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寒菽
时间:2020-12-01 11:01:16

  怀袖道:“我知道苗姐姐你好心,但还是不必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苗氏不豫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要为你去世的情郎守节吧?荒唐,你现在是年纪还轻,又自小待在宫里,身边都是女人,过得跟女尼姑子一样,所以觉得无所谓,等以后你老了,干不动活了呢?总得为将来打算。”
  怀袖只得生硬地推辞。
  怀袖从没想过要守节,若有合适的对象,她也不介意嫁人。但是萧叡介意,她被萧叡盯着,想给她做亲的人,想要求娶她的人,统统都被萧叡悄然打发了,一个个的都被她拖累,何苦害人前程?
  闵小将军成亲之后便去了岭北戍边,还有平郡王,若不是想讨她当继室,儿子原本能打点到更好的差使,萧叡全没瞒着她,刻意敲打她呢。
  怀袖现在有了别的想法,没想再找男人。
  囚禁她的男人是大齐的皇帝,没人帮得了她,萧叡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发了。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于是还是拒绝,被苗氏说不知好歹,又和她吵架。
  立秋之后。
  几日没与她说话的苗氏给长女办及笄礼,邀请怀袖去见礼,亲用洒金帖写了封帖子请她。
  怀袖颇为受宠若惊:“请我吗?”
  苗氏没好气道:“喏,你看,写的是你的名字。”
  帖子上写的是秦氏。
  怀袖都快忘了,她的本姓姓秦,在宫中十几年,怀袖这个名字被叫得多了,突然在帖子上看到“秦氏”两字,她好不习惯,颇为新奇。
  苗氏道:“我不知道你原名叫什么,只知道你姓秦,浑写个秦氏,不过前衔写了尚宫,不会有错。”
  怀袖想自己的大名叫什么,籍贯上有录,但她那时候太小了,又没开蒙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后来改了宫籍,换了怀袖这个名字,最早她进宫前的籍贯已经找不到了。
  她只隐约记得童稚时,娘亲管她叫“二丫”,姐姐是“大丫”,有时就叫她“妹妹”,他们村里的小姑娘,十个有八个这么叫,至于录在籍贯簿子上的大名是什么,她并不知道,她曾经查过,没有查到。
  这还是头回有女伴请她去宫外玩儿,怀袖很想去。
  这次萧叡在宫中,她便去请皇上放她出宫一日。
  萧叡一听她说要出宫就心慌,矢口拒绝:“不准。”
  怀袖恼怒道:“你不准我离宫就罢了,我只想出去一日,参加小姑娘及笄礼都不成吗?”
  萧叡见她发火,想想是自己太过严苛,再说了,怀袖想逃也不可能逃得掉。他们上回闹别扭到现在,怀袖没一天给他好脸色,纵使他日日去哄怀袖,又赠金银绸缎,又赠珠宝首饰,怀袖收倒是收,锁柜子里,还是不理他。
  说到及笄礼。
  萧叡就想起怀袖十六岁时的事,当时皇后的侄女与她年岁差不多,还带她回了一趟娘家,亲自给侄女持办及笄礼,盛大豪华。
  萧叡觉得全宫上下,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怀袖的生辰年纪,他一直记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今年也满十六岁,若她生在世家,应该也会有家里人给她办及笄礼。
  萧叡心里惦念着,特意去京里最好的金银楼,自己备好玉石珍珠,自己画好了图样,提前小半年,找师傅制作,做了根金钗,样式是玉兔抱月,兔子用了白玉,月亮则是一颗南珠,只能说有几分可爱。
  如今看来肯定比不得世世代代只供奉皇帝的皇家工匠,但他当时真的喜欢得紧,在与怀袖偷会时,把钗子送给她。
  他记得怀袖很高兴,但又很困扰:“你送了我,我也不可能戴出去,你别老送我这些了,藏都不好藏。你先前送我别的,差点被同屋的怀月姐姐发现,吓死我了。”
  萧叡觉得她好可爱,道:“以后等我当了皇上,你就可以把钗子拿出来戴了,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念及此。
  萧叡便说:“我以前送红包你的那只钗子呢?”
  怀袖茫然,问:“那支?”
  萧叡说:“你及笄时,我送你的那支玉兔抱月钗。”
  怀袖记起来了:“放在柜子里呢。”
  萧叡道:“你戴那支钗子去,我便准你出宫一日。”
  怀袖东西都料理得整齐,当即把钗子找出来,许久未用,藏了太久,颜色都发钨了,做工还很粗糙。
  怀袖本来觉得自己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戴这样的首饰去参加官家千金的及笄礼,未免不够体面,但萧叡都这样说了,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那她明日去找尚服局的司衣给她把钗子翻新一下,那勉强还能戴出去。
  怀袖如此想,一口答应下来:“好。”
  萧叡来了兴致:“朕为你梳发吧。”
  怀袖一把乌鸦鸦好头发,她坐在妆匣镜子前,萧叡拿梳子给她梳发,满意地道:“朕记得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头发没现在这样多,这每根头发都是朕辛苦养出来的。”
  萧叡将她的头发梳顺之后,还想给她挽个髻,插上那支他们定情的发钗。怀袖不懂他这爱好,为何总喜欢私下打扮她?
  但他手笨,哪会挽女人的头发,好不容易弄好,钗子一插-上去,就掉落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掉在地上,握着发钗,颇没面子。
  怀袖在镜子里看到他丢了人,觉得好笑,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萧叡若无其事地把发钗放回桌上,忍不住去看怀袖笑,连日以来悬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像是落定下来,怀袖总算是对他笑了。
  既如此,应当算是与他和好,也放弃出宫了吧?
  萧叡心想,苗氏的女儿及笄礼竟能让怀袖与他和好,功劳不小。
  于是他特意准备了一份贺礼,届时借嘉赏苗氏,一道送过去。也显得他家怀袖参加这样不一般的及笄礼更有面子一些。
  几日后。
  怀袖乘马车出了宫,路上没有逗留,直接抵达了苗氏的夫家。
  路上遇见另一辆马车,虽然那辆马车比她的更加豪华,但大抵见她乘的是宫车,还与她让了道,没想到两辆车同路,一直跟在她后面。
  怀袖踩着小凳下了马车。
  后边那辆马车上的夫人和小姐也下车了,那位夫人见到她,脸上扬起个笑:“我还想是谁,这不是尚宫娘子吗?”
  怀袖认得这位夫人。
  兰阁老的长媳,陈氏,怀袖拱手道:“陈夫人。”
  光论品阶,陈夫人也身怀诰命,是三品淑人,不过只拿俸禄,没有实权。
  两人曾在宫中见过几面。
  但她的身边伴着一位妙龄少女,怀袖还是头一回见,见这少女与陈夫人面容肖似,一看就是母女。
  想来,这位少女便是萧叡意属的兰家嫡女,可能当上皇后的几位人选之一了。
 
 
第28章 
  但见这少女十六七左右的年纪, 一张桃心小脸,纤柔可人,身着丁香色茜折枝花比甲, 下搭绣湖色十二幅百水裙, 既贵重,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怀袖先前只在小像上见过她, 画上不显, 本人灵动得多。
  她随母亲与怀袖问好:“尚宫娘子好。”
  免不住好奇地打量怀袖。
  京中的贵族少女们私下都对这位尚宫颇为好奇。
  尤其是在寒食节的那场蹴鞠比赛之后, 先前据说秦尚宫想要出宫择婿,颇有几家人意动,也不知怎回事,到现在一个也没成。闵小将军也算是在闺阁少女里颇有人气的青年才俊, 好几户人家正在相看的梦中佳婿,没想到竟然会当众与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女人求亲。大家都很好奇这位秦尚宫是个怎样的人材?
  听说闵小将军的母亲说她狐媚,但后来又听说她品性贞洁, 是为早逝的未婚夫守节。
  这次可算被她给见到了。
  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穿衣颜色有些老气,显得暮气沉沉, 无甚打扮,浑身上下的首饰素面清汤似的,幸而她生得雪肌玉肤,若是浓妆艳抹、金银堆砌反而累赘庸俗。
  但见她举止从容,进退有礼,一看就是个规矩人。
  无人注意她头上戴的首饰。
  并不起眼。
  两边不是一路人,仅止问候一声。
  怀袖被婢女引至后院,来见礼的太太颇多。这苗氏最是个安静不了的性子,长袖善舞, 四处逢源,结交了不少太太,不过她若非这种性格,也不会出嫁后还去考宫廷女官。怀袖觉得她只恨不生为男子,不然早就举业当官去了。
  怀袖虽只是个正四品尚宫,但官太太中要与她打过交道的,至少也得是三品大员的夫人,才得以在新年那几日,进宫谒见太皇太后,与她有所接触。
  诰命低点的太太都是第一次见她。
  怀袖出宫的机会不多,鲜少在外头与这些夫人太太们打交道,除了也在尚宫局上值的几位夫人,旁的都不熟。
  苗氏引她见人,以前见过面的,怀袖全都记得,甚至还能说出人家有几个孩子,若是在科举,或是女儿临近出阁,她更有印象些;即使以前没见过,只要一提丈夫是谁,怀袖便能笑着把对方的姓氏说出来,至少不至于尴尬。
  众人不禁在心下称叹,就这份记性,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尚宫,得皇上的器重。
  起码这份细心和体贴,就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了。
  怀袖不高不低地坐在一群太太们中间,也不怎么主动说话,只耐心听她们说,必要她开口时再说。
  终身在后院里打转的女人们无甚话题,不出三五句话就绕回婚嫁之事上,讲讲你的儿子、她的女儿如何如何。怀袖年纪不小,却没嫁人,更没生孩子,无法加入聊天。
  这会儿正在说为自己的女儿准备嫁妆的事情,有位太太与怀袖差不多的年纪,女儿今年七八岁,居然已经开始攒嫁妆了,要从全国各处托人置办东西,要寻名贵的木材,提前几年开始打家具。
  但她见这些太太们说话,忽地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个打算。
  早前她还曾琢磨过出宫以后若不嫁人能做何营生,假如她真的只是女官,与萧叡毫无瓜葛的话,倒好处理,那她可以去做女先生,专司教授未出阁的小姐礼仪规矩。有些从宫里被放出去的嬷嬷便做这个,看着很是安逸。
  再看另一边,那群未出阁的小姑娘混在一块儿玩。
  全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似是无忧无虑地笑。
  像这些女孩子,生得命好,无需劳碌,大抵用饭时不挑挑拣拣,都能得到父母赞她乖巧懂事。
  花儿一样的女孩子们结伴来拜见长辈们。
  怀袖总不好一毛不拔,她事先就准备好了首饰,每人赠了一件时兴的首饰和一朵纱花,不甚贵重,但是都是宫中司服局做的,年年发钗环,她平素也用不上。司服局尽是心灵手巧的小姑娘,几位司饰手下都有能手,制出的纱花惟妙惟肖。
  近了秋天,日渐肃杀,怀袖带了一匣子纱花,够这些小姐妹们分,绰绰有余。
  她悄悄注意着,发现她们一人分了一朵。
  过一会儿看她们头上都戴着哪朵花,怀袖大致便清楚这些个女孩子谁高谁低了,兰家大小姐头上便带了一朵纱花。
  她们悄悄地打量他,因为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少女们非常好奇,对她既敬畏而向往。
  又是参礼,又是吃酒,又是游园,折腾了一日,近日暮时,才依依不舍地乘车回宫去。
  苗氏送走所有宾客,尽管疲惫,但夜里还是挑灯点账,她就爱当日事当时毕,不爱拖拉推延,算算今天收了多少礼金,再看下诸位太太给的礼物。
  待打开怀袖送的及笄礼,她便惊到了。
  漆奁盒身上有嫦娥抱兔的螺钿图案,共计三层,打开之后,一层抽屉装了一套金镶玉头面,用的是青玉,水色晶莹剔透,一层装了一套珍珠头面,珠光润泽,看着应当用了南珠,甚至还有一面西洋水银镜。不可谓不名贵。
  苗氏与丈夫打商量:“啧啧,怀袖不愧是伺候过先皇后的大宫女,在这宫中经营多年,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山,没想到随便一出手就这样富贵。”
  她觉得怀袖这攒的是贵人的打赏,毕竟他们两人品阶差不太多,都是女官,怀袖作为尚宫的那点月俸有多少她很清楚。
  又想,许是因为怀袖不必养孩子,也不必喂一家上下老小那么多人,是以才能攒下钱来。
  有时她竟然觉得像怀袖那样,活得倒也潇洒。
  怀袖回宫前,路过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还买了两包回去。
  吃过饭了,还要在路边摊子要一碗小馄饨。
  回了宫里,糕点一半分给两个小丫头,一半自个儿吃。
  还吃了几块,萧叡过来,抢她的吃。
  怀袖甚是无语:“御膳房做的比这好吃,你吃我的干什么?我这也没人给你试毒,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管。”
  萧叡道:“吃几块点心怎么了?爷已经给你塞了多少好吃的?”
  萧叡坐下来,今日放怀袖出去溜达,怀袖乖乖回来,他甚是满意,颇有兴趣地问:“今日出去玩得怎样?高兴吗?”
  怀袖不置可否,挑着与他讲了一些,倒没说那兰家嫡长女的事,以免节外生枝。她无所谓,只怕萧叡知道了,嫌她不够醋。
  怀袖看着快活,萧叡见她脸庞明媚,也跟着心情好。
  萧叡对女人家的事儿不大感兴趣,但提到女儿,他有些想法,兴致勃勃地道:“等将来咱们的公主及笄,朕必会给她一个整个大齐女儿家都羡慕的及笄礼。”
  他怜惜怀袖没及笄礼,而他的冠礼因为当年他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皇子,也不甚隆重,将来他必要给他们的孩子补回来。
  生小公主他说了好多回了,如今怀袖连给他当妃子都不愿意,身子骨也没调养好,不过张御医说怀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不是不可能怀上,不过现如今他的小公主还没个影呢。
  怀袖先前每次听他说小公主,要么装没听见,要么不置可否,这次却淡淡笑了两声,道:“若我生得出来,便与您生。”
  难得说得痛快。
  反叫萧叡愣住了。
  这事一直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突然听怀袖应承了他,亲口说愿意给他生孩子,萧叡竟然觉得有点激动,怀袖这是终于下定决心愿意跟着他了吗?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跟怀袖生个小公主去,趁她还没反悔。
  太反常了。
  这女子是在打什么主意?戏弄他吗?萧叡将信将疑地问:“你今天怎么这般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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