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叫他家王爷每天都能这么笑上一笑,周福简直都想给薛姑娘供到桌子上去为了!
阿福的手被秦斐裹在掌中。
他掌心和指腹处都有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舞刀弄枪留下来的。粗粝,可却叫阿福感到莫名的心安。
阿福仰起头看秦斐,他身形高挑,分明还是少年的模样,可背挺腰直,英姿勃发。
真好看啊!
很值得有人为这位表兄做首辞赋来赞美一番的。
心里头想着,脚底下就不留神。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阿福惊叫一声,整个人往前栽去。还是秦斐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
“表妹,没事吧?”秦斐抱着阿福,“吓到了没?”
这丫头,上次看见她骑在树上下不来。这次走路都差点摔着……
“福叔。”
周福也吓了一跳,正捂着心口喘气儿平复心情呢,听见秦斐叫,忙应了一声,“王爷有何吩咐?”
“找工匠来,把门内的台阶铲了。”
“这个……”周福为难了,“王爷,这,这各王府都有一定的规制。按律例来说,郡王府门内外各有六级台阶。铲了……”
就违制了啊。
好在阿福扯了扯秦斐的衣角,“表哥,是我不小心,干台阶什么事呢?台阶无辜,表哥饶了它吧。”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又说得这样有趣,秦斐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曲起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那就饶一次?”
“饶!”阿福点头,挣了两下,“我要自己走。”
秦斐的王府,是原先泰祖亲弟,平王的府邸,亲王的规制。封王后,秦斐向皇帝求了这处宅邸,不为别的,只为了能离着阿福近一些。
平王当年随泰祖皇帝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泰祖曾说,与弟共天下。这平王府建的,都是按照本朝顶尖的规制建的。赐给了秦斐后,大门等处都有人来改做了郡王府规制。但整个王府占地房屋花园等地,却都没有动。
正殿后殿偏殿,既庄重肃穆,又气宇轩昂。
这都是前院,多为公事用地。后边,才是内院和园子。
这一路走过去,阿福就见曲廊亭榭,各处描金画彩,富丽天然。
“后边的园子很大,有一处种了许多的花树,我带表妹去看看。”据说平王其实是个儒将,平王府建成后,甄选各地名花异草种在园中。正是春天,园子里百花绽放,也是好看的很。秦斐记得阿福最喜欢这些。
阿福果然喜欢,“好呀。”
“福叔,叫厨房预备点心,送到聆香水榭。”
周福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了。
不多时,果然带着人安排了一桌细点清茶。
阿福坐在水榭里,看着开满了粉绒绒一片的花树,转头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点心。
紫玉糕如意酥核桃露,都是她再喜欢不过的了!不过昭华郡主向来不让她多吃,说是太甜了。
“来尝尝。这是我特意找的厨子给表妹做的。”秦斐倒了一盅茶,将一碟子点心往阿福跟前推了推。
阿福惊讶了,“表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按理说不能啊,秦斐不是才回来没多久么?
秦斐轻笑,眼中都是宠溺,“只要是表妹喜欢的,我自然会记得。”
阿福偏头,“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表哥的。”
“傻丫头……”秦斐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如何能告诉她,前世他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快活的日子呢?这辈子,他会更加宠她爱她护着她,绝不会让她再如前世那样痛苦,那样被人逼迫。
“表妹喜欢的……”秦斐本想说,你喜欢的,我都会双手送到你的面前,不会让你再受半点的委屈。话到了嘴边,却又在阿福清澈的目光中哽住了。
她还是个孩子。
秦斐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能吓到她。
“表妹喜欢的,若是侯府里没有,便告诉我,我去替你寻来,好不好?”
阿福捧着块紫玉糕啃,点头。嗯,甜的很。
她在豫王府里美滋滋吃点心,被秦斐亲手喂水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寿宁宫里承受着来自亲娘的暴风骤雨。
其实,霍太后是个心思很简单的女人。
她出身有限,容貌也不是倾城绝世,算下来承宠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可她肚皮争气,接连为皇帝生下了皇子和公主。可就这样,也没能捞到个妃位当当,到了文皇帝驾崩的时候,还在嫔位上。
如果不是先帝的儿子们为了夺嫡血雨腥风,闹得死的死圈的圈,也轮不到她儿子当皇帝。
自从荣升了太后,耍心机这事儿,她就更用不着了,自然会有无数人为了讨她欢喜而耍心机去。
她呢,只要在后宫里安享尊荣便好。
或许是早年做小伏低的经历让霍太后印象太过深刻,哪怕如今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霍太后也依旧为自己的出身自卑。
这种自卑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所以,自从儿子登基后,她一个劲儿地拉拔霍家。为了叫自家的门楣看起来高一些,显赫一些,霍家的女孩儿大多嫁入了宗室勋贵家,多少也算是铺开了一张人脉的大网。
但凡宗室里有哪个姑娘岁数合适了,老太后首先也会想一想自家子侄后辈里有没有合适的婚配人选。
可以说,为了霍家,老太后是操碎了心。
哪能想到,平常孝顺的儿子会在背后拆自己的台呢?
霍太后伤心极了,只觉得皇帝实在太伤她的脸。
在皇帝面前哭了一会儿,然后霍太后就提出,要立刻让荣王妃上玉牒。并且,为了弥补这些年的亏欠,荣王妃的女儿,应该加个封号才好。
荣王妃的女儿,就是她进王府后生下的那对龙凤胎中的女孩儿。自小儿就体弱多病,一天三顿拿着药当饭吃。像如今,都是暮春了,天气早就暖和起来,她还裹着冬衣不敢出门呢。
按理说,王府嫡长女可以获封郡主的。这女孩儿虽然不是荣王长女,但她却是实打实的嫡女,又和霍太后血脉相连,早早就封了郡主了,就是没有封号。
霍太后觉得,很该趁着这个机会,给孩子挣个体面出来。
毕竟小丫头长到如今的年纪了,还瘦瘦小小的,一头黄毛儿跟被火燎过似的,也可怜得很了。
皇帝等霍太后哭了一会儿,才无声叹息了一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母后。”
“当年表妹怎么进的进荣王府,遮掩再好,终究也是有人知道。母后,伦常朝纲,春秋大义。身在皇室,更该为天下人做表率。当初荣王所行,为人诟病不齿。但母后,这里边真的没有霍家在后边推波助澜吗?朕看在母后面上,不欲令霍家太过难堪。霍家,也该知足了。”
霍家那个表妹这么多年能有个王妃的名分在,已经很不错了!
还想要更多,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呢?
第13章 替换完成
“那是你舅舅家!”皇帝一席话说出来,霍太后老脸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喊了一声,“你舅舅多不容易啊……”
这样的话,皇帝已经听了多少年了,无非就是那些话唠唠叨叨地来回说。
但是皇帝就很纳闷了,霍家不容易,可这些年,难道还不够风光?凭着外戚的身份,扒着太后各种要好处,如今的霍家,哪儿还是当初那个霍家?
霍太后不知儿子已经心生不耐,更对霍家愈发不满,犹自在那里念叨着。最后,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哀家也知道你为难,到底有皇后在……”
听到这里皇帝再忍不住,霍然起身,沉声道,“母后,荣王妃之事不要再提。朕也不愿意让人指着鼻子骂昏君!”
甩袖子走了。
这还是皇帝头一次在霍太后跟前如此。这么多年了,只要霍太后哭一哭,做儿子的总会妥协。突然来这么一手,霍太后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了,看着皇帝头也不回的背影,伸出带着长长的护甲的手指,颤巍巍的,“他,他……”
忤逆不孝这几个字在嗓子眼里徘徊了下,到底没冲出口。
想到被打击得几乎晕厥过去,最后是被人扶着出宫的荣王妃,霍太后心疼得不行,决定必须跟皇帝摆明了态度,不给上玉牒,她就不与皇帝说话!
这头儿还没想完,看见皇帝又转身走了回来。霍太后顿时不哭了,脸色冷淡,心里却稍稍熨帖了些——不管怎么说,儿子就是儿子,不可能看着亲娘难过甩袖子就走的嘛。
她昂起了头,等着儿子来赔不是。
显然这一次,太后娘娘想错了。皇帝折回来,并不是要与太后道歉的,这一次他更不打算让步。
“母后,荣王妃不是晕了?不好留在宫里,让人即刻送她回去。”皇帝只觉得一颗龙头都累得不行。险些把小霍氏给忘了——这要是在宫里多待一会儿,再哭着回去,得让人怎么想哪?
霍太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身后的两个内侍躬身进去,扶了荣王妃出来。
荣王妃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与霍太后说,就被人半扶半架地送出了宫去。
昏昏沉沉地回到了王府,可巧荣王不在王府。
荣王妃一头扎进寝室扑在床上,想想到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因如今的身份沾沾自喜,却不知道早就被人当做了笑话。实在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就哭了个昏天黑地。
“母妃?”
一个怯弱不已的女孩儿被人簇拥着着进来,见荣王妃哭得伤心,眉尖动了动,轻轻地唤了一声。
她就是荣王妃所生龙凤胎中的姑娘,小名就唤作欢儿。胎里带来的弱症,十来岁的年纪,看个头儿倒是不矮,但就是清瘦得厉害。小脸巴掌大,就显得两只眼睛大得出奇。
秦欢看上去娇弱不堪,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可服侍她的人都知道,这位郡主,性子可是不那么好。
荣王妃一抬头,秦欢便看到了她那一双烂桃似的眼。
“母妃这是怎么了?”她甩开扶着自己的丫鬟,走到床前,一挑眉毛,“您不是进宫去了?莫非宫里还有人敢给您气受?”
她有些诧异。宫里有太后娘娘在,有贵妃娘娘在,哪次她母妃进宫去,不是被人捧着的?巴结还来不及,谁还敢怠慢她母妃呢?
荣王妃坐直了身子,拭去眼角泪花儿。她满心里都是屈辱,□□王不在,又能和谁去说?
“母妃没事,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话是这么说的,□□王妃抬头看看秦欢那一头又黄又软的头发,十来岁了连发髻都梳不起来,还要戴上假发髻才能插戴钗环,心里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苦命的欢儿……”荣王妃抱着秦欢便又是一阵抽泣。
秦欢被她勒得有些憋气,“母妃到底怎么了?”
想到一种可能,她眯起了眼睛,“是不是您进宫去,在皇后那里吃了委屈?”
她不大能够看得起周皇后——不过仗着是孝文太后的侄女,才做得了后位。如今的太后娘娘,可是姓霍不姓周!
“您就没有和太后娘娘说一说么?”因身体不大好,秦欢虽然也得霍太后的喜欢,可进宫的时候并不多。她年纪又不大,平日里的所知,都是从荣王妃处听来。在她的心里,皇后再是一宫之主,那上头也还有太后娘娘压着呢。更何况,陛下平日里也是更宠爱她姨母如贵妃多些,不是么?
女儿这样关心自己,叫荣王妃终于好受了些。
平静了一会儿,才爱怜地摸着秦欢瘦瘦的小脸,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别问了,回头我与你父王说。”
又叫了服侍秦欢的人过来,细细问了秦欢这两日的饮食如何,可有按时吃药。丫鬟正低头回着话,外边有人来回说,荣王回来了,正在外边的书房里。
荣王妃连忙又揉了揉眼角,叫自己那双勾魂眼更加红肿些,轻轻一推秦欢,“去请了你父王过来。”
这是母女两个玩得很是默契的小把戏了。
虽然荣王妃顶着荣王真爱的名头,□□王殿下,也并不是只有真爱的。总还有那么几个不算太真的爱宠,也在府里等着雨露均沾。
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贤惠,荣王妃又不能明着拦。
秦欢小时候,动不动就要请太医吃药。荣王妃便借着这个,无数次地将荣王从侧妃的院子里拉回来。
等秦欢大了一点,病倒的就母女轮着来。
所以荣王妃这么一说,秦欢便明白了,带着丫鬟匆匆去了外书房。
这边荣王妃便让人将自己的头发散了下来,躺在床上默默的继续流泪。
荣王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玉色的枕头上,已经被浸湿了一大片。
“这,这是怎么了?”荣王吃了一惊。早上的时候,不是还说太后娘娘有意将霍湘指给秦斐,所以进宫去了吗?
“王爷?!”睁开了眼,荣王妃适时地挣扎着坐起,手忙脚乱地找帕子,却又找不到,只好用袖口拭了拭泪,“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说着,就要下床。
“你不要动!”荣王是个非常英俊的中年人,最是怜香惜玉,见不得女人落泪,忙揽着妻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很是温柔地问道,“哪里受了委屈不成?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闻言,荣王妃一眼看向丈夫,幽怨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14章 没有请好厨子
荣王妃柔弱地趴在丈夫怀里,眼皮还红肿着。她素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是有信心,知道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来最是动人,此刻便没有继续大哭,只眼角处微微沾染了些水色,不时抿起的苍白的唇瓣,却又显出几分隐忍。
“王爷是知道我的。我并不在意那些虚名,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我便欢喜了。只是……阿斐这孩子,对我实在是误会太深。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就嚷出我没有上玉牒的事情,多少人听着,我固然是没脸了,他又将太后娘娘置于何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