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儿顿时高兴起来,开始计划办花会的事情。
刘悦薇得了准信,开始忙碌开来。她在镐京住了十年,东西太多了,自然不能一一带走。
这宅子她准备先留着,卖也卖不了多少钱,要是以后家里有人来镐京,还能临时歇歇脚。金缕阁分店要继续开下去,招财已经在这里成家,索性就把他留在这里看着,她以后定期派账房过来查账。
家里的粗笨家具,一样不带,那些古董摆件,挑好的装辆车带走。她给孩子们准备的一些名贵木材,另外找镖局送回京城,以后留着沛哥儿兄妹两个成婚的时候打家具用。
其余就是一些细软。
至于家里的下人,原来从京城跟来的,除了招财和金缕阁的大师傅,其余人自然都要跟着回京。后来在镐京置办的一些下人,许多人都表示愿意跟随老爷太太回京,只有个别可能不大想走。
刘悦薇也不勉强,想留在镐京的,全部发放回原来的地方去。不过说好了,要是回家过的不好,不用再来找。
她收拾东西的同时,两个孩子都在和朋友们告别。福姐儿在家办了一场花会,请了镐京城所有交好的姐妹们过来,在花园里玩闹了一天。别看福姐儿年纪不大,因她爹是巡抚,她娘是郡主,她在镐京城闺秀群中一直是核心人物,她的宴席,基本上是座无虚席。不管来送的小女孩们是不是真心,至少这排场是摆起来了。
沛哥儿的同窗比较多,他在外面找了家酒楼请大家吃酒,一群少年们稍微喝了两口酒,兴起之后一起作诗联对。
等和朋友们告别之后,沛哥儿问妹妹要了只小白猫。
福姐儿捂嘴笑,“哥哥,你不是已经忘了豆花姐姐,我看你好久没提她了。”
沛哥儿这回却没害羞,“我答应了送豆花姐姐一只小猫,总不能食言。”
福姐儿讨价还价,“那你以后要天天喂大白吃好吃的,至少喂一个月。”
沛哥儿笑着点头,“好,我喂两个月。”
小猫们已经两个月大了,个个长的圆滚滚的,福姐儿趁着大白出去溜达的工夫,挑了一只和大白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猫给了沛哥儿,“哥,你快去,别让大白看见了。”
沛哥儿把小猫往怀里一藏,偷偷摸摸出了门。
大白回来后就躺在窝里,小猫们都冲了过来。它现在没有多少奶水,小猫们已经开始吃鱼粉拌饭了,但有口奶总能让小猫们多个念想。
大白看了看窝里,四只变成三只。
福姐儿赶紧摸了摸它的头,“大白乖,明儿给你买鱼吃,你是想吃小鱼还是大鱼?”
也不知大白有没有看明白它少了一个娃,反正它咕噜了两声之后继续和以前一样懒懒散散。
话说沛哥儿搂着那只小猫,直接去找豆花姑娘,哦不,现在是豆花嫂子了。
豆花姑娘是她爹的独女,她招了个夫婿在家里帮忙一起卖豆花。
要说沛哥儿为啥会觉得豆花姑娘好,还要从去年秋天说起。
那天,沛哥儿闲着没事和枫哥儿一起逛街,路过豆花姑娘家的铺子,买了两碗豆花尝新鲜。就在他站在廊下的时候,头上那片瓦忽然松动要往下掉。
豆花姑娘眼明手快,一把推开了他,那瓦片就砸在了她头上,砸得她当场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沛哥儿急忙让人找大夫,还留下礼物表示感谢,豆花姑娘说自家的瓦片不稳,她救人是应该的。
本来以为这事情就算过去了,谁知道市井中开始出现风言风语,说那片瓦是豆花姑娘自己弄松的,为的是勾引巡抚家的公子,还说她鸡飞蛋打。
家里的护卫原来也怀疑过,还偷偷去看过,确定那瓦片并没有被人动手脚,就是天意,豆花姑娘确实救了公子一回。
沛哥儿觉得人家姑娘救了自己,现在却被人传闲话,确实有些委屈。他就上门去看了一回,豆花姑娘却让他以后不要去了,以免被人说闲话。
沛哥儿无奈,只能让人多照看她家的生意。本来豆花姑娘因为没有兄弟,说亲就难,经了这个事儿,她的亲事越发艰难了。
沛哥儿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总想去看看她,怕有人欺负她。时间久了,大伙儿都觉得郑大人家的公子真看上豆花姑娘了,连沛哥儿自己都觉得,要是豆花姐姐真的嫁不出去,他得负责。
存了这个心思,他心里就多了一份责任,十天半个月会上门一次。他发现豆花姑娘真的是不贪恋他家的权势,对他十分抗拒,并因此降低了招婿的标准。
儿子的行为自然瞒不过郑家夫妇的眼,郑颂贤了解的事情的始末之后,并没有过多干涉儿子的行为。儿子没有强抢民女,也没有贸然提出要娶豆花的话,他只是想保护这个有点泼辣的小姑娘。
沛哥儿自己也很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豆花姐姐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他不能不管。可他管了,似乎给豆花姐姐带来了更多的麻烦。他要是不管,豆花姐姐岂不会让人欺负的更厉害。她爹老了,她又没兄弟,而且她长的还不错。
他知道娶豆花姐姐太难了,门第什么都不配,不说爹娘那里,豆花姐姐也不会同意的。纳妾就算了,他们家从来没有妾,他要是敢提,他爹会打断他的狗腿!
后来郑颂贤还是没忍住,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儿子说娶豆花姑娘的话,甚至连纳妾这样的话也没提。他没有明着帮儿子,让聿竹想办法帮豆花姑娘找了个合适的夫婿。
这上门女婿家里父母俱亡,刚刚二十岁,略微认两个字,有把子力气,聿竹对他有大恩,见过豆花姑娘后,同意了这门亲事。
听说豆花姐姐成亲了,沛哥儿心里有些失落,也松了口气。失落的是豆花姐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回,松口气是因为豆花姐姐终于不用再被人传闲话了。
沛哥儿抱着小猫来到了豆花家的铺子,豆花嫂子的夫婿迎接了过来,“公子来了,可要些什么?”
沛哥儿第一次仔细打量豆花家的上门女婿,个子高高的,皮肤有些黑,整个人看起来很爽朗,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了上门女婿而神情怯弱。
沛哥儿笑着坐下了,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猫,“这是我原来答应送给豆花嫂子的,我快要回京城了,来看看你们,希望你们以后好好把日子过好。”
豆花夫婿丁点不在意沛哥儿给他老婆送猫儿,伸手笑眯眯接过了小猫,“哎哟,这可是金贵的猫儿,多谢公子,我家婆娘就喜欢这些猫儿狗儿。”
沛哥儿笑了,“这是我妹妹养的大猫下的,你们别小气,多给它吃些好吃的就能养大了,可千万别卖了。”
豆花夫婿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我们定会把猫儿养大的。”
话音刚落,豆花嫂子从后面出来了,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郑公子来了,呀,这猫儿真漂亮。”
沛哥儿仔细看了看豆花,发现她面色红润,看来日子不错,“送给嫂子玩,我要回京城了,走前来看看你们。”
豆花嫂子听见他要走,连忙道,“多谢公子时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公子要回京城,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当家的,给公子上一份最好的豆花,配两样小菜,我刚在后厨顿了点羊肉,请公子尝尝我家的手艺。”
沛哥儿微笑着点头,看着这两口子手脚麻利上了一桌的吃食。
豆花夫婿是个市井老油条,一边陪着沛哥儿吃东西,一边拿出浑身解数逗他开心。沛哥儿感觉出他像哄孩子一样哄自己,心里也不在意,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豆花夫婿说笑话。
等吃饱喝足,沛哥儿准备走了。临走前,他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趁豆花嫂子不在,塞进豆花夫婿手里,看着他的眼睛道,“好好跟嫂子过日子。”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掀帘子走了。
豆花夫婿想把钱退回来,沛哥儿偏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豆花夫婿忽然胆怯了起来,刚才他还觉得公子像个孩子,这会子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收回了银票,正经行个礼,“多谢公子。”
沛哥儿笑了,“好了,我走了,不用送。”
等出了门,沛哥儿脚步轻快地回家了。他心里清楚,估计明日又要起流言,郑公子临走前还去看了豆花嫂子,看看,果真是……
沛哥儿丝毫不在意,随便传吧,有流言在,至少能让大家收敛一些,不敢明目张胆去欺负她。等个三两年,豆花嫂子生了孩子,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郑颂贤虽然不管孩子们怎么和朋友告别,他自己却走得很低调,没有办一场宴席。自来官场上的规矩,走前会宴请,好一些的是地方属官和士绅们主动送礼,还有做了万民伞相送的,差一点的如冯知府那样,明目张胆的要。
郑颂贤不缺钱,也不想让人送什么万民伞。那什么万民伞就是个噱头,老百姓哪里想得到做这些,还不是底下官吏们弄出来讨上官高兴的。
他不办宴席,各州府官员们自然不能不表示,纷纷送了礼物过来。郑颂贤留下了礼物,也给了价值相当的回礼。
只有庞家人和个别关系好的人家,以世交的身份上门送行,送一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这样忙碌了七八天,郑颂贤正式带着妻儿准备离开。
出发那一天,庞世渊一家子都来送行,后面还跟着不少人。
郑颂贤一再让大家不要再送,众人都渐渐留步,只有庞家人继续送,一直把郑家人送到了官道上二十多里路远。
郑颂贤只能坚持,“师兄,回去吧,再送下去,天都要黑了。”
庞世渊有些不舍,“我原说今年任期满了,随师弟一起回京,没想到我要连任。上回青州一别,我们说好了京城再会,却推迟了好几年。这回师弟要走,我也不敢说什么时候再见,只能多送一送。”
郑颂贤心里也有些感慨,他和庞世渊自小相识,如今二人都已年过而立,仍旧是相互扶持的好兄弟,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
那头,刘悦薇母子三个也在和林檀姝母子告别。
刘悦薇开玩笑活跃气氛,“等枫哥儿成亲,姐姐给我寄几颗喜糖。”
林檀姝笑着点头,“愿郡主此去万事顺利,等我家老爷任期满,我们京城再会。”
刘悦薇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姐姐,我在京城等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郑颂贤带头上了马,沛哥儿也跟着一起翻身上马,在庞家人的注视下,车队渐行渐远。
等再也看不到车队的影子,庞世渊带着妻儿们打马归来。
师弟回京去了,秦西省很快会迎来新任巡抚,他要让镐京城的繁荣继续下去,这是师弟十年的心血。
郑颂贤带着儿子骑马,他侧头看了一眼沛哥儿,见他神情间并无太多不舍,忍不住问了一句,“以后还想不想来这里?”
沛哥儿知道他爹的意思,“若是有缘,自然还会来的。”
郑颂贤笑了两声,儿子的所作所为他非常满意,知恩图报,不纠缠,走前还知道安顿好人家以后的日子,这才是大丈夫该干的事情。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事情,只要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守着底线,不要惧怕别人的风言风语。你在镐京,因着我和你娘的缘故,所有同龄人都让着你。虽然你并不惹祸,也不仗势欺人,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两句。等去了京城,比你身份贵重的少年郎太多了,你要谨记,一个人想得到什么样的礼遇,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而不是看你爹娘是谁。”
沛哥儿正色点头,“爹放心,我不会给爹娘惹祸的。”
郑颂贤继续道,“当今陛下,小时候日子并不好过。他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读书习武都要藏拙,在兄弟们之间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话。你看现在,陛下渐渐有了明君之相。陛下你比不上,就说你爹我,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考个秀才,让你娘风风光光进门。你的功课不差,武艺也学了一些,但总是没有紧迫感。等去了京城,你先在豪门子弟之间混一阵子,知道些人情世故。之后,你若是愿意,到处去走走,你大了,要看一看这天下,把眼光放高一些,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沛哥儿欣喜道,“爹,我能去游学?”
郑颂贤点头,“自然是能的,这天下的学问不在书本里,在人情练达和锅碗瓢盆里。君子学富五车,最后还是要为百姓做事情,可见这学问,最后都是要回归质朴,若是闭门造车,只能妄自尊大罢了。”
父子两个并驾齐驱,一边走一边说闲话,反倒驱散了些离愁。
一路上,父子两个每天都说个没玩。郑颂贤往常忙于公务,回家后就算有时间,也是抽查他的功课,鲜少这样和儿子说知心话。
这回他时间充裕,把儿子当成真正的男人来教导,和他说学业,说前程,说做官做人,说世间万般道理。他是状元出身,做了十几年的实权官员,见识多,说话也通透,比学堂里的先生们说的有趣多了。沛哥儿第一次以大人的身份和父亲聊天,听得十分认真,恨不得天天黏在他爹身边。
沛哥儿知道大家都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钟情豆花姑娘,他也懒得解释。听到他爹说的这些,顿时觉得这些小儿女的情爱不值一提。
郑颂贤何尝看不出儿子的心思,心里哂笑,还是年少啊,等你真正开了窍,大罗神仙也难逃情网,别说你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个把月的工夫,一家子终于到了京城门口。
一别十年再归来,郑家夫妇看到城门楼,内心都有些激荡。
郑颂贤忽然想起他十六岁第一次上京城之时,那时候他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为了岳父不明朗的身份上京,站在城门口发过誓言,早晚有一天,他定要以自己的本事入宫城。
他忽然笑了,看向旁边的儿子,“沛哥儿,你还记得京城吗?”
沛哥儿挠了挠头,“爹,儿子走的时候还小。”
郑颂贤笑,“爹问你,你有没有信心,将来靠自己的本事人前显贵?”
沛哥儿立刻挺直了腰板,“有!”
郑颂贤点点头,“走吧,咱们回家。”
还没到城门口呢,家里的吴管事连滚带爬扑了过来,跪在马前咣咣磕了几个头,哭着说道,“郡马,您回来了。”
郑颂贤笑道,“哭甚,回家再说。”
吴管事又磕头,给少爷请安,然后爬起来到郡主车驾前磕头请安,刘悦薇也是一样的说辞。
请过了安,吴管事亲自给郑颂贤牵马,“老奴在城门口等了十几天了,终于把主子们盼了回来。这十年里头,老奴每天守着郡主府,睁眼就是盼着主子们早些回来。从上个月得知郡主和郡马要回来,老奴即刻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勤等着主子们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