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夜她们皇上不会过来,但是因为喝了碗安神药,宁栖一下子睡熟了过去,直到第二日起来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只是听梓春说昨晚她们皇上差不多亥时才过来。
这一次宁栖清楚的记起了那条腰带,想到每次看到对方也是半夜三更,于是便将东西包好放在了盒子里,正当她预备去御书房时却听见张氏求见的消息。
只能先放下东西将人传进来,不多时只看到一个低头垂目的人犹疑不定的走了进来,见她一路走来满头大汗,宁栖特意让人给她上了碗冰镇酸梅汤。
后者赶紧屈身道谢,“谢娘娘。”
宁栖扫过内殿中伺候的人,后者们也赶紧退了出去,顺势合上了殿门。
见左右无人,张氏倒是突然抬起头,神色认真,“回府后臣妇与老爷思虑再三,深觉娘娘言之有理,父亲年迈,处事不清,的确无法带领宁家继续昌盛下去,而娘娘的意思臣妇也明白,只是此行臣妇也是冒了不少风险,只是不知娘娘能给臣妇什么?”
见她说话还挺直来直往,也没了最初的虚情假意,宁栖靠坐在软榻上淡淡一笑,“凡事都是相对的,想要得到的更多,自然也要看你能给本宫什么。”
四目相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张氏就跟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本名单。
“父亲这些年利用权职便利,在各地圈地牟利,还收受贿赂贩卖进士名额,与朝中不少官员子弟都有交易往来,但因牵扯甚广,所以从未有人敢言明。”
张氏神情颇为紧张,“老爷也为父亲处理过此类事情,所以知晓一些内情,这个便是今年已经内定的进士名额,都是已经收了银子定好的。”
一边翻看着名单,宁栖脸色也越来越晦涩,到底还是她小看了这个祖父,居然连科举都能从中牟利,如此一来寒门子弟还有何出路。
以往先帝在这时也就算了,可现在对方哪来的胆子继续如此行事,当真是要钱不要命。
“不知道这个的份量够不够重?”张氏紧紧揪着手帕,面上又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合上名单,宁栖一并放入装腰带的盒子里,正好,也免得她多跑一趟。
“婶婶放心,本宫向来言而有信,只是如今你我还是不便走动的太亲近,待事成之后本宫会为堂妹寻门好亲事,叔父的功劳,皇上也都会记得,必定不会亏待你们。”她淡淡一笑。
闻言,张氏倒是松了口气,她和老爷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也是为了能向皇上表忠心,父亲糊涂要与丞相勾结,却不知这天下是皇上说了算,只有得了皇上看重位子才能坐的稳。
等将张氏送走,宁栖也随后前往御书房,只是她似乎来的不凑巧,御书房外全是要觐见的大臣。
许是看见她来,众人立马躬身行礼,“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都是些眼熟的大臣,想必也是因为遇刺一事,搞的朝中人人自危。
“不必多礼。”她将视线投向王德全,“既然皇上公务繁忙,本宫就不进去叨扰了,这盒子里有些点心劳烦公公转交给皇上。”
王德全连忙接过她递来的盒子,“娘娘放心,奴才这就交给皇上。”
见人走了进去,宁栖才转身坐着轿撵回宫,她倒也想进去,只是外头这么多人,若是看见她一个女子进出御书房重地,必定又会喊着妖女祸国,她们皇上这么聪明,不可能会看不明白那份名单是什么意思。
御书房内正跪着两人,一个个头冒虚汗神情紧张,直到一本折子甩下来,两人也猛地被吓了一跳。
“这便是呈上来的东西?”萧辞脸色微沉,“怕是刑部养的狼狗都比你们有用。”
“皇上恕罪!昨夜那贼子来的太蹊跷,微臣们已经加派人手看管刺客,谁知他们如此狡诈,微臣们也是措不及防!”刑部右侍郎吓得脸色煞白。
王德全大气都不敢喘的拿着盒子进来,又好似什么未听见一样将盒子放在一旁。
“你们是把朕当三岁幼儿?”萧辞目露不悦,“来人!”
两人齐齐一颤,下一刻只看到几个禁军闯了进来,瞬间拉住两人胳膊就往外拖去。
“皇上!皇上恕罪!”
外头还在等着觐见的人都是吓得一哆嗦。
直到御书房重新恢复安静,王德全才拿着盒子上前,“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糕点,皇上可要试试?”
萧辞扫过那个长长的方盒,如何也不像是装糕点的东西,□□送糕点,这也更非她会做的事。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册子,底下还折叠着一条明黄腰带,他目光一顿,拿过册子翻看了几眼,倒并无太多反应,似一点也不意外。
直到拿起那条看似精细的腰带,萧辞眉间微动,一条腰带绣了近一月,难为她还记得此物。
☆、病重【二更】
回到椒房殿时, 陆陆续续有许多命妇递牌子求见,可见都是想怕殃及自身所以想从她这套套口风,宁栖以身体不适全都挡了回去。
不过她的腰的确是好了不少, 可见平时那些药还是有用的。
“奴婢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处置了不少官员, 如今外头都风声鹤唳的很, 娘娘不趟这池浑水是好事。”梓春正声道。
宁栖一边挑选着腰带花样,闻言也未抬头,“又有谁是干干净净的, 只是看识不识时务而已。”
图眼前利益的人都会跟着丞相, 想长远打算自然会离丞相一党远一点。
梓春点点头, 忽然凑过脑袋,“娘娘不是已经给皇上绣了条腰带,为何还在这选花样?”
仿佛挑花了眼, 宁栖不由抬手揉了揉眼睛,“就连李嬷嬷也看出那条针脚有些粗, 皇上用的自然要是最好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找点事情做。”
也免得被她们皇上说自己敷衍了事。
梓春嘴角带着些许弧度,不禁深深的看了她眼, “娘娘虽然嘴上不说, 可心里还是惦记着皇上的。”
宁栖正要说什么, 芝兰却突然带着依依走了进来, 许是经过了华阳郡主一事,她倒是没再那么跳脱,看着也稳重了些许。
底下人也顺势端了碗酸梅汤上来,宁栖却有些不解,“为何爹爹没有来?”
她记得自己让人传她爹一起进宫的, 按理说这时候伤肯定也好了七八成了。
顺势坐在对面,宁依依却是脸色不太好,“爹爹近日身子不太好,大夫说是郁结于心,不管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闻言,宁栖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为何不早些说!”
梓春立马挥手让其他宫人退下,整个内殿瞬间只剩下两人。
“爹爹……爹爹不让我说,我原以为喝些药也无事的,可是……可是……”宁依依突然眼眶一红,“可是……我近日突然看见爹爹吐了血。”
娘也只说没有大碍,可若不是她今日偷偷去问大夫,还不知道爹爹已经如此严重。
五指逐渐收拢,宁栖突然沉默了下来,是她的疏忽,明明一早就知道他爹过不去心里的结,却也没有多加开导对方。
她们家出了这么多变故,她爹必定也觉得对不起那些百姓,怎么可能一下子接受这些事情。
沉默了半响,她神色逐渐复杂,“我去看爹爹。”
宁依依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知道这个时候爹爹只会听姐姐的话。
顺势带了两个御医一同出宫,宁栖突然有些自责,如果自己能早些想到这一点,或许事情不会演变成这样。
因为是轻装出宫,她只是乘着马车来到城郊别院,虽然只有短短一月不见,可是望着床榻上那个毫无精气神的老人,她一时间也没忍住红了眼。
“栖儿……”宁怀元仿佛也没想到她会出现,然而却如何也坐不起来。
洪氏仿佛也有些吃惊,但看到那两个御医后连忙让到一旁,只是眼眶有些湿润。
“娘娘……莫要太担心,宁大人必定会无碍的。”梓春不由安慰了一句。
宁栖并未留在屋内,只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她拼命想留住对方,没想到到头来会变成这样。
望着院外的女子,洪氏也抹着泪靠近,“你爹清廉了一辈子,若非为了你与依依,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舒坦过,这些日子一直在咳血,还偷偷瞒着我们,他……他就是怕你们会担心。”
其实也是她糊涂,明明早就有所察觉,却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去劝阻,若是老爷不那样做,她们家也不会遭受如此大的变故。
不多时两个御医忽然从屋里出来,都是微微摇头神色不佳,宁栖甚至不敢多问。
“启禀皇后娘娘,宁大人本身就伤了元气,这些日子也一直郁结于心,情况也是越来越差,怕是有些不容乐观。”一名御医叹口气。
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她正声道:“难道……没有别的法子?”
两个御医相视一眼,彼此齐齐跪倒在地,“微臣无能,以宁大人的情况……实在无力回天。”
洪氏宛若遭受重击,猛地踉跄退后几步,脑袋阵阵晕眩,刚出来的宁依依也是没忍住捂着嘴抽泣出声。
“那……老爷还有多久?”洪氏目露希冀。
御医叹口气,“宁大人身子亏损的太厉害,这个……怕是只有一月不到的时日。”
洪氏别过头,再也忍不住扶着丫鬟迈步离去,只是不时有啜泣声传来。
梓春颇为担忧的上前一步,“娘娘……”
她可以感受到娘娘对家人的看重,更怕对方会因此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宁栖深呼吸一口,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世间真的有报应一说,无论她如何挽救,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最后还是得付出代价。
缓缓推开房门,屋外仿佛隔绝了所有阳光,感觉不到丝毫热意,望着病榻上苍老了数十岁的人,宁栖慢慢蹲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那只如同枯槁的老手。
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宁怀元强行扯出一丝笑意,“爹爹能看到你过得好已经无憾了,这些都是爹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还要连累你一个女子撑起这个破败的家,都是爹爹对不起你。”
仿佛有什么从眼角流落,宁栖低着头一字未言。
“这几日我时常梦见你娘,他在责怪我为何纳了你姨娘,仔细一想,爹爹不但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姨娘与依依。”他声音沙哑。
朦胧的光线透过窗帷打在床前,望着眼前病入膏肓的老人,宁栖不由别过头,声音哽咽,“娘亲会原谅您的,姨娘与依依也从未怪过您。”
紧紧攥着她手腕,宁怀元苦笑一声,“可是那些百姓何辜?”
再也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两年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她一直把对方当成长辈尊敬,甚至无条件的信任,可是世间有些事真的让人无法挽救。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等回宫时宁栖望着偌大的椒房殿突然有些迷惘,突然想到了她们皇上的一句话,自己一直在为别人谋划,却从未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
内殿中很静,并无一人伺候,萧辞进来时只看到女子一人独坐软榻,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他缓步靠近,声音低沉,“为何不用晚膳。”
宁栖突然回过头,定定的望着男子,然后走下软榻屈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握住那只纤细的胳膊,他顺势将人揽入怀中,声音温和,“朕会让太医院全力救治你父亲。”
父亲就是她的全部支撑,甚至不惜付出一切,如今这份支撑没了,心中必定难以接受。
或许当初他应该插手宁怀元一案,也许对方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宁栖苦笑着别过头,神情透着些许无奈,“于爹爹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解脱,臣妾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他继续痛苦下去。”
定定的望着眼前毫无波动的女子,萧辞微微蹙眉,“那为何不用晚膳?”
低下头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宁栖神情有些复杂,她只是在思考未来的路,以及规划人生。
“皇上不是很忙,为何还有空来臣妾这?”她唇角微抿。
男人大手紧握住她后脑勺,目光深沉,“你觉得呢?”
他从未因谁而打破过底线,却唯独在听到宁怀元快不行时有过一丝动摇,或许当初应该免去那顿鞭刑。
四目相对,女子慢慢靠进男人怀中,声音轻细,“臣妾的确有些饿了,皇上可要一同用些晚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我短小!
☆、撮合【一更】
感受到怀中的柔软, 萧辞眸光微动,随即便让人传膳。
本以为他只是抽空过来安慰自己一会,不过等用完膳他依旧没有离开, 倒让宁栖有些不解, 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想不开吗?
虽然是有些难过, 但她还不至于会就此一蹶不振,毕竟未来还很长。
内殿中很静,两人一边下着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柱香, 宁栖终于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是否只因臣妾没问皇上要彩头, 您才会有所相让?”
以前也不见让自己半分,难得现在倒是知道让着她。
男人眼帘微抬,“为何不觉得是你自己的本事?”
撑着下颌拿过一颗白子, 她皱皱眉,“多谢皇上夸奖, 臣妾倒不觉得自己进步飞速。”
“不过下棋还是得要点彩头, 若是臣妾赢了, 皇上便替依依赐桩婚事如何?”她神色认真。
抿了口清茶,萧辞神色未变, 她总有惦记不完的人。
“好。”
听着那淡淡的语调, 宁栖倒是愣了会, 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甚至连彩头都不要。
虽然自己也没什么给他的。
瞬间打起所以精神,她一直紧紧盯着棋盘,仿佛跟想起什么一样,“昨日母后曾传臣妾过去了一趟,大约是为了景安王与王丞相嫡女之事, 母后还将凤印给了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