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眼,“你针对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另一位阴阳师姗姗来迟,蓝色的狩衣,乌帽,霁月光风。
*
青行灯的故事告一段落,等所有人看似平缓过来后,她又温柔笑着问道:“所以,听了这个故事,你们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大着胆子开口:“不要让羽衣狐这等秽物玷污了晴明的母亲,那位天狐大人?”
羽衣狐抱着肚子,怨恨的声音尖如利刃。
青行灯赞许点头。
“还有呢?”
御门院有人跃跃欲试,“晴明公和流光姬天生一对!”
花开院怒斥无耻,“痴汉,痴汉he tui!”
花开院与御门院又吵了起来。
酒吞童子在这等了大半天,耐心已经欠佳,他抬手就把一群人再度封上嘴。
红叶在他一旁,哼笑,“殿下独美不行吗!”
这关头还吵得起来。吵得热热闹闹。
没有人接着问下去。
既是是心有顾忌,自觉避开了敏感话题,也是心怀猜忌,担心是大妖怪设下的圈套。毕竟在场还有一个花开院,一个御门院。
羽衣狐嚎叫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是因为体力即将耗尽,还是肚中不知名的存在即将诞生。
柯南托了托自己的眼镜,问:“那羽衣狐是怎么回事?如先前所言,芦屋道满行事霸道,肆无忌惮。他如果成功了,将平安京纳入掌控,他怎么会纵容羽衣狐滋事?他、嘶……”
柯南不是阴阳道的人,现代各种小说或动漫作品一言不合就毁天灭地、逆天成神。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理解到这件事的分量。名取周一却是完全明白,毫不客气踩了柯南一脚。
柯南没有接着问下去,但是下面的问题在场人都能补充下去。
——芦屋道满成功之后呢?
他成神了吗?
他还活着吗?
柯南后知后觉从推理的状态中出来。青行灯抬袖笑得温柔,似乎没有动气。柯南却有一瞬间似乎看见她眼中幽深的冷意。
除了他和夏目,其余所有人都目光灼热的看向青行灯。换做其他时候大概他们再来个胆子也不敢这么直视一位大妖怪。
青行灯飞快地叙述下去,“然而他不得不履行规则,代之镇守平安京,不得离开半步。”
整个平安京都成了道满的囚笼。
在漫长的千年里坐地为牢。
“他逆神而行,神想杀掉道满,但是道满过于滑不溜秋,于是他只能想法削弱他。”
青行灯眼中冷意,“于是,某年,羽衣狐出现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在此时,羽衣狐放低的声音忽地又狰狞尖锐起来。她的声音回荡不休,似乎连鼻尖闻到的腥臭之气也愈发浓烈。
没有人知道羽衣狐的来处,她似乎就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叫嚣着要生下晴明,作祟生事,犯下无数血孽。
柯南没有那么多顾忌,他一口道破了部分人的猜测。
“羽衣狐是天生地造的不成?”虽是问好却是肯定的语气。
空气似乎更加死寂。
青行灯却呵呵地笑起来,笑如银铃,幽蓝色花纹的衣袖掩住小嘴,她的声音似乎更加轻快,“不愧是小侦探呢。”
柯南深吸了口气,他真的对神道没有太多了解,但是天照的后裔还在统治这个国家。他的声音里有愤怒,“所以就不拿命当命了吗?”
开口的却是鬼女红叶,她的唇边也带着冷然的笑,“伊邪那美和伊邪那歧夫妻决绝,拿人间起誓,伊邪那美说她每天要杀死千人。真要说起来,神每天杀死的人都比那羽衣狐多呢。”
这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白发花花的老头愤恨开口,似乎忍无可忍,“妖言惑众!胡言乱语!”
他看着大妖怪终还是有点胆怯,顿了顿,言辞放缓,“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和羽衣狐一伙的!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青行灯又笑了笑,“你说的对呢。”她这样温声又娇笑着说道,看着所有人大惊失色,才慢悠悠补充道:“最后半句话是对的,我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呀。”
她的话音一落。
一个幽蓝的结界缓缓显现。
繁华京都中央怎么闹都无人前来,当然是因为布下了结界阵法。
但是这个结界是不一样的。
强大的威压弥漫结界内,不知何时,所有的大妖怪都已经你排成了个半弧形。
而所有人再次被沉沉压在了地上。这一次他们不仅动弹不得,更是感觉浑身灵力在快速消失。
唯有柯南三人安然无恙。
名取周一蹙眉,把两个孩子拉在身边。
柯南抿紧唇,忽地又开口,“羽衣狐自称晴明之母,明显是意在安倍晴明。不止是针对芦屋道满。”
如果说,芦屋道满是夺取神明的权柄而被神所忌惮。
那,安倍晴明呢?
晴明干了什么?
他沉思着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个温润如春日暖阳,悦耳似林间清泉的男声缓缓回答他的疑问。
“因为在下也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已解锁情报:
1、哎,本来想一鼓作气写完的,又高估了自己……
2、提到的藤原大人和橘大人前文都提过一点,分别是祗园节和送礼那节。
3、道满真的考虑要拿全城人的血搞事。但是在月下宴后他放弃了这个计划。感谢在2020-08-14 16:58:09~2020-08-16 00:4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钱快没了 30瓶;kcvgabxjd 22瓶;筱悠 20瓶;想睡个好觉 10瓶;秋家易溪、陌上花开 5瓶;夜空中的星辰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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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时度绛河(十八)
不知不觉却已到了黄昏。
逢魔时刻, 昼与夜的交界是血一样的绯红,透过破碎的结界,无边昏云缓慢地往西边下沉。
城市一片寂静, 只有空中仍在扑簌簌掉落的光屑,宛如没有尽头的大雪, 纷纷扬扬, 没入地面漂浮着雾状的血光中。沉寂的屋舍和宫殿被血雾缠绕,死气沉沉。
名扬天下, 被人誉为如晴雪落青竹的大阴阳师步履从容而来, 一身朗朗如月。
八叶面露惊喜。
安倍晴明没有看他们一眼。
晴明罕见的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他对着小雪露出一如既往更加温软的笑容。
小雪看看晴明,又看看道满。
她在想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搞在一起的?
也对,道满在平安京搞事, 瞒过晴明是不现实的。
同理,晴明要搞事,瞒过道满也是不现实的。于是这两个人合作便是理所应当。
那么, 他们合作的共同目标是什么?
——成神。
除了成神,还有呢?
芦屋道满不高兴的抱怨:“安倍童子切, 你来这么早是想干什么?”
安倍晴明被恶意叫错名字, 半分不恼,他浅浅笑着道:“道满君果然是记性不大好了。”
道满脸皮很厚, “是啊,我总觉得你该叫狐狸精。”
晴明回他:“道满君脸皮还是很厚的。”他以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
小雪看他们, 蓦地笑了一声。
两个不敢直面殿下、怂的靠彼此吵架掩饰心虚的家伙立刻住了嘴, 皆露出相似的乖巧的表情。
小雪呵道:“你们在打情骂俏吗?”
道满:“……呕。”
晴明:“……呕。”
两个人默了一下,默契十足地干呕一声。
小雪想揉额心,还想揍人。
她冷静一下, 懒得再问这俩货,她打了个响指,万千条金线凭空交错,莹莹而璀璨的金光,穿破猩红光雾,犹如无数逶迤星尾的流星。将椅子上的道满和站立的晴明一并缠住。
晴明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乎立时脚下诡异的法阵光一暗,出现细碎的纹路。
椅子上的道满和他所坐的椅子不见了。
——这是幻象。
一个傀儡线的新用法,所谓操纵傀儡,若是幻象该如何操纵。
小雪一点不惊讶。
晴明也不惊讶,长袖下的手松开结印。
她怒极反笑,“好啊,声东击西。”
真正的道满在哪儿呢?
晴明看着殿下脸上的怒气,他想,殿下生气也很好看。但他是不愿见她生气的。
他眼神很温和,静静注视殿下就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但是没有半分贪婪。
贪婪是有的。但是他把它都压在了心底。
现下他才能语气从容,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回答他的殿下。
“您知道他在哪。”
*
小雪心里有些不安。
晴明笑得不露丝毫端倪。
小雪反手给晴明又套了层泡泡,放狠话,“童子丸你给我等着!”
晴明就道,“其实我还一直很想体验放风筝是什么感觉。”
“很好,别再搞事,等着,我包你满意。”
晴明含笑默然。
她以为他应下了,她便转身离开。
晴明凝视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就像猩红血雾和涌动黑暗里唯一的光。
在远古,黑夜对人类意味着恐惧。月亮出来时,人类才能暂得一分安歇。
月亮孤高而清冷,却是黑暗里最美丽最温暖的存在。
晴明心想,殿下是月亮。
在黑暗中待久了,谁都会喜欢月亮。谁会不喜欢月亮呢。
他注视着,一动不动,直到殿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眼里。
松开束缚的八叶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晴明的衣袖无风而动,阴阳师嘴角一如既往勾勒笑容,眼睛里却凝成了寒潭,寒潭之下是暗水与深渊。
“你们还想掺和进来吗?接下来已不是人的领域。”
八叶的脸庞像凝固的雕像。
晴明轻轻叹气,“退去吧,退去宫中。”他指给他们一条生路。
八叶们默默行了一礼,拉着龙神之子离开。
他们不是傻子。接下来不是人能参与的事。
亚克拉姆按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他不知是什么心情,他问:“你们想与神为敌吗?天照……还是伊邪那歧?”
因为特殊的外貌而被神的后裔污名化为鬼族,因鬼族之名担负不应得的怨恨和罪孽,世代不得挣脱,沦为最底层。连如此肮脏而愚蠢的一个愿望都会被实现。亚克拉姆讨厌平安京,讨厌这个国家,更讨厌这个国家的神明。
他想让平安京高高在上的贵族跪在脚下,他想称呼他们为猪狗不如的种族……
比起这些野望,亚克拉姆大笑,“不管是那个神明……”他笑得开始咳血,“都好极了!”
他大笑着离开。
晴明仍旧站在原地。
他望着高处的天空,结界外的天。
等待接下来的一刻。
*
芦屋道满在哪儿?
如他名字所示。
他在芦屋。
那座复刻的天下第一的芦屋。
芦屋道满已经感觉到了他留在平安京中心的幻象已经消失。
他有点苦恼又有点欢喜。
最后还是苦恼多一点。
他将喉头涌出的鲜血咽回去,被禁锢的四肢无力打理自己散乱的衣裳和狼狈的情形。
他很苦恼这一点。他被小殿下看过许多狼狈的时候,但他总想在小殿下面前是最好的形像。
他咬咬牙,指尖弹出一根细细的线。过了好一会儿,这根被寄予厚望的线摇摇晃晃但是总算动起来了,替他顺了顺头发,理了理衣服。
他不能动用灵力,这根细线让他五脏六腑开始绞痛。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继续忍着剧痛,掐痛法印。
身躯四肢立时出现无数细小的伤痕,又迅速被灵力愈合。
他想,他可聪明了。
他就知道小殿下会来芦屋找他。
所以,他早早在这里布下了另一个幻阵。
幻阵启动,道满长松了口气。
形象保住了。
所以他刚刚用那细线干什么?白痛了。
道满却觉得没有白痛,即使是隔了幻阵,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样子见小殿下的嘛。
*
芦屋。
柴门,芦苇垛,连那口水井都一如既往。
芦屋道满靠坐在芦苇垛上,笑嘻嘻朝小雪招手,“哎呀,小殿下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小雪冷笑。
道满装作没有看见,他得意洋洋说,“你看这个芦苇垛,我亲自收集的芦苇,亲自晒的,亲自扎成了垛哦!”他认真推销道,“又软,又很香,小殿下要不要来试一试?”
小雪什么都没说,一根金线甩了过去。
道满灵活地仰倒在芦苇垛避开了。
“诶诶小殿下,一言不合就动手啊?容我申辩一下呗!”
小雪面无表情步下天罗地网。
这次这个道满却没有消失。
小雪仍是笃定,“幻象?”
道满一怔。
“院子里烤鱼的火堆呢?”
糟了。
院子里的幻象布置在那天带殿下回来烤鱼前。
他稳定的笑,“当然是收拾了啊。”
小雪垂眸看指尖牵住的金线,“骗人。”
道满就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