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南——陆归
时间:2020-12-02 10:48:35

  她应该也知道的吧?他连花钱都不会,只会当守财奴。
  叶嘉文给自己做了顿晚饭,边看综艺边吃完了,然后洗碗、洗衣服、拖地,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的。这一通大扫除做下来已经十点了,他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松了口气:太好了,到点睡觉了。
  屋子里少了一半人气,怎么都有点寂寞。
  叶嘉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还是要找个室友,不然拿一份死工资付月供,日子恐怕会捉襟见肘。
  想到这儿他立刻爬起来打开电脑,捣鼓了大半个小时,把出租的信息挂了出去。这个网站号称平均一周内都能找到租客,怎么着到下个礼拜也该有人来跟他一起供房了吧?
  伴随着一点寂寞,叶嘉文总体上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这一觉睡得漫长,梦境斑驳陆离,陈季琰穿着芭蕾舞裙在他面前练功,腰弯成一座日本庭院里头拱桥的形状,胳膊细细长长,一会儿又在他面前坐下,仰着脸说小文你帮我把周慧的衬衫还了吧,都多少年了,周慧收利息不?
  他被困在里面醒也醒不来,掰着指头数还有多久闹钟才响,数了半天想起来第二天是周六,他根本没定闹钟……
  把他从梦里叫醒的是门铃。
  叶嘉文腰酸背痛地爬起来,一边皱眉想是谁周末还上门,一边又有点庆幸: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陈季琰的脸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并不是件好事。
  于是他没看猫眼,也没问是谁,想也没想,径直伸向门把手。
  下一秒,叶嘉文脸迅速地罩上一层菜色。
  五分钟前在梦里绕着他打转的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外面,提着个小小的行李箱,眼疾手快地把手伸进了门框里挡住,以防他一把将门关上。
  “你这儿招租吧?”陈季琰笑眯眯地问。
  大清早的,叶嘉文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噩梦里。
 
第15章
 
 “叶工明天到公司能把那个方案B发给我吗?”
  “B是吧,我现在就发给你。”叶嘉文放下背包又打开电脑,电话里同事惊讶道:“你还没回去?”
  “嗯,太忙了。”
  “注意身体啊,都十一点了。”
  叶嘉文被这个时间刺了一下,恍然想起末班地铁在十一点半,给同事发完文件就匆匆收拾东西跑下楼,跑到言公堤地铁站,正好赶上。
  车厢空空荡荡,对面的陌生女孩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听到报站,抓起包站起来。叶嘉文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刚搬到这里的时候,附近出了一起恶性犯罪事件,一个晚归的女白领被跟踪抢劫,差点丢了性命。叶嘉文心想:这女孩知道么?她一个人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不担心么?
  他在女孩后面上电梯,两人隔了五六米,都是从A口出站,路线一模一样。估计是感觉到了后面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她警觉地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着跑出了地铁口。
  叶嘉文想说我不是变态啊……然后看到上升的自动扶梯尽头,女孩像小鸟一样扑进男朋友的怀抱。
  原来是有人在等着她回来的,把她记挂在心上,时时想起。
  老小区的路灯光泛黄,水泥路面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像件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旧衣裳。前面估计有人刚进去,楼道灯还亮着,叶嘉文拾阶而上,走到六楼和七楼中间的平台,灯一下就暗了。按钮在每一层的门边,他上下都够不着,只好继续往上走。
  “回来了?”
  陈季琰细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叶嘉文像从梦中惊醒。抬头看,她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已经是十月,一场雨过后天就冷了,她穿着件薄薄的长外套,半截胳膊露在外面,不知道冷不冷。
  叶嘉文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低头掏钥匙开门。
  陈季琰好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似的,十分自然地在玄关脱了鞋子赤脚走进去,把外套甩在椅子上。看他盯着自己,她有犯了错的感觉,下意识地又把衣服拿起来了,“放哪儿?”
  叶嘉文指了指大门旁边的一个衣架,上门挂着零星几件外套,都是叶嘉文自己的,每一个褶子都被按平,干干净净。
  陈季琰人在屋檐下,听话地把衣服放好了,见他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脸,终于莫名其妙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你没给我钥匙啊。”陈季琰向他伸手,“虽然在这儿也住不了多久,可钥匙总得给我吧?”
  
  陈季琰在星期六的早晨拖着行李箱闯进了叶嘉文的蜗居。
  之所以说闯,是因为他根本没说请进,是她自己等门一开就把胳膊腿往里一伸,接着是行李,再往后是她身体的剩余部分,叶嘉文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在餐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叶嘉文因为睡眠不好头痛欲裂,一句话也不想和她多讲,开口就是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她听到他的质问,仿佛很吃惊,“我想来问问你,你上大学前我给的五十万还在么?”
  陈季琰就是这么赖在了叶嘉文家里。
  叶嘉文当天下午就出门去酒店住了,陈季琰看他拿着大包小包出门,跟在后面捡起一只袜子:“掉了。”
  他在离家一百米的快捷酒店住了两天,冷静下来想了想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遂决定等夜深人静,估摸着陈季琰睡下了再回去,避免见面。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连把钥匙都没给她,她在家坐牢似的呆了两天,周一出门去了趟工地,回来后就站在门口等他到晚上十二点。
  陈季琰占了刘章住过的那间卧室,外面连着阳台,洗衣机就放在阳台上,她如果在这儿住着不走,他连衣服都洗不了。叶嘉文越想越难受,但陈季琰在门口站了四个小时这件事让他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口。
  她又看穿了他的心事:“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家,在这儿住不久。”
  “你自己有家,干嘛来我这儿?”
  “来看看我那五十万都花在哪了。”陈季琰的眼睛很大,脸又小,盯着对方看久了就有点吓人。叶嘉文心跳加速,想她又要发疯了,立刻转移话题:“备用钥匙被我室友带走了,明天给你弄把新的。”
  “明天你不上班吗?”
  “……下班后去。”
  “那我在家等你。”
  我在家等你。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下搅乱了叶嘉文本来就不甚清醒的脑袋。他胡乱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这句话在他的脑中无限回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植物香味,是陈季琰最爱的佛手柑。
  她只住了两天,家里就到处是她的味道。
  陈季琰在外面敲门,叶嘉文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事?”
  “能进来吗?”
  “你在门外说吧,我听得见。”
  “你家有多的床单和被子么?我没有带,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刘章留下的破烂里唯一能用的就是一张宜家床垫,孤零零地躺在隔壁房间里。大小姐陈季琰就在这张光溜溜的床垫上睡了两个晚上,没有被子,没有枕头,像个可怜的小动物。
  陈季琰原本低着头抠手指,眼前突然一亮,是叶嘉文开了门。他穿着短袖短裤,还是个男大学生的装扮,摸着后脑勺说:“走吧。”
  叶嘉文从储物柜里掏出的是一套浅灰色寝具,已经下过水,但还没用过,摸起来软软的。他本来做好了给大□□的准备,没想到大小姐只是要他来搭把手,换床单被套这一整个流程她都无比娴熟。
  陈季琰知道他疑惑什么:“读大学的时候学的。”虽然只读了两年,到最后也没拿张毕业证书回来。
  铺好床,这间房间才有了卧室的感觉。叶嘉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说了句早点睡,转身就进房间把门关上了,陈季琰看他觉得好笑:跑得这么快,她还能咬他一口啊?
  站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里头又传来哗啦啦锁门的声音,这回陈季琰真是一下没忍住笑出来了。
  
  叶嘉文把配钥匙这件事写在了自己的备忘录里,第二天早早地就要下班。孟书妍惊讶地问:“不是说把方案做完了再走吗?”
  “临时有事,明天早点来补吧。”他背着包步履匆匆,有出门赶集的架势。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折回来,孟书妍下意识地站起来用身体挡住电脑。叶嘉文看她神色紧张,觉得纳闷,“又闯祸了?文件没保存?邮件发错了?”
  “这种低级错误我入职前就不犯了。”孟书妍庆幸自己平时每天能跟他说上一万句,烂话随口就来,都不用动脑,“干嘛啊?”
  “今天你也早点走吧,别熬太晚。”
  叶嘉文终于彻底离开了这栋楼,孟书妍浑身僵硬地坐下来,甩了甩头让自己镇定一点,继续认真研究屏幕上的签证和机票信息。研究了十分钟,泄气地掏出手机给陈季琰发短信:琰姐,求你帮个忙行吗?
  打字打到这儿,孟书妍有点沮丧。
  她怎么连办个签证、买个机票这种小事都要找人帮忙啊?她要是吴明川……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废物。
  手机震动,陈季琰迅速给她发来了一个旅行社的电话号码。
  
  天还没黑,地铁里人挤人,这条走过无数遍的通勤路线第一次让叶嘉文如此不安。还没走到小区门口,陈季琰通了灵似的给他打电话:“你吃了吗?”
  “……没呢。”
  “那在楼下买一点葱吧。”
  老小区出门就是市场和路边摊,叶嘉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手买了个五毛钱。
  爬上七楼一开门,扑鼻一阵肉香,陈季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回来了?”
  叶嘉文不出声,走到厨房门口,她正在水槽边洗东西,灶上炖着一锅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烟。她转身要拿什么东西,被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叶嘉文吓得一哆嗦,一棵小白菜从手里滑下来,被叶嘉文眼疾手快地接住。
  “把我吓死你有好处?”陈季琰认真地发出疑问。
  叶嘉文板着脸孔,不搭理她这个笑话,掀起锅盖看了看,里头是牛尾和枸杞,应该炖了挺久了,汤汁都呈乳白色。
  “哪来的牛尾?”
  “我拜托邻居家大姐下楼买的。”陈季琰很得意,“葱呢?”
  叶嘉文指指塑料袋。她拿过来洗干净了切成段放进去,尝了尝咸淡,自言自语:“不错啊,没退步。”
  他终于开了金口:“美国大学还教这个?”
  “我妈教我的。”陈季琰轻声说,然后突然想起了钥匙这回事,放下汤勺向他伸手:“钥匙配了吗?”
  叶嘉文在买葱的小摊旁边花两块钱配了三把,她接过了,随手塞进口袋里。叶嘉文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条长度直到膝盖的大裤衩,裤衩本衩长得十分熟悉,正是他的睡裤。
  他的血液一下不听使唤地往耳朵尖涌。
  陈季琰看他脸色又不好了,扪心自问这次真没故意刺激他,“你身体不舒服?”
  “你穿的是我的裤子。”
  陈季琰撩开围裙看看裤衩,又看看他,“在阳台上挂了三四天了,我穿一下也不会穿出个洞,少爷您放心吧。”
  这个称呼一出口,两个人都眨了眨眼。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锅里的汤在咕噜咕噜冒泡。陈季琰先开口:“我晚上洗干净还给你。”
  “……你穿着吧,我还有。”
  
  一整个晚上都过得稀里糊涂。
  吃完饭叶嘉文说自己来收拾,陈季琰也没客气,把碗筷一放就躺到刘章留下的懒人沙发上,叶嘉文洗完碗出来,就看见她翘着腿拿着平板看视频。运动裤的下缘太宽松,她一跷脚,整条光溜溜的大腿都露在外面,叶嘉文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低声说:“你去床上看吧。”
  陈季琰莫名其妙:“没洗澡呢。”
  “那就去洗澡。”
  “别指挥我啊。”陈季琰隐隐有点不高兴,叶嘉文却完全没读出来,火上浇油:“还有,别跷脚,这你跟我说的啊,跷脚会长长短腿。”
  陈季琰理直气壮:“还没发育完才会长短腿呢,我早就不长个子啦。”
  叶嘉文说不过她,张张嘴又闭上了。
  
  叶嘉文又躲进了房间,躲她像躲洪水猛兽。
  陈季琰看着他紧闭的房门,慢慢躺倒在沙发上。
  面前的屏幕上,邮件图标右上角的小红点显示她有新信息,点进去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邮件内容用英文写就,说:“有些事您需要知道。”
  照片上的建筑她也非常熟悉,郑公馆,全世界她最讨厌的地方。吴明川坐在郑修齐对面,舒展四肢靠在椅背上,是个很自在的姿势。二人面前放着一堆纸质资料,郑修齐用手指着字,跟他说着什么。
  陈季琰一张张看完,点击删除。
  楼下突然有车子鸣笛,她被吓了一跳,平板电脑从大腿上滑下去,屏幕朝下响亮地摔在地板上。
 
第16章
 
 东南亚的雨季已经过去,太阳一天暴晒十二小时以上,把红色的土地晒得干燥龟裂,车子从土路上开过,后面扬起铺天盖地的红色烟尘。
  当地运营一种叫tuk-tuk的车,有些是正儿八经的载客三轮车,还有相当一部分只是在摩托车后面挂了个座,简陋得让人疑心开不了两条街就会报废。孟书妍在酒店门口跟一个tuk-tuk司机比划,他不懂英文,孟书妍不会说柬语,交流了半天也是鸡同鸭讲,酒店门童看不下去,走过来给他们做翻译。
  孟书妍被太阳晒得头晕,把一个地址给门童看:“我傍晚要出门,去这个地方,拜托你跟他说说,谈一下价格。”
  门童叽里咕噜地跟他说了一串话,那人点点头,比了个四,又比了个八。
  “啥意思?”孟书妍茫然。
  “他说白天太晒,下午四点后出门玩比较合适。付他八十块钱,说好时间,他可以接送您来回。”门童凑到她边上压低声音说,“不过您是我们酒店的客人,我们可以帮您谈一个优惠价,只要二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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