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皱眉道:“不瞒哥哥说,我还没想好。”
“张伯伯虽说位高权重, 可他老人家是吏部尚书, 管不着这事。他若是帮忙,还是得去找林尚书。”
“我已找了苏夫人, 再去找张伯伯,会不会让林尚书觉得,我们有仗势压他之嫌?”
冯将军摇头道:“不管怎么说, 妹夫也是张尚书跟前养大的。你既到了京中, 总该去拜会拜会才是。”
说了半日,冯夫人想到还在狱中的丈夫,不由得有些心意消沉。再想到孩子们, 她长叹一声道:“哥哥,我先去看看孩子们去。别人不说,婉燕这一路哭的,眼睛就没好过。”
冯将军看着冯夫人慢慢起身走出去, 想说两句关心的话, 可也不知道怎么说。
只好吩咐道:“去告诉夫人,姑太太院子里的东西一应都按照最好的给。谁敢克扣姑太太和少爷小姐们, 我拿他是问!”
冯夫人和冯将军差了十五岁,是清远伯的老来女, 清远伯和伯夫人一向对她疼爱非常。冯将军只此一妹,也是对她千娇万宠。
清远伯和伯夫人去后,冯将军和其夫人把冯夫人当女儿似的养大,精心挑选了亲事嫁过去。
张同知张志哲幼时父母双亡,是张尚书可怜他,虽是堂侄,也把他当做亲侄养大。教他读书,看他科举,又给他娶妻。
冯将军觑着张志哲父母双亡,上头没有公婆压着,人又出息,还有一门好亲戚。是以找了许多关系,终于给妹妹成就这门好亲。
二人婚后果然过得十分如意。张志哲被堂伯父养大,人品端方,为人上进,不好女色。
张尚书和尚书夫人也没那个心思给堂侄子安排什么通房妾室的。
冯夫人嫁过去就当家做主,上无公婆,下无侍妾。二人少年夫妻,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张志哲共三个孩子,都是冯夫人亲生。张婉燕是长女,张婉贝是幼女,中间还有个儿子张永伦。
冯夫人自家结亲就没往高门大户里头结,反过得顺心如意。是以张志哲在扬州为官几年,她早看中了潘家小子。
她和李夫人也算来往密切,知道李夫人虽然待子女们严格,但并不是刻薄人。潘家小子读书一向上进,回回在书院考中一等。
况且她好多次看见潘家小子对着婉燕脸红。冯夫人思来想去,潘家门第不高,就算婉燕受了委屈,自家也能给她撑腰。
李夫人也早已经对婉燕有意。等潘梅真一中了秀才,两家就颇有默契的互换了庚帖,定下亲事。
谁知千算万算,没算到潘知府这臭老头子这么没良心!
冯夫人看着婉燕红肿的眼睛,一边心里破口大骂潘知府,一面把婉燕搂在怀里拍哄。
冯将军夫人卫氏才从外边安置完冯夫人一行的行李物品下人等进来,就看见小姑子抱着外甥女,两个人对着哭呢。
卫夫人赶紧拉着冯夫人出来,急道:“我的姑奶奶,我才把燕燕哄好了,你怎么又招她哭起来了?你都做娘十几年了,孩子们面前,总得撑得住呀。”
冯夫人见是嫂子,再也撑不住了。刚在婉燕面前还是啜泣,现在索性直接扑到嫂子怀里大哭起来。
自从张志哲下了狱,冯夫人在扬州苏州金陵东奔西走的托关系求情,好让他不至于受什么磋磨。
打听到此案最后会移交刑部,冯夫人又忙着打点东西带孩子们到京城来。谁知出发前一日,潘家忽地送回了婉燕的庚帖和一封退婚书。
当时婉燕正跟着冯夫人一起打点东西,当场撞见退婚书,大惊之下竟晕了过去。
待她悠悠转醒,已经是身在去京城的船上。婉燕自知救父亲要紧,只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么多年,又已经定亲整整一年多。
退婚得如此痛快,难道往日的礼物书信,来往甜蜜,都是假的不成!
婉燕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抓住冯夫人,颤颤巍巍的问道:“娘,他可来过不曾?托人带过什么话不曾?”
冯夫人红着眼圈,勉强笑道:“咱们走得急,想来就有什么说的,也来不及传递。”
婉燕眼中落泪,嘴唇一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娘说的是。”
从此之后,婉燕虽然不作不闹,平日还帮着冯夫人打点银钱财务,只她眼睛上的红肿却从来没下去过。
冯夫人知道是婉燕这孩子半夜饮泣。她又心疼婉燕,又心焦丈夫,又忧心孩子们往后的日子前程。
强撑一路,这回终于见着娘家人了。冯夫人从哥哥那里还能忍得住,见着嫂子,一头钻进他怀里,就放声大哭。
卫夫人赶紧给身边人是个颜色,命进去看看表姑娘。自己托着冯夫人到了厢房,把她搂在怀里,看她哭得可怜,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冯将军卫夫人孩子来得晚,在生育了自己的儿子之前,卫夫人一向也把这个小姑子当女儿疼爱。
今见小姑子外甥女受了这等委屈,卫夫人一向端庄人,也在心里大骂潘知府没良心。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得是!卫夫人一面安抚着小姑子,一面心里想着现在世交亲戚中有无合适的男子与外甥女相配。
一面想着,卫夫人心内一面纳罕:不过就是五万银子的事,怎地听兰兰说起来,倒像是杀人放火了一样?
当晚,卫夫人与冯将军说起此事,冯将军叹道:“若是换做以前的江苏巡抚,事情倒是不止于此。”
“先把银子补齐,甚至都不用补。然后找他遮掩一番,或是慢慢查访,这事也就过去了。”
卫夫人点点头,觉得这才是她以往知道的官场处事逻辑。
冯将军接着说道:“可去年……甄家那件案子,原来的李总督都被拉下来,现在放到鸿胪寺当个闲差。我听闻他心灰意冷,今年要告老回家去了。”
“更别说马巡抚已经身首异处。现在的朱巡抚是个死脑筋,再说有前头的例子,更是一板一眼,一点错漏都不敢出喽……”
卫夫人看冯将军还感叹上了,轻轻拽他道:“那你说,妹夫这事咋办?”
冯将军看着帐子顶,哼一声道:“你还真信是妹夫贪污的银子?”
“咱们都不信,张尚书也不会信。妹夫是张尚书亲自养大,不是儿子,也和儿子差不太多了。”
“妹妹小孩子家没经过事儿,你且看着罢。若妹夫真是冤屈,哼,自然会还他清白。”
卫夫人犹豫道:“那……若真是……”
冯将军看卫夫人一眼,卫夫人急道:“你瞪我做什么!”
饶是军中硬汉也当不得老妻一声嗔,连忙服软道:“真是真的,咱家和张府一起,总能保妹夫一条命下来。”
林府,文皎纠结许久,终于还是和林海说了张家之事,但并没说自己和黛玉的猜测如何。
林海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实话道:“前两日张志哲的卷宗就送到了刑部,圣上也知道了。”
“月娘,想来你也知道圣上的性子,对贪污受贿之事是一概不能容忍的。”
文皎点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
林海叹道:“而且这事不是扬州一地的事。江苏一省查出来总共亏空了五十余万两工程银子。”
“去年江苏才出了个私盐案,今年又出了银钱亏空。圣上震怒,命三法司彻查此事。”
“明日大理寺少卿——就是大舅哥,并赵侍郎和督察员官员便要同往苏州去彻查此事。我……”
文皎还并不知事闹得这么大。不过她对林海未尽之语心领神会,笑道:“我并不是想替张同知求情。只是万一他是冤屈的,冯夫人和几个孩子岂不可怜?”
“既然大哥也在同行之列,赵侍郎又是如海手底下的人。想来也不会冤枉了他。这我就放心了。”
林海微微醋道:“月娘就这么相信大舅哥?”
文皎笑得倒在枕上:“如海真是,连大哥的醋都吃,就没听见我夸你。还说我是醋缸,也不知是说谁呢。”
林海想了想,也自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明天就是一百章啦
林海:我吃起醋来就失了智
今天家里要来新的成员啦嘻嘻嘻嘻,想看的可以来我的wb:巫朝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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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决意
当晚, 冯夫人入睡前心里尤骂了一通潘知府:
还没判罪,只是下狱候审,就一点情面也不顾了。真是没有良心的王八羔子!
荣国府里, 王熙凤也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咒骂贾瑞:
丧尽人伦, 没有天良的王八蛋!
你若是再来纠缠,看到时候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
贾琏正说着话,见王熙凤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拿手往她眼前晃了晃, 笑问道:“你想什么呢?”
王熙凤一愣, 忙回过神,笑道:“没什么。今儿去看了蓉儿媳妇, 我想她这病,到底该怎么是好。”
贾琏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儿见了她,觉着如何?”
王熙凤想起秦氏的情状, 眼圈儿一红, 叹道:“她那身上脸上的肉都瘦干了,连说话的声气都不如以往了。”
“怎么才两个月,就病得这个样儿。春天去那府里赏梅花的时候, 还是精精神神的一个人呢。”
贾琏靠在枕上,看王熙凤这么一皱眉一叹息,竟觉得比往常可爱些。
再想想王熙凤近几个月来和以前相比,着实是温柔了不少, 有什么事都知道和他商议了。
再看她现在的样儿, 贾琏不禁心头意动。他喉结一动,咽了咽口水, 便伸手去摸王熙凤的耳坠子。
王熙凤把贾琏的手拂了下去,嗔道:“人家想事儿呢, 你做什么!”
贾琏一翻身把王熙凤压/在身/下,调笑道:“我摸/我自己老婆,你说我要做什么?怎么,你在我屋里还想别的男人不成?”
王熙凤心里正从今儿去宁府庆贺贾敬的寿辰,遇到贾瑞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想到蓉哥媳妇的病,又想到前几日宝玉和秦钟闹了书房的事儿。
除了蓉儿媳妇一个女人外,三个倒都是男人。王熙凤现今也学到了,这男人就是贱骨头,你越温柔,又再拿着些款儿,他越离不开手。
因此王熙凤故意笑道:“怎么就让爷猜着了。我心里正想着宝兄弟和蓉儿媳妇的弟弟前两日……”
话未说完,贾琏恨恨的拍了王熙凤两下,弄得她满面红晕。二人当晚颠鸾倒凤,真是快活似神仙。
第二日,婉燕起来梳洗打扮,旁边丫头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到底是舅老爷家,不好穿得太素净了。今儿穿个红的可好?”
婉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去,竟露出一个笑来,和那丫头道:“烦珍珠姐姐给我拿那今年新做的那件银红的衣裳来。还有娘才给我那个珠花,也帮我戴上。”
珍珠本来是冯夫人旁边的大丫头,因近日冯
夫人不放心婉燕,怕婉燕身边的丫头照顾不周,特特指到婉燕身边的。
她听大小姐这么说,先是看看大小姐的面色,除了眼睛还是肿的外,再无什么哀伤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喜。
等珍珠忙忙的拿来了婉燕指明要的衣裳首饰之后,心中忽地起了疑虑:明明昨儿大小姐还哭得泪人一样,怎地今日就好了?
可大小姐露了笑脸总比哭了强。珍珠殷勤服侍婉燕穿衣打扮完毕,便随着大小姐去和夫人请安。
冯夫人见婉燕打扮得这样,眼前一亮,拉着她上下看了半日,把心中的焦躁担忧之情稍稍取了些。
她有些小心的对着婉燕笑道:“燕燕,你这是……”
谁知婉燕说的下一句话就叫冯夫人摔了手中茶盏。
婉燕笑得灿烂:“娘,我想去参加中选。”
去年的七月份,宫中发旨中选,是择选六到十二岁的女孩子入宫,充作才人赞善之职,陪公主郡主读书。
今年五月,选中的伴读们已经入宫就职。
谁知七月又发圣旨,说要择选六局一馆的女官。本次是凡清白之家的女儿,读书识字,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之间,都可以报名参选。
从何地报名,便可从当地先开始初选。初选过了的秀女才可以到京中复选。
本次虽说也是中选,但毕竟是选六局一馆使役的女官,比不上才人赞善之职,是直接在公主郡主身边侍奉。
但若是在宫中做得好,出宫时当上五六品的女官,那可比朝中四五品的官儿还值钱呢。
且上次能参选的只有官宦之家女子,本次却是清白之家的女儿,只要读得几本书在腹中,都能参选。比上次的竞争又更激烈些。
但若是高官之家或是极疼爱女儿的人家,仍是不愿意女儿入宫。
十三四岁入宫,出来都二十三四了。十年不得见爹娘,出宫便要备嫁。更别说冯夫人这样早早就为子女们打算起来的,叫她怎么舍得!
是以冯夫人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疑惑的又问一遍,声音微微发颤:“燕燕,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婉燕见冯夫人这样,瞳孔一颤。但她还是坚定地说道:“娘,我想去参加中选。”
冯夫人看着婉燕,有些明白过来。她屏退众人,拉着婉燕的手问道:“燕燕,你是不是因为潘梅真那个小子,不愿意嫁人了?”
婉燕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颤,泪直接从眼中流了出来,有那么一瞬不敢看冯夫人的眼睛。
冯夫人一把搂住婉燕,泪珠更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我的儿!不就是一个没担当的臭小子。没了,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你可别起什么傻想头!”
婉燕半晌没言语,只是默默落泪。
不一会,大丫头玛瑙在外头报道:“夫人,少爷和二姑娘来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