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脸色不大好看,要不是怀袖的颈边还印着他的吻痕,他都要以为昨晚只是他思慕成疾的幻觉。
他们都在被窝里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俩和好了,不然,起码和好了一半吧?结果她一醒,又要逃。
萧叡竟有点被始乱终弃之感。
几个时辰之前, 两人还似一对爱侣,耳鬓厮磨,他不停地在怀袖的耳边一边亲吻一边说情话,她似是信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配合,自觉地寻向快乐。
现在醒了,立即翻脸不认人,两人又跟仇人似的对峙起来。
萧叡坐在床边,只穿着一条裤子,裸着精壮的上身,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不肯放他离开,愠怒地道:“你把我当什么?睡了就想走?”
怀袖冷声说:“我把你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
“放开,一天都过去了,你在这荒废了一日,还不快回去当皇帝?”
萧叡就是不放手,很有点恼羞成怒地质问她:“你既不愿意,昨天何必答应我呢?”
怀袖想了想,很是无情地说:“谁知道这里点了媚香,一不小心着了道而已。你也不必想太多,觉得怎样,左右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没甚特别。我不用你负责,你也别找我麻烦。”
怀袖这是一刀一刀地往他心尖扎,而且是在他才自以为彼此两情相悦,心最柔软、毫无戒备的时候,直直地一刀扎进来。
萧叡是真急了,他站了起来,登时比怀袖高了一截,她原是俯视,换成了仰头看他,她衣衫不整、满身春意,偏还要像刺猬一样浑身竖起刺,随时预备好要扎他。
他想把人搂紧怀里,一摸就刺手,扎他的心口。
萧叡也忍不下去了,沉着脸说:“你究竟还想我怎样?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要讨你欢心,什么都不求你,你还是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怀袖冷眼瞧着他:“我又没要你这么做,是你上赶着,你这样装模作样,我就一定要陪你一起演吗?”
“那你为什么要来赴约?”
“因为我以前喜欢过你。”
“那现在呢?”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说出口?”
怀袖脊背笔直地站着,萧叡俯身下去,一股锐利的暴躁戾气,她也不闪避,径直回望向他。
萧叡咬牙切齿地说:“我哪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要是能读你的心,我何至于此?你既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和我欢好?”
怀袖只说:“跟你学的,你能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是一码事,欢好是另一码事。”
萧叡真不知该说她什么,这个女人就是看上去温顺,看上去循规蹈矩,其实她是最讨厌规矩的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却见怀袖眉头越皱越紧,像在忍着什么似的咬着下唇,过了好半晌,她说:“你抓疼我了,放开我。”
萧叡这才意识到,终于放开手,看道自己的手腕都被抓红了,又觉得心疼:“对不起,疼吗?我没注意到。”
怀袖抖了抖袖子,把手藏进去:“没事,手还没断。”
“既无事,我便走了。”
萧叡又追了两步,怀袖走到门口,是真来气:“你别缠着我,你能要点脸吗?”
萧叡黑着脸,站在原地,不再上前。他觉得自己也怪犯贱的,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上赶着被这个女人骂?
怀袖匆匆忙忙地回家去,迎面就撞上了早起晨练的郦风,她很是尴尬,赶紧装成若无其事、淡定自若地回了屋。
怀袖赶紧洗了个澡,穿回来的那身衣服也打算直接拿去烧了扔了。
雪翡被她叫过来,问:“姑姑,你昨天是去谈什么生意啊,怎么一晚上没回?”
在她面前,怀袖倒不必瞒着,便说:“我去见陛下了。”
雪翡脸色一变,看到她身上的红痕,就知道姑姑又被皇上咬了,她眼眶一红:“他怎么、怎么又欺负你啊?”
怀袖赶紧安抚她:“也不是欺负……不说这个,此事不好被别人知道,你赶紧去药铺替我买一副避子汤。”
雪翡连连点头。
不多时,雪翡就买回来一副药,升了小火炉在后院偷偷煎药,但这熬药,药味那么重,哪是瞒得住的?郦灵闻到味儿寻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撒谎说是怀袖最近精神不好,买的补药。
药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雪翡亲手端过来给她,怀袖心里着急,也不嫌苦,一口喝完。
药虽苦,她却安心许多。
下次不管萧叡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人,她也不会再上当了。
她总想着要留几分体面,总是不成,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一双情人分手就没有好聚好散一说,就是要撕破脸皮才能分得干干净净,一点余地都不给留。
萧叡怎么想都像是贼心不死,想来委实让人烦躁,怀袖总觉得他还会有后招,静观其变,打算这下要狠狠心不能再软了,却等到萧叡启程回京的消息。
怀袖又不大信,萧叡这人说话做事一句不能信,她离开时两人刚大吵一架,不欢而散,难保萧叡不会狗急跳墙,直接不跟她装了要抓她走。
怀袖莫名有种自己还身处宫中的感觉,她逃得还不够远,萧叡伸伸手,就能把她给抓回去了。
尤其是萧叡启程的最后几日,她好怕突生变故,晚上也不敢睡太死,直到真的确定萧叡走了,她才慢慢放心下来。
萧叡回京后一月余。
怀袖忽感食欲不振,癸水晚了七八日,怀袖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悄悄去了医馆。
大夫为她诊脉,恭喜她道:“娘子,您有喜了。”
“不过您身子骨似乎不大好,胎像不稳,应当多休养保胎。”
第68章
萧叡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练骑射。
在机密处那儿, 怀袖的消息是独一档的,除却关乎存亡的家国大事,次一等重要的便是怀袖的事了, 他特意交代了一旦收到第一时间拿来禀告给他。
萧叡终是得知了怀袖有身孕的消息, 他心胸之中升起一阵澎湃的狂喜,几乎按捺不住, 虽说这其中多少有他的手笔, 他料到怀袖回去必会去买避子汤, 早早就着人盯着了。
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
怀袖怀孕了。
有了他们俩的孩子!
萧叡喜不自禁,在原地踱了两步,手紧握成拳,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继位第五年, 后宫还是一无所出,他不是不知道已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可又不是他不能生, 他只是不想跟那些女人生而已。
男人嘛, 总有一点这方面的自尊心,朝廷里也不是没有人劝谏他广纳后宫, 亦或是赶紧立后。
立后一事也是一拖再拖,萧叡想想怀袖有了身孕,此事只能再推迟一番了。
他心中略有些想法……他实在是想把怀袖一辈子留在身边,必要许个后位。但是,一来就让怀袖当元后,定有许多人反对,不好成事,但是如果是继后,阻力一定小很多。
萧叡大致有了一些打算, 细细地与探子询问怀袖的详细情况。大夫诊的脉象如何,开了什么药,她这些时日来都吃了什么,有什么不舒服,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密探之前就得过萧叡的授意,道:“秦娘子那里还没什么动静,我们已经保护住她,确保万无一失,绝不会有人能伤到她,她与她腹中孩儿都不会出任何的差池。”
这时,萧叡也渐渐从为人父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喜甚近忧。不,外人不会伤到怀袖和孩子,但是怀袖本人呢?
如果是十几岁的怀袖,可能会把孩子留下来。可现在的怀袖厌恶他,他无论如何软磨硬泡都没能把她哄骗回来,最后只能出此下策。
当时想着,若是一次能成最好,若不能,再找机会自荐枕席好了,倒没想到这次居然成了。
他现在唯一怕的就是怀袖不想要这个孩子,又偷偷给打了,他一刻也不想拖,让人赶紧把人直接打包带回来。
以前只想让怀袖生女孩的想法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不管生男生女,他都认了。
相反,现在他更希望怀袖生个儿子,那就是他的皇长子,将来他要抬怀袖做皇后也更顺理成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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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
怀袖被诊出有了身孕,她没有慌张,蒙了面,又偷偷去找了两家不同医馆的大夫,结果都一样,告诉她她已有身孕。
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怀袖就纳闷了,她在宫里□□陪了五年,按时喝避子汤,从来没出过人命,这出宫就睡了萧叡一回,竟就怀上了。
明明那日她一回家就用了一碗避子汤……只能是那碗避子汤出了问题。
怀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她敢保证雪翡拿药回来到煎制好之间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那大概那一包药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还是这家医馆的大夫学艺不精,抓错了药。
不过为今火上眉梢的事倒不是查出哪里出了纰漏,而是想个对策,怎么处理她腹中孩儿。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偷偷生下孩子自己养,她想给自己生个孩子。
她是孤身一人,可养大一个孩子也绰绰有余了。
可她一个“孀居寡妇”突然产子,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吧?如若要偷偷产子,那就得再搬一次家,掩人耳目,装成是亡夫的遗腹子也或可以。
又想,这宫中们还无人膝下有出,萧叡如今唯一的孩子却在她的肚子里,不会认他这个亲爹,真是好笑。
怀袖怀孕这事她谁也没告诉,家里无人知道,她只吩咐灶下,说近来胃口不好,想吃点清淡的。
这日早上,灶下便买了小黄鱼,炖了小黄鱼豆腐汤,奶白奶白的鱼汤,以往是怀袖最爱的一道汤,能一个人喝三碗,今天却不知怎的觉得腥臭难忍,才用了两口,实在忍不下去,按着胸口差点呕了出来。
米哥儿见她不舒服,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娘,你怎么了?”
他担忧地抓着怀袖的手,给她揉捏商阳穴和合谷穴:“舒服一点了吗?这是道长教我的,我记得按一按这里就不会想吐了。”
怀袖缓下来,笑笑说:“谢谢米哥儿,米哥儿真乖,我好多了。”
雪翡道:“姑姑,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怀袖摇摇头:“没事。”
雪翡心生疑虑,她还有一些以前在宫里服侍怀袖的旧习惯,一直没改过来,姑姑这个月没换洗,又似乎有点害喜的症状。
雪翡不免联想到一个月前姑姑被皇上咬过一次……她心脏一紧,惴惴不安地想,该不会是揣上龙胎了吧??
这事捂不住,不可能一直瞒住近身的人,怀袖把雪翡叫到屋里,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她。
雪翡急得不成:“这该怎么办啊?告诉皇上吗?可我们现在离了宫,根本见不着皇上了。您写信给苗尚宫,让她转告皇上。”
怀袖按住她,轻描淡写地道:“谁说要告诉皇上了?”
雪翡一惊,差点没跳起来:“不告诉皇上吗?”
怀袖道:“我又没说是他的孩子,谁能证明是他的孩子,敬事房的册子上可没人记过这一笔。”
雪翡到底是个小姑娘,姑姑这是在和皇上对着干啊,虽然不是第一回 了,但被怀袖的胆大被吓到:“可是、可是……”
姑姑一个女人,自己怀了孩子,也不要男人,竟想自己偷偷生下来养,实在是惊世骇俗。
怀袖已有打算,胸有成竹地道:“临安暂时不能待了,我得再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回来。”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萧叡对她说的是真话,他并没有监视她的前提之下。
怀袖这才开始收拾行李,新住处在哪都没想好。
当日午后。
郦风过来找她,严肃地说:“东家,外面来了一帮人,把我们院子给围住了。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您这是惹到谁了?”
怀袖的脸色立时变得冷若冰霜。
米哥儿从门房那过来,对怀袖说:“娘,有一群带刀的人在门口,说要见您。”
郦风道:“东家,不管您有什么麻烦事,您与我有恩情,我定会护你逃出去。”
怀袖屈指轻叩桌面,轻轻摇头:“不必打打杀杀,你们几个护不住的,不能硬拼,我先随他们走一趟,总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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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自打知道怀袖怀有身孕之后,便一直不能安心。
时隔多年他才迎来和怀袖的第二个孩子,现在他想到他们的第一个有缘无分的孩子依然会觉得很难过。
他忍不住地去想,万一路上出了差错,他们没把怀袖带回来,又或是没照顾好,害怀袖落了胎呢?怀袖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好不容易才怀上。
最可怕是万一他们没有看着,让她又找着机会打胎……那个女人干得出来的,她敢杀了他的皇长子,就敢再杀一个。
萧叡担心到连上朝都走神了。
他真想亲自去把怀袖抓回来,可实在脱不开身,他亲自去都怕抓不回来,更别说托付给别人了。
倒不是信不过属下的忠臣,是他不认为怀袖会那么乖顺服从。
护送的人每日都送信回来,信上写得太好,说怀袖相当配合,没吵没闹,花了一日布置了一下临安的庶务,把几个小的都留下了,没带上,然后便跟他们走了。
萧叡算着时间,怀袖差不多应该到下面的县城了,他又轻装简行,偷偷出宫,过去接怀袖。
第69章
怀袖因怀有身孕, 护卫也不敢动她,走得并不算快,此刻正被安置在一处别院歇息。
萧叡一进门, 就见她正在窗下画画, 仿佛一直是这座院子的女主人似的安然自若。
萧叡怕打搅了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发现她是在画图样, 他侧立一旁看了一会儿, 才轻声开口问:“你在画什么?”
怀袖早就察觉到他过来了,波澜不惊地回答:“画花样,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做小衣裳给他穿。”
萧叡便觉得心都快化了。
怀袖不再搭理他,专心画画, 待画好了,才搁下笔,去净手, 要了一盏杏仁茶, 问萧叡:“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