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是不可思议。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就到四月了?
叶嘉文躺在床上愣愣地想。
一大堆医生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后续方案,他听不太分明,想要坐起来,四肢百骸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不会是废了吧。废了可怎么办?陈季琰那个大混蛋,该不会跑去找别人吧?
有个护士上来问他想要什么,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陈季琰。”
陈季琰可是有前科的。上一回他从昏迷中醒来,一睁开眼,她就把喜帖递到了他面前,差点请他当伴郎了;这一回呢?他都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心想怎么着也就这样了吧,没想到还是沦落到昏迷不醒、需要陈季琰来英雄救美的境地。
陈季琰,你最好别给我整那一套。不然,不然我……
想到这儿,叶嘉文又愣了。不然怎么着呢?七八年前他一筹莫展,气得要死也只能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七八年后他还是只有这点本事。可以逼着陈季琰悔婚吗?或者撺掇她一不做二不休逃婚?
脑子里净是些乱糟糟的念头,像弹幕一样大片大片地滚过。叶嘉文觉得自己是昏迷了太久,头脑都不灵光了。
突然有一张脸冒出来。
这人把嘴巴涂得红红的,额头上都是细碎的小头发,阳光照耀下,简直就是猕猴桃成精。偏偏脸上还带着笑,就成了一颗笑眯眯的猕猴桃。
“醒啦?”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
赶了那么远的路来,叶嘉文却扭头不肯看她。陈季琰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回事啊,在梦里跟我分手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左手无名指上亮闪闪的,是个小圈圈。叶嘉文立刻热血上头,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拎着她的衣领大哭一顿,偏偏身上现在没一个器官好使,声带又紧又涩,挣扎了半天,他挤出句短小精悍的质问:“结婚了?”
陈季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快了。”
“跟谁啊,郑修齐?”他口条本来就还不顺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郑修齐这三个字特别含糊,简直连舌头都懒得动。
“跟一个王八羔子。”她翻了个白眼。每次看完外公外婆回来,总有那么几天,她的口音特别混血特别奇怪。“能动吗?摸摸你胸口。”
一个银色的指环,用链子串起来了挂在他的脖子上。叶嘉文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挺贵的吧?”
“可不是吗。”她把他的脸掰过来,“现在能看我了吗?大少爷?”
一点点红晕,在叶嘉文虚弱苍白的脸上显得尤其明显。
“好丑啊,也不问问我意见。”
“嗬,我问了,你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她理直气壮。
叶嘉文的身体还很虚弱,说了两句就累得喘不上气,歇了好一会儿,吹毛求疵地抱怨:“……怎么着也得求婚啊。”
又来了又来了,老古板老古板老古板!她都说累了!叶嘉文是七零后吧,是的吧?
陈季琰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耍赖:“我求了,你不回答,也当你默认了。”
她就差把无赖写到脸上了!
叶嘉文脑筋转了半天,里面都是粉红色的云朵,找来找去,竟没有一句能拿来有效反驳的措辞。粉红色的云朵里,他还是气哼哼的,小声说:“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谢谢评论区的朋友们陪我玩!么么!!如果没有你们这个文我怕是能写两年(挠头
第39章 一个番外
「我用两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陈季琰在上午十一点推开病房门,窗边的花瓶里还插着她带来的鲜花,点心和水果放在桌上,床铺空荡荡的,叶嘉文不在上面。她差点心脏停跳,纸杯从手中滑落,咖啡洒了一地。
护士闻声而来,在她开口发问之前解释:“叶先生在做康复训练,很快就回来。您要去看看他吗?”
陈季琰镇定下来:“不用了,我在这儿等吧。”
七月,热带的阳光晒得人头皮疼。陈季琰干完了后面两周的活才过来,力图一身轻松地好好陪陪叶嘉文,现在坐着等人就闲得发慌,见叶嘉文床头放着耳机,抓过来插到自己手机上。
按下随机键,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她想了好久才回忆起这是哪首歌。
那是在2004年。她回中国看望外公外婆,路过一家音像店,老板是个颇为落拓的年轻人,把音量调高到整条街都能听得见,有人从楼上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他假装没听到。
陈季琰刚上中学二年级,有一阵子疯狂过迷恋韩国偶像,对华语音乐则兴趣寥寥。在店门口驻足听了一会儿,她觉得这人歌不错,就是舌头不太好使,上去问:“这是什么歌?”
“《爱在西元前》。”
“什么?”
“周杰伦,周杰伦听说过没有?”老板指指墙上的海报,“看这个。”
没听过。
陈季琰随手买了一张回去,当纪念品送给叶嘉文,这个很不走心的礼物却意外地受到了小朋友的热烈欢迎。在陈季琰反应过来之前,叶嘉文的房间里已经贴满了歌手的海报,还用省下来的零花钱买齐了他出道以来的每张专辑,甚至跟朋友一起有模有样地组了乐队。
陈季琰虽然纳闷,但觉得也不错:这个小屁孩最近一天到晚在外面踢球,把脸晒得通红,但凡有什么能把他拴在室内,也不至于黑到变了种族。
叶嘉文的个子从小学六年级起就跟疯了一样往上蹿,陈季琰起初还担心他以后不长个了怎么办,这个忧虑在他初二那年长到一米八之后彻底烟消云散,转而成了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激素问题。送到医院去体检,医生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孩子就是早熟。
学校里的音乐社团举办新年演出,她本来计划回中国,晚上在房间里理行李,叶嘉文咚咚咚地敲门,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陈季琰,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叫我什么?”
“……姐姐。”
他不情不愿的,陈季琰倒是很满意:“什么事?”
“来看我演出吧。”他在地板上坐下,用商量的语气说,“我期末考了第二呢。”
“那我得退机票改行程,好麻烦。”
叶嘉文虽然虎,但从来不忤逆她的决定,这么铁了心要把她留下来还是第一次:“我要上台唱歌呢,你来看一看就走也行啊,好吗?”
陈季琰挠挠头:“再说吧。”
意思是我再考虑考虑,但你别期待。
叶嘉文的沮丧溢于言表,垂着头的样子可怜巴巴的。陈季琰心软了,伸手在他头顶拂了一下:“至于吗,我去还不行吗?几点啊?”
她掐着点走进现场,叶嘉文正好抱着吉他上台。
「窗外的麻雀 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陈季琰大摇大摆地沿着过道往前走,叶嘉文在第一排给她留了个座位,上头坐着一个女生,举着大炮咔嚓咔嚓地拍照。陈季琰戳戳她:“同学,让一让。”
她抬眼:“先来后到。”
“这是我的位置。”
“上面写你的名字啦?”
上面没写名字。女生胸口的名牌写着她是今年刚入校的新生,陈季琰这张脸在她面前也不好使。
叶嘉文唱到第一段副歌,瞥见陈季琰在过道上坐了下来,见他看到了自己,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什么破歌词啊,爱来爱去的,小屁孩懂什么。陈季琰心想。周围一大半同学都不懂华语,就算学过,这种含糊不清的咬字也对听力是一种很大的挑战,但叶嘉文唱歌水平不错,台下还有一堆小女孩起哄,气氛竟然也很热烈。
歌曲的后半部分,叶嘉文一直在朝她这个方向看,扛大炮的女孩笑得最都咧到了耳朵根,陈季琰看在眼里,心中颇有些得意:做什么美梦呢,叶嘉文看的是我,懂吗?看的是本美女!
叶嘉文一下场就从后台跑到外面来找她。“怎么样?”
“还不错啊。”陈季琰随口夸了句。
“……不帅吗?”他的表情一下垮掉,整个人都蔫了。
她噗嗤笑出来,把包扔在地上,腾出双手捏他的脸:“帅帅帅。”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什么破歌词啊……陈季琰盯着自己的脚尖,又在心里嘀咕。突然有人在身边坐下,伸手将她一边耳机摘下来塞到自己耳朵里:“听什么呢,这么专心,叫你都不应。”听了五秒,叶嘉文一声惊叫:“周杰伦哎!”
还像个十五六岁的追星少年。
陈季琰有点惊讶:“这么快回来了?”
“每天上午一小时,下午两小时,多了也受不了啊。”他笑笑,“给你看看我的训练成果?”
叶嘉文苏醒后又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才把伤养好,紧接着就被送去做复健。左腿被陈季宁的人打到骨折,一直都好不利索,做了半个月复健,路是能走了,但依然一瘸一拐。
复健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前后在床上躺了快五个月,叶嘉文浑身的肌肉骨骼都不听使唤,走路如脚踩刀尖,陈季琰陪他去过四次,嘴上不说什么,夜里两人并肩躺着,叶嘉文听到偷偷哭泣的声音。
陈季琰有一套自己的哭法:先屏住呼吸,把抽噎声都咬在嘴里,待到暗暗地流上一大桶眼泪,再哀叹一样呼气,最后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气,呼噜呼噜的像一只猫。叶嘉文在她小心翼翼、周期性的呼噜呼噜声里,轻轻问:“醒着吗?”
声音骤然停止,是她吓了一跳,自欺欺人地又屏住了气。
叶嘉文又好笑又心酸,拉亮台灯。“陈季琰,你醒着吧?”
陈季琰睁开眼,见他正坐在灯下笑。她本来就眼泪汪汪的,这下好了,几乎想号啕大哭起来,赶紧捂住脸,好似鸵鸟把头埋进沙子。
他却轻轻柔柔而不由抗拒地把她的手掰开。陈季琰眼睛都肿了,七分沮丧、三分尴尬:“我,我不是这样的。”
“啊,那是怎么样?”
“……反正不是这样。”
叶嘉文摸着她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说:“人人都会哭,不会哭才有毛病呢。”
陈季琰哭到打嗝,一顿一顿、颇有些不满:“丑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以来她愈发朝七岁小孩靠拢,哭鼻子的次数比往常一年加起来都多,总也控制不了。她觉得丢人,总是背着叶嘉文躲到厕所里打开水龙头哭,结果还是被他逮到了。
叶嘉文却觉得这是件好事。
陈季琰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硬。领导下属、经营公司、商业谈判,都需要老板足够硬气,但两个人谈恋爱不需要。她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和难堪,他这个驯兽师的任务才算正式完成。
“心疼我啊?”
陈季琰心想知道还问,皱着鼻子娇声娇气地说:“对啊。”
他听了这话,仿佛听到中千万彩票的喜讯,因为她的直白而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满心欢喜。
在陈季琰反应过来之前,叶嘉文已经吻了下来。他特别特别喜欢就着这个姿势接吻,双手捧住她的脸,令她觉得自己宛如绝世珍宝。
打去年夏天重逢起,陈季琰的自信心膨胀一如既往,觉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进退由她;可这会儿被叶嘉文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包裹住,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突然从她大脑深处冒出来。
如果手里没有财富与权柄,她还会在四季酒店顶楼的套间附身亲吻叶嘉文吗?
所谓的主动权,不过是她惯爱惹是生非,霸道不讲理。
他们两个人当中,一无所有却仍敢奔跑着过来说爱你的,一直都是叶嘉文。
“能不能专心点啊?”
叶嘉文的手在眼前挥舞,把陈季琰的思绪拉了回来。
“再走两步我看看?”
他哼哼两下:“我走的时候你不看,现在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稀罕啊?”陈季琰故意顶嘴,在他顶回来之前笑嘻嘻地补上下一句:“我稀罕着呢。”
叶嘉文都准备好了要你来我往地同她斗几个回合,不料她又玩起这个把戏,心跳又加速起来,只好眨眨眼,说:“……不错啊。”
“什么不错?”
“嘴甜。”
陈季琰得到了官方认可,心里非常得意,终于想起这回来是有正事要办,从包里掏出一叠纸递给他:“你看看,这些文件有没有问题?”
叶嘉文接过来翻阅,“干什么的啊?”
“结婚啊。我们俩好多手续要办呢,先把资料整理起来。”
叶嘉文一口气又没上来:“婚礼呢??????”
陈季琰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不满,但不懂自己哪儿惹到他了,心虚地摸摸鼻子:“等你出院再办,先把法律程序走了。”
“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叶嘉文又要被她气死了,她逃避着他的视线:“这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
“你不想跟我结婚?”这会儿她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了:之前聊到生育的事,叶嘉文就不情不愿的,不会是真的想反悔吧?
这人还倒打一耙!叶嘉文气得头顶冒烟,“我,我反悔?你反悔了我都不反悔。”
“那就跟我结婚啊!结不结?”她理直气壮。
“结!”
陈季琰喜滋滋地去打电话了,叶嘉文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上了她的当,一屁股坐到床上,咬牙切齿心想:陈季琰,你是动物吧?就算不是动物,反正离人也还有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