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松开婉燕,见婉燕似是想说话,止住她道:“燕燕,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
“现在你弟弟妹妹们来了,咱们一家先吃了饭,我还想着给张尚书府上写个帖子,看看什么时候带着你们去拜会一场。”
“好姑娘,先别让永伦和贝贝看出来,好不好?”
婉燕听冯夫人句句心碎,便把冲到口中的话咽下,擦擦眼泪换了一副笑脸应道:“嗯。”
张永伦今年已经十岁,婉贝也已经七岁,不再是刚认识黛玉时候那个懵懵懂懂,只知道看漂亮花朵和物事的小姑娘了。
再说家中遭逢大变,冯夫人也并未瞒着他们。婉贝此时的神情看上去,和文皎刚认识黛玉的时候黛玉的神情竟然有两份相似。
是以永伦和婉贝两个一看,便知母亲和长姐又哭过一回。
永伦气道:“姐姐莫哭,等我做了官,帮你收拾潘家那个……”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冯夫人一眼瞪了回去。他只好闷闷的吃完了早饭,就告退回了屋里,发奋苦读去了。
不就是中了个秀才!过两年我也去下场,定比你还厉害!
因冯将军和卫夫人只有冯紫英一子,并无其它子女,是以冯家并没有和婉贝同岁数的姐妹与她一起玩耍。
婉贝现今也沉了性子,并不吵着要玩。等吃了饭,看母亲和姐姐又一起筹划起事儿来,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读书学做针线。
等冯夫人婉燕两个一起写好了帖子,正想着拿去给冯将军和卫夫人参赞参赞时,便有人报卫夫人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忙起身问好。卫夫人来不及多说,拉着冯夫人就要进内室。她想了想,又把婉燕也拽上了。
不待冯夫人问是何事,卫夫人就一股脑的把今日三法司的人已经坐船下了江南的事告诉了她们母女二人。
冯夫人默然一瞬,看看手中写好的帖子,摇头笑叹道:“既是这样,我们也不必去拜会伯父他老人家了。反倒惹人嫌疑。”
卫夫人也点头道:“现在也只好写个请安帖子,说说你们不能上门拜会的难处便罢。”
冯夫人又详细和卫夫人打听了三法司各去了谁。而后她拉着婉燕道:“你父亲绝对没有贪污工程银子。三法司会审,定能还你父亲清白的。”
婉燕含泪笑道:“娘说的是。”
等送走卫夫人,冯夫人也无心再写新帖,索性直接问婉燕道:“燕燕,你实话告诉我,除了潘梅真那小子的原因外,你还有什么理由非要入宫参选?”
婉燕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心中所想与母亲和盘托出:“娘,虽然潘知府无情无义,潘公子也没什么担当。”
“可是我毕竟与他有几年的情分,又有过未婚夫妻之义。他能利利索索的退婚,我心里却难放下。”
“入了宫好歹有十年。等十年之后出宫,物是人非,想来我那时候就把这事忘了。”
“娘也知道我的,我自信颇有能为。就算是入了宫,先只能做九品女史。等十年之后出宫,定不会还只是九品。”
“等到那时,我既为家里争了光,又能找到更好的姻缘,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婉燕一笑,甚是好看。
冯夫人却心疼得了不得,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娘怎么舍得你?”
婉燕抱住冯夫人,劝道:“娘,我说句不吉利的话。三法司已经南下,咱们已经无力可使,只能听天由命。”
“我看过律例,若是贪污属实,只要还上银子,不至于死罪,也不会连坐家人。”
“可爹若是没有贪污,也免不了一个监察不利之责。或是丢官,或是贬官,都未可知。这缺了的银子,总也要有人补齐才是。”
“五万银子,对咱家也不是小数目。我帮着娘管家,尽知道家里银钱几何。就算能还上,也会伤筋动骨。”
“若他们真查不出真相,还不了爹的清白,我自然绝了参选的心思。可若只是丢官贬官,好歹我中选了,咱家也不是朝中无人。总不能全靠着舅舅舅母周济。”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替我尽孝。永伦已经大了,婉贝现在也懂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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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胡了
冯夫人听到此处, 已经泪眼婆娑。她知道女儿定是心意已决,说得也句句在理。
对整个张家来说,这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若夫君真的因为这事贬官或是直接丢了官……哥哥嫂嫂养她一个便罢, 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总不能出了门的小姑子, 还让哥哥嫂子帮她养夫君孩子罢。这也并不是处长之法。
等永伦有了出息,婉贝的亲事自然有了着落。可现在梅婷已经十三岁了,翻过年就十四。一时半会,上哪再去找合适的人呢?
难不成和哥哥家里亲上加亲, 让婉燕嫁给紫英?
但若是这样, 就算哥哥嫂子和侄子都愿意,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她亲近娘家, 但不愿意攀附娘家。况且婉燕是一定不愿意的。
但若真让婉燕入宫参选,万一选中了,这叫她怎么舍得!
是以冯夫人一言不发, 垂了一会泪, 方摸一摸婉燕的脸,勉强笑道:“燕燕,你先去看看婉贝做什么呢。终究这件事要等三法司审完后再说, 我们且等等看罢。”
今年中选的报名日期截止时间是十二月初一,还尽有几个月的。婉燕看母亲伤心的这样,并不催逼,而是默默行了礼, 依着母亲的话, 去找妹妹了。
却说荣国府里,贾瑞来找了几次王熙凤, 偏巧王熙凤都往宁府去看望可卿了,并不在家。他次次扑了个空。
平儿却疑惑起来, 一日问王熙凤道:“奶奶,这瑞大爷怎么总来?”
王熙凤想起此人便心中作呕。她忍着恶心和平儿说完那日在宁府之事,实在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平儿一愣,忙唤人进来收拾,又赶紧拿水给王熙凤漱口。
王熙凤漱了口,歪在枕上,冷哼一声道:“实在是恶心!”
平儿看人收拾了地上,忽地在王熙凤耳边悄声说道:“奶奶这个月的月信,总有二十来天没来了,是不是……”
王熙凤虽外头看着威风八面,实际上身体底子并不十分强健。
她自幼受凉,便有些宫寒之症,信期一向不准。自打生了大姐儿之后,并未十分好好调养,因此这两年经期从未准过。
不过依着林府水嬷嬷之言,王熙凤已经放宽了心调养过半年多。
这半年来信期倒是真准了些,就算是迟也不过两三日。已经是三四个月未迟过这么久了。
但从前不准的时候太多,若不是平儿今日提醒,王熙凤还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心中默算一番,再想想今日呕吐得奇怪,心中也有所感应。
但又怕是诈和,白请了太医来,反倒没有,惹人笑话。
是以王熙凤迟疑道:“就是有了,日子还浅着,只怕太医未必诊的出来……”
平儿盼着王熙凤有孕,比王熙凤还更急些。她低声劝道:“就说是身子不适,请个太医来,也没什么。若是真的有了,也好早早保养起来才是。”
王熙凤犹豫再三,决定道:“平儿,命旺儿悄悄的拿你二爷的帖子出去,去太医院请一位妇科圣手来。只说我身子不爽,请来看看。”
平儿喜笑颜开的应了,立时便吩咐下去。
荣府中哪有什么秘密。不一时,琏二奶奶传了太医来的事从贾母到探春都知道了
贾母皱眉叹道:“从怀上大姐儿开始,凤丫头也三灾八难的。去,命人看看,太医出来说的什么。”
今日来看诊的是太医院张太医,问了他的家世,还算是世交。
知道是六品的御医,虽然不是专精妇科,王熙凤也先自把心放下一半儿。
太医院在六品御医之位的统共也就四人,若是这样圣手都信不过,贾府也再难请到更好的大夫了。
贾琏才从外头回来,便看到旺儿领了位太医。他先和太医互行了礼,又问旺儿是家中何人请太医来。
旺儿对着自家主子,自然是实话实说。
近来几个月,贾琏和王熙凤两个越发好了。是以听说是王熙凤身子不爽,贾琏心中焦急起来。对着张太医引,赶紧把他领到院子里。
张太医知道是荣国府管家奶奶,不敢怠慢。进了屋子,也并未抬头,只细细诊了脉象。
而后张太医点点头,起身对着琏二爷一礼,带着满面笑道:“恭喜恭喜,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同时出声道:“真的?”
张太医摸了一把胡子笑道:“千真万确。夫人脉象虽浅但有力,已经是有孕一个月余了。”
贾琏已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谢过张太医。
平儿听了张太医如此说,心中松了口气。调养了半年,可算是有了好消息。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子,奶奶也算终身有了依靠。
她看琏二爷谢来谢去,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只得自己出言问道:“请问太医,我们奶奶从前生产时有些伤了身子,这一胎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平日里该如何保养?”
在宫中的太医服侍的都是皇上和娘娘们。平日里娘娘们有时候就是没病,还要开个太平房子躲一躲。
何况这位姑娘——张太医也不知是不是姑娘,只听声音年轻得很,直接说了从前伤过身,要好好调养。
是以张太医心领神会,有意说得严重了些。
说什么夫人本来脉象就浅,不宜劳累,要好好休息,不能费神。
若是以前还伤过身子,更得好好保养才行。最好不要操什么心,照着开的方子,每日游玩散心,保持身心愉悦,方是正事。
贾琏信以为真,赶紧请张太医写下两个保胎方子和一应注意事项。
等贾琏千恩万谢的把张太医送到门口,琏二奶奶有孕但胎相不稳要好好保养的消息,几乎已经是满府上下皆知了。
贾母听到此信,先是一喜。琏儿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虽然不是太大,但只有一个女儿,膝下也太空了些。
凤哥儿这回有孕,若是个男子,琏儿也算有后了。
但想到凤丫头身子不好,总不能让她强撑着出来管事。若是孩子累掉了,岂不是造孽吗?
贾母沉思半日,吩咐鸳鸯道:“走,咱们去凤丫头屋子里看看。”
盼了两年终于盼来这么一个孩子,王熙凤不由得喜得落下泪来。
平儿忙劝到:“我的好奶奶,太医才说了您可不能多思多想,怎么这就哭起来了。快放宽了心,好好调养。”
王熙凤从平儿手中抽出帕子,擦了泪,指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和太医打什么哑谜!”
平儿忙悄声道:“奶奶既已生出退意,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把管家事彻底退出去,岂不松快?”
“管了这二三年家,什么都没赚着不说,奶奶的嫁妆银子倒是还赔出去几百两。底下人也不念着奶奶的好儿,要我说,何苦来哉呢。”
“接着管,奶奶免不得又要往里填银子。咱们就一概不管,好好养胎。奶奶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王熙凤沉思一会,想想这半年来,自己把管家事分给迎春探春,明里暗里少受了多少气。和贾琏的关系反倒比新婚那时候还好了。
再想想自己从前劳心劳力费神费银子,险些都把身子弄坏了,也是无趣。
是以她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
这时候门外报道老太太来了,王熙凤忙起身迎出来,要行礼问好。
她身子还没蹲下,就被鸳鸯一个箭步扶住,笑道:“我的好二奶奶,您现在可金贵的很。若是叫你蹲下去,老太太就该怪我们怎么不扶着你了。”
贾母在后头笑道:“鸳鸯,扶得好。平儿,快去扶你们奶奶坐下。”
既已这样,王熙凤也不非要弄什么虚礼了。她坐在老太太下首,问道:“老太太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叫人知会一声,我好准备准备,恭候老太太大驾。”
贾母把王熙凤的手握在手里,叹道:“你这丫头真是,怀个孩子还不叫人省心。我怎么听说,太医说你这一胎不稳,得好好保养呢?”
王熙凤想按着刚和平儿说好的话,装两句可怜。可见老太太怜爱的看着她,又说不出口,只好垂首低声道:“我……”
她这番情状落在贾母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贾母抬手止住王熙凤,命道:“平儿,你来替你主子说。”
平儿忙把张太医的话一五一十如实说了,又奉上太医写的两张纸。
贾母接了看过,叹道:“凤丫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先好好歇着,养胎才是最要紧的。别弄得像是大姐儿那时候一样,多遭罪。”
“管家的事,我看迎丫头探丫头也学出来了。就再加上珠儿媳妇一同管着。等你顺顺当当生下孩子,我还叫她们还给你管。你觉得如何?”
王熙凤见老太太如此为她着想,心中感动。又想着自己骗了老太太,又十分羞愧。
但事已至此,她让二妹妹三妹妹学着管家,难道私心里不就是为着这时候吗?
她一双泪眼看着贾母,感动的靠在贾母肩头,哭道:“老太太……”
贾母的话传下去,贾府中人自然又是心思各异。但迎春探春已经管家好几个月,无甚错漏。
再加上珠大奶奶,三位主子一同管家,也没人出来反驳什么。
自此,王熙凤便过起了认真养胎的生活。每日除了小心翼翼的逛逛园子外,就是在家中陪着大姐儿玩耍,或是学学写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