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寒菽
时间:2020-12-01 11:01:16

 
 
第24章 
  太皇太后迫不及待要向怀袖询问幼子顺王在仙隐山上的情况。
  她老人家如今越看怀袖越顺眼, 一直知道怀袖能干,没想到真能把她最不听话的小儿子请下山。
  怀袖道:“非我功劳,不过凑巧而已, 顺王殿下原就打算下山为您祝寿, 根本无需人去劝。”
  然后怀袖又与太皇太后讲了一些道观里的事情,引得太皇太后听得入迷。
  先前她也曾让人去请过这个小儿子, 可从未有人像怀袖这样, 仔细地观察了那么多鸡毛蒜皮的琐事与她汇报, 她倒是头回听说那仙隐观的后面都有哪些野花野菜,林中种了哪些果子,有哪些树木,那里的水是怎样的, 石头是怎样的,有什么小动物,观中有哪几个小道童, 都是什么身世, 他们每日要做些什么,有什么乐趣。
  听得她嘴角的笑就一直没下去, 津津有味,也想跟她小儿子一道上山住去了。
  怀袖说着说着,还掏出一本书,道:“顺王殿下还借了我这本书,让我带回来看。”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接过书,拿给太皇太后过目。
  发愣的太皇太后回过神,接过来,翻看了下,也不是稀罕的书, 不过她的小儿子,竟然主动给了别人东西?此事却很稀罕。
  太皇太后把书还给怀袖:“他借你的,你就收着吧。这他既说的是借……应是要你还的吧?哀家还是头一回见有人上山请他,不但没被撵下山,还被准下回再去的人。呵呵。”
  怀袖道:“兴许是怀袖也仰慕道法自然吧。”
  待怀袖走后。
  太皇太后与身边最器重的陆嬷嬷商量:“你看平哥儿待怀袖是否有些不同?”
  陆嬷嬷道:“瞧着确是与以往不一样。”
  太皇太后有一心事,她年岁已长,将来更加无法看顾幼子顺王,顺王一生未娶妻,也无侍婢,似乎生来就无情无欲,十几岁就上山,说是寻仙问道,她觉得就是躲懒偷闲。
  到这个岁数,她也没办法强迫顺王娶妻,合适的女子大抵也没有想嫁他的,以前也不是没逼过,可是一逼,他就直接躲进山里不出来,根本逮不住。
  可她实在不忍心看到顺王真如此孑然一身,无子无后,他大哥已经去了,他现在就是还俗下山娶妻生子,应当也不会再被忌惮,实在不行,收个侍妾,留个孩子总好。
  这个念头许多年来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也无法让顺王乐意。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顺王愿意接近的女人,太皇太后心下有几分意动,是不是能让怀袖去伺候顺王。
  怀袖除了出身低点,什么都好,知书达理,美貌稳重,出身低也没事,左右也不是要当顺王妃。而且年纪也恰好,不算老,也不算太年轻,正是个合适人选。
  且先前听说怀袖本来就想出宫嫁人,只是她家里人都不在了,无处可去,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向她提亲,这才耽搁下来。
  太皇太后将这个想法说给陆嬷嬷听:“你觉得怎样?”
  陆嬷嬷道:“一切都好。只看皇上放不放人了。”
  太皇太后颔首,皇上很器重这个女官,如今后位空悬,没有皇后管理后宫,正是因为有怀袖在,这才井井有条,没有乱了套,道:“那孩子是很能干。”
  怀袖回到尚宫小院,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雪翡翠这两个小丫头一边伺候她洗澡,一边与她说:“……吓死我了,姑姑,那天陛下突然回宫找您,我们还在睡觉,被人从被子里拎出来,问你去哪了。”
  怀袖笑了两声:“哈哈哈。”
  雪翡着急地说:“您还笑!你赶紧给皇上去一封信,告诉他一声吧。真太可怕了。”
  雪翠敲她脑袋:“你傻不傻?皇上现下肯定已经知道了啊。”
  怀袖在外面玩了一趟回来,虽说中途出了点意外,但好歹透了几口气,现在又回宫,反而觉得比在那甚么避暑山庄要自在。总结便是,只要萧叡不在,她便自在。
  趁萧叡还没回来,她还能再歇一歇。
  《玉房经》她已经翻读学习得差不多了,明显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其中有些技巧,用在床笫之上,倒是屡次让她握住了主导,于此事上,也能让萧叡早点完事儿放人。
  又看顺王给的《庄子》,她随意翻一页,看到一段广为人知的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以前便读到过。
  常有人引以为感动,觉得这两条鱼在泉水干涸的情况下,还互相濡沫,是为仁义真情。
  但顺王在边上写了另一句话: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若非泉水干涸,两条鱼也不至于相濡以沫。
  即便要遁逃,泉水既干,又何往江湖。
  她想起顺王在山上的日子,心生向往,虽然她不如顺王那样生来便应有尽有,还有个皇帝大哥直接给圈山造观,可以她这些年攒的积蓄,自行捐作小道馆,出家过日子,或也可以。
  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处走走,看看山水,收养几个小童,也能称得上是好日子了。
  三日后。
  圣驾自避暑山庄归来,皇上回宫。
  皇宫的主人终于回来,六局一司重新忙碌紧张地运作起来。
  雪翡、雪翠私下好担心:
  “上次皇上那么生气,会不会冲姑姑发火啊?”
  “怕什么?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跟姑姑生气,也没见姑姑怎样。”
  “哇,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这么说皇上。”
  “我又没说错。你等着吧,不出两日,皇上定要偷偷来找姑姑。”
  她俩去上课,听跟着去避暑山庄的别的小宫女讲八卦:
  “……陛下在避暑山庄时有一宠姬,听闻是那里的总管从江南还是西域采买来的美女,姿容倾国倾城。”
  “陛下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那几日别的娘娘的失了宠,每天只与那个女人在一起。”
  小宫女们皆低低惊呼,可她们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大美女长什么样,傻乎乎地问:“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啊?”
  “我远远见了一眼,美的像是妖精仙子一样。”
  “那是什么啊?”
  “就是、就是很美很妖啊,她穿得那衣服也古怪,还露腰露胳膊,啧啧。”
  雪翡不由地想,我家姑姑也生得很美啊,雪肌玉肤,这个皇上,还以为他喜欢她们姑姑,没想到只不过去了一趟避暑山庄,就被那等不知羞臊的女人给迷住了。
  又有人问:“可是,没见陛下带了美人回来啊。”
  答:“你们不知道,舞姬是贱籍,陛下虽然宠了她几日,怎么可能带她回宫呢?”
  众人顿时兴意阑珊。
  还以为是听一个平民女子因被帝王宠幸而一步登天的传奇故事,没想到结局依然如此残酷。
  生得美又如何?还不是不配?
  这人啊,打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名门贵女一进宫就可以当娘娘,像他们这样的小女子,终其一生也只是宫女,而且她们生得也不甚美。
  便有人说:“还是像怀袖姑姑那样好,我们努力读书,将来也当尚宫。”
  此番豪言壮志得到了纷纷附和。
  只有雪翡、雪翠面面相觑,她们能说什么呢?旁人又不知道,她们家姑姑,白日里当尚宫管理嫔妃的事情,到了夜里还得替嫔妃分担伺候皇上床笫的活。
  回去以后,雪翡天真地将这趣事说给怀袖姑姑听,说得夸张一些:“……听到那个女人特别不知羞耻,故意勾引皇上,衣服也不好好穿。”
  怀袖听得耳朵都红了:“你这小丫头,我教训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总在背后议论别人。皇上的事你也敢四处乱说?改日我找根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雪翡知道怀袖只是吓吓她,笑嘻嘻地去抱她的胳膊:“姑姑舍不得的,我没有四处乱说,我是从旁人那听来,只告诉姑姑你听。”
  怀袖太尴尬了。
  幸好没人知道那个舞姬就是她。
  反正她打死也不会让旁人晓得的。
  翌日,怀袖便整顿了一下这群小宫女的不良风气。
  剩下的,就只能等时间过去,日子久了,慢慢地就没人会记得那个不知消失去哪的红衣舞姬了。
  怀袖这还没有松快两日。
  宫人之中又有一传闻流出,直指尚宫怀袖,说她已被皇上收用,两人暗通款曲多时。
 
 
第25章 
  谣言很快传入萧叡耳中。
  他自认保密得极好, 他身边知道他与怀袖之间关系的人绝不会往外泄漏,但慎重起见,还是上上下下排查了一遍, 仍未查到。
  那会是谁传出去的?
  ……怀袖自己吗?
  萧叡一面使人查, 一面静下来想想,觉得似乎也不坏。
  都已经传出来了, 且他们之间确有私情, 干脆顺水推舟地认下来吧。这也怪怀袖自己, 谁让她先前为了气他,故意传自己要出宫嫁人那事,不知严慎宫女们的口舌,这种事便不能开口,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防之不及。届时他再重治一下罢。
  近来怀袖多有躁动, 大抵是因为没有名分, 这去避暑山庄一趟回来,他发现自己却比想的更加中意怀袖, 要么就趁此机会给怀袖一个身份吧?事已成舟,又不怪他泄密,怀袖除了封嫔妃之外,也无别路可选。
  正巧玉庄又进了一匣子玉雕首饰,萧叡把玩着一支雕作荷花状的玉镯,想,给怀袖封个什么份位好呢?
  怀袖如今是正四品尚宫,同为正四品的后妃是贵嫔。
  然则,贵嫔哪有尚宫的实权?太低了。
  往上抬抬的话, 便是修仪、淑仪、昭仪,封个昭仪也算过得去了,其上虽还有夫人和妃。
  昭仪不好听,封个妃吧,但在目前后宫中也仅次身份最贵的四妃了。够重了。
  萧叡犹豫了下,她想到怀袖封妃之后见到四妃还得低一头,便觉得不舒服。现今怀袖虽只是尚宫,可不必听嫔妃命令。在他心中宠爱的分量,四妃九嫔全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怀袖,但怀袖只是个平民女子……只可惜后宫中无皇后,若有皇后,他抬举怀袖的话便没那么显眼,现今却不行。
  不能越过四妃去,不规矩,若是高了,外面的人必要说他沉迷女色,倒显得他很荒-淫似的。
  原本睡自己的女官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萧叡铺开一张澄心堂纸,研墨浓浓,却想,要给怀袖一个什么封号呢?
  他心痒难耐、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下几个自己觉得好的封号:柔、谨、婉、端……
  连写了几个,都觉得不甚好。
  或去问问怀袖本人吧。
  萧叡如此想着,不知怎的,总觉得怀袖并不会高兴。事已至此,只能商量对策。
  夏日天黑得晚。
  过了申时,天还大亮,萧叡想去找怀袖,今日便早了些去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其实他与祖母并无甚感情,他幼时在宫中无人问津,自他有记忆起,太皇太后便已经烧香礼佛,闭门静养。
  但如今宫中只剩这位长辈最尊贵,他身为皇帝,必得以孝治国,以身作则,是以晨昏定省从不敢怠慢,每日要去请安一次,至少在面子上,他将孝之一字做得端正。
  今日到了慈宁宫。
  与往常一般,萧叡陪着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
  太皇太后向来慈祥和蔼,脸上总带着笑,今日却有些愁眉不展,手上握着一串佛珠,不停地拨动。
  萧叡上前问:“祖母有何忧心之事?孙儿可否可否为您解忧?”
  太皇太后便道:“……近来宫中有些尚宫不检的传闻。”
  萧叡眸光闪烁,心里一个咯噔,皱了皱眉,怎么这事都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了。
  太皇太后轻声道:“若哀家没记错的话,怀袖先前是你母后的宫女吧?”
  萧叡沉声道:“……是。怀袖原是朕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后进了尚宫局,朕见她能干,便提拔她做了尚宫,统领六局。”
  太皇太后又拨了半圈佛珠,才缓缓道:“原本只是个宫女子,你收用便收用,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是伺候你母后的宫女,无母赐,对你名声不好。”
  萧叡道:“此事朕必会查清。”
  “她这年纪,本当婚嫁,却被你留在宫中,你又太器重她,出行总爱吩咐于她,她遭人嫉妒,方才被人调嘴弄舌。”太皇太后道,“哀家见她此次去请顺王,颇为顺王所喜,你知道,顺王的子嗣之事哀家忧虑已久,哀家想让她给顺王做个侍妾。不论能否留嗣,都会着人荣养于她。”
  萧叡说不出一声好,他在袖中握紧拳,按捺住暴躁的情绪,轻笑一声,道:“朕觉得,这还是得先问问皇叔的意愿才是,只怕惹恼了他。”
  从慈宁宫出来,萧叡的袖子上都被熏上了淡淡的佛香,如此平心静气的香味却并不能安抚他的郁躁。
  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来,先与张磐耳语,张磐再上前禀告萧叡:“陛下,尚宫已查到抓出了造谣之人。”
  萧叡便道:“过去看看。”
  长春宫。
  崔贵妃正在调香,她听芍药讲了近来宫中关于怀袖的传闻之后,放下细长银勺,饶有兴趣、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本宫早觉得她谄媚陛下了,想来也是,以往的诸位尚宫得登尚宫时都年纪不小,她二十便当上尚宫,能没点猫腻吗?”
  “不愧是两朝女官,陛下一登基,就知道要找新靠山。”
  又问:“这都传到咱们耳中了,阖宫上下许多人都知道了吧?怀袖有何动作?”
  芍药道:“听说她正在一边申令封口,一边查是谁起传的呢。”
  崔贵妃看热闹看得开心,乐呵道:“也不知这是谁传出来的,我倒要等着看。”
  “你说那个怀袖现下是什么神情?不知是不是还是那张枯木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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