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这孩子对她笑道:“葛姨倒是似乎黑了些,看上去却更精神了。”
葛霄一愣,心道这话不像是从英莲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玉儿清儿她两个说的。
看后头杨先生水嬷嬷颤巍巍的从车上下来,她又过去问声好儿,文皎那边也劝住了琼英景岚景熙,他们才一个牵着一个,浩浩荡荡的入了府。
加上这次过来,林平这几个月带着人来往银卫足有三趟,第一趟是看宅子买宅子,打听银卫城各处好吃的好玩的都在哪里,第二趟是回来给文皎复命,并先带些家里日常使用的东西布置,带着人收拾宅子,通火炕烟道,修补砖瓦。
第三趟便是这趟,银卫新买的宅子各处都收拾好后,林平再快马回来迎接文皎等过来。
因在银卫只是暂住,林平一向办事牢靠,只买了个四进院子,东边是花园,西边是下人房跨院。
这更大的宅子林府不是买不起,可最多只一年住上一个月半个月,买得太大也没有必要,更何况也太扎眼了。
中间一排第一进是一排倒座,第二进正房三间留给林海做书房,东厢房住景熙,西厢房住青玉。
第三进院子正房三间便是文皎的住处,英莲住东厢房,景岚住西厢房,绯玉就住在文皎正房的西屋。
最后一进院子照例是一排后罩房,住着一起跟来的杨先生水嬷嬷两位。
贴身服侍的下人们都住在耳房里,其余粗使婆子丫头与男仆都住在西边跨院,四名女暗卫,给黛玉清儿带走两个,剩下两位就住在绯玉旁边的耳房里,四进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
到银卫城门口是未初二刻(下午一点半),一行人都在车上吃过了午饭,这回各自进了屋子,先行出发等候在此的赵泉等人早烧好了几大锅热水供他们洗澡。
九月初的银卫虽已入了深秋,好在中午并不是很冷,文皎也放心让青玉也洗了澡洗了头。
只有绯玉太小,文皎只命奶娘等她醒了给她擦过身就罢,也幸而绯玉还太小没留头,头发擦擦也就干净了。
文皎洗了澡擦了头发更衣梳妆毕出来,又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看过孩子们,再命人收拾东西,又得看着醒了就开始作闹的绯玉,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景岚景熙亲娘在这里,葛霄又可以帮文皎提溜着绯玉,好歹让她喘过了气儿。
葛霄替文皎哄了一下午孩子,感觉比连着和十个人对打还累,终于熬到快吃晚饭,绯玉被奶娘带出去换尿布,葛霄深深松了一口气,悄声和文皎抱怨道:“真怪不得你怕她闹,我也养大了三个孩子,哪一个也没和绯玉似的这么缠人。”
文皎忍不住喷笑一声,又忙忍住,也悄声和葛霄说道:“我估计是她哥哥姐姐们都太懂事儿了,把家里全部的淘气都放在她一个身上。”
“其实我也不是怕她哭闹撒泼缠人,哭闹就哭闹,我硬了心要管她,她也知道厉害。主要是她哭起来实在是太吵了,烦呐。”
葛霄回忆着下午的魔音绕耳,心有戚戚道:“阿弥陀佛,幸好我可不用再生孩子了。”
文皎笑道:“你怎么也念起佛了?我实话和你说,本来我就不打算再要孩子,现在知道绯玉是这么个缠人精,我就是本来想要也不敢要了。”
葛霄先是点点头,后又疑惑道:“你是这是仕宦之家,不是都说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就是你不要,林总督怎么想?”
文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的肚子,我说想生就生,我不愿意生,他又不能逼我,再想要孩子,让他自己生去罢。”
她有些赌气说完这句,又笑和葛霄解释道:“要说他本来以为他这辈子没儿子,前些年还和我说过想让玉儿招婿传嗣呢。”
“现下他多了一儿一女,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就这样他还不足,那我可真是看错他了。”
葛霄诧异道:“没成想林总督还有这份心胸。”
文皎颇有些得意道:“那不然怎么是我苏文皎的丈夫。”
葛霄看她这样儿,咂了几声嘴儿,想起一事,问道:“你上回信里不是说要给英莲招婿?我在军中看准了十来个好小伙子,个个都家世清白长相清俊人品端方,你什么时候腾出空儿,我和你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来啦~二更晚上九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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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二更
文皎听葛霄说“十来个好小伙子”, 先是吃了一惊,问葛霄道:“怎么挑出来这么些?这可不是和选妃似的?”
葛霄看着她无奈道:“你也不想想宁远军里多少没成婚的年轻男子?银卫统共将近两万将士,没成婚的小伙子,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我从里头拔尖儿挑出来十几个,这还是有许多好的我都没往里放呢。”
文皎一想也是,这军队历来就是光棍最多的地方,况且宁远军入军条例是全大燕最严格的, 能挑出来这么些小伙子也不奇怪。
但文皎心里还是有疑惑, 便又问道:“那这些小伙子都愿意入赘不成?”
葛霄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虽然没问,但他们十有八九都是愿意的, 宁远军里不少兵士都是和媳妇两头传嗣,生了孩子一家一半儿,也都夫妻和睦, 过得不错。”
“等我说给你, 你和英莲细挑挑,挑中了几个,我再去问问他们, 带过来给英莲相看,怎么样?”
文皎想到柳湘莲从前的身份,心思转了几圈,看丫头们已摆上饭, 便和她悄声道:“你晚上留下, 我和你细说。”
葛霄饶有兴致的笑了一声,也起身道:“好说, 我现在一切都是琼英说了算,你替我请个假, 我晚上在这儿好好和你聊一晚上。”
刚巧葛霄话音才落,韩琼英就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了正屋门,母子三个眼圈儿还都红着。
文皎迎上前去笑问道:“韩姐姐,今儿你见着了孩子高兴,把葛姐姐借我一晚上如何?”
将军亲兵的行动只需经过将军本人许可,是以韩琼英笑道:“你们大半年没见,自然许多话要说,别说一个晚上,就是两日三日也行。”
席上三个大人四个孩子热热闹闹围坐一圈儿,文皎问过绯玉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乖乖坐着不吵不闹,看绯玉点了头儿,才把她抱到小炕桌前单独吃饭,又和她约好,若是她坐不住,就得回后院去。
绯玉已经越来越知道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是这个家里最说了算的人,别人都得听娘的话,本已经噘着嘴乖乖点头。
文皎看绯玉答应了,才把她放到炕上,就听韩琼英笑道:“这是怎么?和个孩子你还约法三章?她一个在炕上,闹就闹去呗。”
韩琼英才说完话,就看见葛霄给她使眼色,文皎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禁心里疑惑这是怎么了。
文皎坐在她身边,悄悄在她耳边告诉道:“你不知道,绯玉这孩子可精了,又淘气,无事还要哭闹。”
“本来我才让她知道了些轻重,她也答应好好坐着,你这么一说,她见你是外来的客,我又敬着你,可不又要有小心思了?”
韩琼英失笑道:“这怎么说?”
文皎摇头叹道:“你只一会儿看就是了。”
席上的都算是一家人,又多半都是孩子,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韩琼英一会儿还要回军中去,也不能饮酒,文皎便提了一杯茶,大家就吃饭的吃饭,吃菜的吃菜。
果然不出文皎所料,绯玉才刚知道有人替她说话,只乖乖在炕上坐到一半儿,便闹起来要下到地上和他们一起坐。
绯玉现在还不会藏心思,小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好像是在和文皎说:客人在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文皎朝她眯眼一笑,命玉雪道:“把二姑娘抱回后头去罢。”
绯玉小脸上的得意一下就僵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玉雪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拼命踢腿挣扎着要下来不说,还张嘴就嚎哭。
这孩子养得好力气大,平常要作起来一个奶娘都制服不住。
幸好玉雪也跟着文皎一同练过好几年功夫,手上颇有力气,虽被绯玉挣扎得晃了晃,到底还是稳住身形直接把她抱走了。
韩琼英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回味着绯玉看着她求救那个表情,拉着文皎感叹道:“我错了,文皎,我下次再也不在绯玉跟前儿乱说话了。”
她又和葛霄感叹道:“就绯玉这把好嗓子,上军营里嚎一声,比晨起号都管用。”
文皎又给韩琼英略说了几件绯玉的事儿,听得她搂着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庆幸道:“我本来还以为景熙小时候就算能闹的,谁知道现在见了绯玉,才知道老天还算垂怜我,景熙那时候还不及绯玉的一半儿呢。”
景熙震惊的抬头问他娘道:“娘,我小时候也和绯玉妹妹一样能哭吗?”
韩琼英大半年没见到孩子们,现今孩子们要问她什么,只要不是军中机密,她都愿意说。
再加上景熙这一问,让她回忆起了几年前,便不禁笑着感叹道:“你小时候虽没有绯玉哭声大,却也是个能哭孩子,才出生那几个月,你只要一醒了见不着我就哭,我只好日日夜夜都陪着你。”
“后来你渐渐长大,会坐了会爬了会走了,也认得别人会说话,我才渐渐能离开你一两个时辰。”
“几年前咱们还在京里的时候,你姐姐也是在你们小姑姑家里上学。她怕见生人,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个日日来往,就每天接送。”
“那时候你才两三岁,不记得了也难怪。我每天早上送你姐姐上了学,在你小姑姑家呆一个上午,下了课就往家里赶,就怕你找不着我哭了没人能哄。就是这样,我也没少一回家就看你哭着鼻子等我呢。”
景熙听得瞪大了眼睛,韩琼英说着说着又是一笑,伸手指往景熙鼻子上点了点。
“后来又过了一年,你又长大了些,咱们又去了苏州,你也上学去了,才慢慢好了。”
景熙听完张了半天嘴,然后扒在韩琼英身上,伸头问景岚道:“姐姐!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景岚比景熙大两岁,记事也早,还记得在京城时候的事儿,便刮刮脸羞景熙,笑道:“怎么不是真的?那时候我和娘天天在马车上猜你在家里哭没哭。”
景熙又愣了半日,小手抱紧了韩琼英,面上露出一个甜甜的,幸福的微笑。
韩琼英再舍不得两个孩子,也得在戌时(晚上七点)赶回营中,她麾下三千多将士还等着她巡视晚训呢。
景岚景熙看着韩琼英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儿,不禁又都红了眼眶。
景岚拿出帕子给弟弟擦泪,文皎搂着他们笑道:“咱们在这呆二十来天,见你们娘的时候多着呢,快别哭了。”
“明儿咱们好好歇歇,等过两日,小姑带你们出门玩儿怎么样?说不准咱们还能去军中看看。”
话虽然这么说,景岚景熙仍是哭了许久,还抽抽噎噎止不住哭声。
到最后连青玉都拿着小手帕开始给景熙擦眼泪,景熙到底是做哥哥的,被弟弟哄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止住了眼泪。
景岚看景熙不哭了,也不好意思再哭,文皎松了口气,命人好好照看景熙青玉睡下,方和葛霄英莲景岚一起回了后院。
景岚不肯自己睡,拉着英莲不撒手,说要和英莲姐姐一起睡。
文皎和葛霄站在正房门口,看英莲摸了摸景岚的头,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往自己屋里走了,双双叹了口气。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又同时扭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葛霄叹道:“琼英下了狠心和离,她自己多难受先不说,这两个孩子也够难的了。”
文皎转身进屋,葛霄跟在她后面也进了屋子,边走边轻声感叹:“我记着大郎二郎七八岁的时候,那真正是狗都嫌弃,一日日窜天下地。再看景熙,也才七岁,懂事儿得倒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了。”
“再者我现在虽然也在军中,也有三个孩子,不能陪在孩子们身边,可他们都是十二三岁了我才放心的。”
“这小孩子不满十岁,就是容易夭折,景岚景熙一个九岁一个七岁,琼英心里得多舍不得?不是我背地里说她不是,只是有时候想想,她也太能狠得下心了。”
在银卫的这处院子没留下客房,今儿葛霄和文皎一起睡。
说话间已行到卧房,两个人坐在地下椅子上看丫头们铺床,也先不忙着洗漱,文皎喝了口茶,接着葛霄刚才的话说道:“咱们都是做娘的,想一想就知道一年半载见不着孩子一面得多难受,更何况孩子们还那么小。”
“可孩子也不是韩姐姐一个人就能生下来的,若论狠心,世上哪个做爹的不比做娘的狠心?”
“没和离之前,是我二哥天天在外头坐衙当差,和孩子们不过早晚相见,问问功课起居,外头带些东西,这就算是好父亲了。”
“韩姐姐从孩子们出生起,就贴心贴身养到这么大,又要忍着生育之痛,又要坐月子,又要操不知多少的心,不比我二哥多付出了十倍不止?”
“韩姐姐现在不过是因着将职在身,不能亲自抚养孩子,却也一年几千上万银子的给我,一车一车东西往我家里送,就是想请我照顾景岚景熙。”
“若韩姐姐是做爹的做丈夫的,在外为官一年见不着妻儿,又是往家里送银子又是月月几封信,不在外头养妾弄出庶子来,是不是也是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
“偏生韩姐姐是做娘的,现今连你都以为她未免太过心狠,何况外头不理解的旁人?可见世上多少事,就是对男子和女子不一样。”
葛霄一时无言,只默默低头喝茶。
文皎又叹道:“再说二哥从小读书,韩姐姐从小习武,为甚二哥考科举入仕就是天经地义,韩姐姐入军营就得受人非议?”
“葛姐姐,你细想想,你也在军里这么些日子了,难道觉得你就比那些男子差着什么不成?还是就因为他们多了一个部件,就理所当然成了人上人了?”
葛霄轻轻点头道:“是了,是了,你说的是,是我想得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