壮汉撞至一旁,险些俯冲栽倒于地。幸得人群拥挤,诸葛亮又未曾放开她的手腕,郭瑾这才将将稳下身形,回眸怒瞪。
来者圆目浓眉、方额立须,膀粗臂厚、身姿伟岸,见郭瑾回望,竟是讥诮开口,冲着身侧须髯飘飘的友人冷嘲热讽道:“瘦削似柳、迎风便倒之人,竟偏爱自不量力,不知可能举起那青釭剑?”
害,又是张飞。
真是冤家路窄,幸好祢衡不在此处,否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按下自己随时游走在爆发边缘的小宇宙,郭瑾慈眉善目地盯着面前之人,笑容和善到让人不由后脊发凉。
张飞仍自顾自轻佻暗讽:“想也是我多虑了,有人许是连球杆都擎举不起,如此弱不经风,何必为难自己,落得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郭瑾不由悲悯地想,有些男人的心眼当真比针孔还小,自己不过为救祢衡而诳过此人一次,张飞又何至于如此阴阳怪气?
听闻此处,郭瑾正欲将其当作垃圾全数拒收,谁知指尖却蓦地一痛,郭瑾顺着手指的方向进而望向孔明面上,对方不知怎地了,本是半永久的盈盈笑眼,如今却冷得恰似一潭寒冰,冰凌锐利锋芒,似要将人血肉绞碎一般。
不是吧?郭瑾使劲揉揉双眼,亮亮小可爱这是怎么了?
思及张飞的飞言飞语,郭瑾偏身掩挡在诸葛亮前侧,笑容却仍是一派温素和雅:“瑾不察,竟是关张二位将军?”
关羽拱手回礼,见张飞无状,忙代其出声道:“舍弟鲁莽,快人快语,还望郭校尉包容海涵。”
郭瑾稀松笑笑:“关将军言重了。”
话罢,复又向张飞提议:“不过既是有缘相聚,张将军可愿同我对赌?”
张飞眉宇微紧,不解道:“赌什么?”
郭瑾的笑容忽而生出几分玩味:“就赌谁能拿到这把青釭剑?”
·
兴尽而归。
两人安步当车、沉默回程。瞧着诸葛亮那瘦弱怜人的小身板,郭瑾终于体会到张飞看待自己时那遭遇弱鸡的复杂心情。
罢了,亮亮肯定不是关张二位的对手,况且此人马术何如自己都尚不知晓,如此看来,最为合适的搭档似乎便只有赵云了。
也不是说许褚、典韦、张辽等人同自己关系淡薄,而是这些人无不自恃雄姿,又如何能同她这般孱弱文士搭对?
赵云虽也性傲威壮,但他在这群武将之间算是少有的谦和笃让之人,许也因了相貌的加持,除却江东周瑜外,她想不出比子龙更有儒将风范的三国名将了。
许是见她心事重重,诸葛亮懂事地缄默不语,只亦步亦趋跟在郭瑾身侧,一副乖乖仔的可口模样。及至自家门前,郭瑾正想着要不要唤车直接去寻赵云,谁知还未得出定论,便见一辆纱幔安车自府门处缓缓驶离。
纱幔随风轻摇,光影成晕中,映出一道玲珑身影。郭瑾一时有些微怔,就连诸葛亮何时停在自己跟前,并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郭瑾都不曾有所反应。
她的心中兜兜转转,只剩下一个鲜明的念头:又是曹清?
曹清本是曹昂的同母妹,日后的清河长公主。自刘夫人去世后,她便同曹昂一道由正室丁夫人抚养,丁夫人将其兄妹二人视若己出,可谓是宠爱至极。
据闻某日春宴,曹清不慎跌落河畔,恰被兄长及时救起,这才开始芳心暗许,一直缠着丁夫人为她寻觅机缘。当日曹昂同她提及的赐婚之事,原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曹老板既看中郭嘉,又宠爱长女,遂有意撮合二人,故而近一月来,曹清数次打着求教的名义,拉着幼弟曹冲前来“恭听教诲”。
郭瑾撇撇嘴,还不如说是勾引男人!
脑中回忆起曹清面对兄长时,那毫不掩饰的热烈眼神,突然就从丹田处涌上几股邪火,也顾不得诸葛亮还在身侧,直接埋头进门回屋,将自己反锁房中,只说晚膳之时再来通禀。
熟料未及晚膳,便有人自外侧轻轻叩响门板。
郭瑾拾整情绪迎出门去,谁知门外竟是两道雅致翩翩的高挑身影,诸葛亮见她愣怔不语,率先拍拍司马徽的肩膀,在双方羞郝的视线中,清咳道:“德操兄得知我于瑾兄府中暂住,故特来拜会,两位莫非皆已不识旧友?”
司马徽这才回过神来,确定眼前这位气质愈发沉静澹然的挺隽男子,便是当日为帮自己购买几捆菘菜,便于地头生硬砍价的田间少年。
司马徽眸中明光闪烁,“瑾兄别来无恙?”
郭瑾闻声,放弃自己端了许久的君子之风,直接同司马徽热切相拥道:“阳翟一别,已近十载,徽弟一切安好?”
司马徽温和笑笑,似是哄慰一般,拍拍郭瑾的后背:“都好,一切都好。”
郭瑾抚平情绪,这才抽身而出,热切拉起两人一同于正厅落座叙旧。
时间须臾便过,再观已是夜华初上。
月姬躬身进门,趋步行至郭瑾跟前,轻声轻语道:“禀公子,餔食已备妥当,然嘉公子尚未入席,不知现下是否便要去请?”
忆起曹清之事,郭瑾端地平静无波,佯作云淡风轻道:“不必等他,直接开宴便可。”
恰逢此时,郭嘉正欲抬脚进门,听闻郭瑾所言,郭嘉不由委屈抿唇,并在厅中众人投来的悲悯视线中,收回自己进门的右脚。
而后,从善如流道:“我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 郭嘉:我回——去了
注:关于马球活动
马圈湾汉代烽隧遗址曾发现西汉中期的球形实物,结合古代西北地区的军队中始终就有进行马球活动的习俗,遂将其推断为当时西北地区军中进行马球活动的一种简便用球。因此汉末时举办马球活动,已然不算稀奇。
第83章 轻忽纵敌
明月高悬、银光如练。
宴饮酣畅过后, 司马徽携诸葛亮一同回屋休憩。似乎预感到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诸葛亮默不作声便要推门而入。
司马徽念及刘备嘱托,不由出声焦唤:“孔明留步!”
诸葛亮乖乖驻足, 继而仪礼周全地拢袖回揖:“先生可还有事?”
见小友一派不卑不亢之态,司马徽只觉心中哽塞,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孔明对郭瑾的感情。刘备终究会与曹操对阵为敌, 若要孔明相助刘备,那便是要他同郭瑾及郭嘉为敌。
这对孔明来说,未免有些残忍。可受人之托, 司马徽只得寻了处石案,同小友一道围坐闲谈, 将他昨夜的遭遇悉数娓娓道来。
昨日于驿馆累极而眠, 司马徽醒来时已不见诸葛亮身影, 见夜色渐深,他忧虑之中匆忙出门寻觅, 谁知竟于许都夜市中偶遇左将军刘备。
两人一见如故,刘备盛情相邀, 司马徽只得留言退宿,并同刘备回府详谈。两人秉烛畅聊,言语间提及小友孔明, 司马徽酒酣兴起,不由盛赞其年纪虽轻,却是罕见的经韬纬略之才。
得之, 岂恐天下不定?
刘备意动跪请,直言自己苦无军师,恳求司马徽帮其引荐一二。刘备好歹也为皇室贵胄,虽是关系远了些, 但也胜过他这等平头百姓,自己又怎能受其跪拜大礼?
司马徽只得应下此请,今日听闻诸葛亮消息后,便急急赶至郭府拜会,望与故人碰面叙旧。司马徽解释过后,诸葛亮仍是不言不语,许是久坐难捱,故而起身斜倚于海棠树下,柔条掩映,月光忽明忽暗,让人辨不清其情绪是阴是晴。
两人僵持许久,诸葛亮按住额角,抽抽鼻子道:“夜风势急,先生早些歇息。”
话罢便欲折身离去。
司马徽知其并无应允之意,只阖眼叹道:“刘玄德如今虽困于囹圄,势若笼中之鸟,然倘使一日乘风而起,必当大有作为,孔明何以如此?”
诸葛亮敛眉笑笑:“刘备自非寻常之辈,是亮才疏学浅,尚无出山之意,还望先生转告左将军,望其另寻良谋。”
竟会说自己才疏学浅?司马徽摇头笑笑,都是借口罢了。
此人既非贪恋许都的繁盛昌足,又非看轻刘备的身家底盘,他不过是舍不得与郭瑾为敌。真是个傻孩子,他这样做无疑是为自己套上了沉重的镣铐,枷锁在身,又如何能拥有自由?
感受到司马徽凝重的注视,诸葛亮不由宽慰一笑:“亮之所为,皆乃所愿”。
·
次日,郭瑾特地登门拜请赵云相助。
赵云并不多言,果真爽快应下,自此一连数日,郭瑾皆同他合作练习,日日早出晚归,只练得浑身淤青肿痛,也顾不得抹药,回府后倒头便睡。
马球本是兴起于行伍之间的活动赛事,近几年才广为流行,逐渐为公孙氏族所接受,成为风靡一时的时尚活动,其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当年雒阳街头的斗鸡盛事。此时马球的用具亦相对轻盈一些,是以内填丝绵,外用细麻绳和白绢搓成的绳捆扎成球形所制。
郭瑾同张飞以此对赌,倒不是说她有多意气用事,偏生要战败张飞才行,而是她对青釭剑,志在必得。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地将它捧进手中。若在这个过程里,恰好能报仇虐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郭瑾每晚入睡前,月姬皆会为她送上伤药一瓶,温声劝哄说要为她涂抹消淤。虽然月姬并未多言,郭瑾还是能猜到这伤药到底是何人所送,故而有意无视月姬的请求,只作阖眼假寐。
郭嘉候在门外,花叶落满肩头,竟都不曾察觉。见月姬颓然而出,并冲自己无奈摇头,郭嘉的心情几起几落,终是彻底下定决心,亲自推门而入。
郭瑾应是累极了,本是佯作假寐,谁知一转眼的功夫便当真沉沉入睡而去。郭嘉行至郭瑾塌边,瞧着榻上面色苍然的姑娘,手指轻轻拢过她的发丝,触到她有些烫人的肌肤,更是心软地一塌糊涂。
睡得朦朦胧胧,郭瑾嘟囔着翻身侧卧,手指自然而然牵起郭嘉不及收回的右手,与他牢牢十指相扣。郭嘉任她握着,只觉此刻分分秒秒皆是珍贵。
待郭瑾终是松手转身,郭嘉掏出怀中伤药,小心翼翼挽起郭瑾散落的袖袍。她的手臂青青紫紫,满是瘀伤,看得他眉头直蹙、满目心疼。
半梦半醒间,郭瑾只觉有人凑近自己跟前,那人的手指抚在自己肩头,冰冰凉凉,隐有微微刺痛。郭瑾皱眉睁眼,眼前人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鼻尖与自己不过半寸有余。不知是何缘故,他的眼睛里带着氤氲水色与潋滟波光,让人只觉仙人如玉,可望而遥不可及。
郭瑾有些恼了,为何梦中的兄长还是如此?
你就真的……不喜欢我吗?
郭瑾扯过对方的前襟,直接堵上他那红润的双唇,见他仍无动作,郭瑾竟是张口狠狠咬住对方润泽的唇瓣。
淡淡的血腥气随之而来,郭嘉闷哼一声,却并未将她推开,反倒像是被人触及什么开关一般,开始回应对方的胡作非为。
郭瑾被他吻得迷迷糊糊,恰逢睡意又起,郭瑾忿忿推开他的怀抱,临睡之前,竟是抽抽鼻子,闷闷道出一声:“郭嘉,我讨厌你。”
……
隔日,天清云淡。
由于比赛场地是在城郊十里外围筑而成,故而清早起身,众人便已纷纷乘车出游,意图前往赛场占个观景的绝佳位置。
曹清乘车而至,特意绕路至郭府门前,见郭嘉还未动身,忙招手邀请其一同乘车前往。想起昨夜阿瑾最后所言,郭嘉内自省之,不由温声婉拒对方盛情之邀,直言自己有约在前,不得失信于人。
曹清遗憾而去,郭嘉复回身寻觅郭瑾,许是见他迟迟不肯动身,戏志才掀开车帘,高声促请道:“郭弟无需再看,阿瑾同司马先生共乘一驾,早已提前离去。”
梦回当年荀氏茶会?郭嘉笑一笑,继而登上车驾,嘱咐车夫即刻赶路。
戏志才本是在一口一个杨梅地吞嚼,见郭嘉端正坐好,不知发现什么稀奇的事情,戏志才故意凑近调侃道:“郭弟何以伤及下唇?”
郭嘉欲盖弥彰地掩住唇上血痂,昨夜阿瑾咬住自己时,虽有疼痛,他却并未料到会有隔日影响,如今触及伤痕,只觉面上似有火烧,像是昨夜疯狂被人悉数窥探一般。
郭嘉轻咳两声,并不言语,只佯作观赏窗外风景。
戏志才知他羞郝,也便不再为难于他。
及至场中,赛事将始。
参赛及围观人员皆熙攘如潮,曹操却迟迟不见现身,就在众人翘首以望的当口,曹昂方才匆匆赶至会场,代为主持会中诸事。
不知听到什么传言,戏志才特地绕至郭瑾身后,同她低声耳语道:“阿瑾许是不知,据密探来报,那淮南袁术意图逃亡青州依附袁绍,主公今晨方得知消息,但由于你我等人皆不在跟前,仅有刘备随身侍驾,刘备闻之毛遂自荐,自请领命前去截击袁术,主公一时不察,竟是轻忽纵敌,刘备此时怕是早已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