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门口,郑颂贤带着儿子下马,一家子接受了城门卫的检查,静悄悄的回了长乐郡主府。
刘悦薇的车到了二门才停下,一下车她就发现,府里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些旧仆们都哭着过来给主子们磕头。
刘悦薇鼻头有些发酸,让大家都起来,对吴管事道,“大家都辛苦了,所有人多发一个月月钱。吴管事,你把镐京来的人和钟妈妈一起归拢好,立刻准备东西,我们要去诚王府。”
吴管事忙道,“礼物老奴都准备好了,老太爷和王爷也一直等着呢。”
夫妻两个带着孩子进了正房,现成的热水和热饭都摆了上来,稍作歇息之后,郑颂贤立刻向宫里递了折子,皇帝给了回复,明日入宫觐见。
不用去宫里,一家子立刻动身往诚王府去。
四月中,京城的天气非常舒适,郑老爷正和刘文谦正在竹林里抓老母鸡呢。
刚才郡主府里已经来人,说郡主和郡马回来了。
郑老爷夫妇和刘文谦夫妇都十分高兴,大伙儿约好了,晚上就在郑老爷这边吃饭。
郑太太见郑老爷就知道张罗酒,忍不住骂他,“你养的老母鸡这时候不杀了,还留到什么时候?”
郑老爷立刻拉着刘文谦去小竹林里抓老母鸡,□□的,老母鸡们岂肯听话,顿时满院子乱飞,咯咯哒咯咯哒,飞了满院子的鸡毛。
老哥儿两身手敏捷,一起围追堵截,抓了一只最胖的母鸡!郑太太和魏氏带着刘悦兰和鹏哥儿媳妇一起在厨下忙活,今儿这顿饭,她们要自己做。
等郑颂贤带着妻儿们到诚王府的时候,被人直接带到了郑老爷住的院子。
一进门,他就看见老父亲和老岳父在一起研究这只鸡有几斤重,还说不行再抓一只,孩子们多,怕不够吃。
郑颂贤就立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两个老头子。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还没开口呢,郑老爷先看见了儿子。
郑老爷抓紧了手里的母鸡,讷讷喊了一声,“老三?”
郑颂贤快步走上前,掀袍子跪了下来,直接在院子中的青石板上磕头,“爹,岳父。”
两个老头子一人拉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他。
两个老头都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语无伦次。
刘悦薇带着孩子们走向前,“爹,公爹。”
两老头又立刻来看她们母子几个,郑老爷拉着沛哥儿的手说了三个好,又去看被刘文谦搂进怀里的福姐儿,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只小心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胖手。
福姐儿第一次见到祖父和外祖父,也不怯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听到动静的郑太太和魏氏急忙跑了出来,一个搂着儿子,一个抱着女儿,一起哭开了。
夫妻两个只能柔声劝慰老母亲,老妯娌两个哭够了,连忙把孩子们都带进了屋里。
饭做了一半,两个老妯娌又丢给了下人,拉着孩子们说个没玩。
福姐儿嘴巴巧,祖母和外祖母问的话,她都能一一说的清清楚楚,惹得大家都忍不住抱着她一顿摩挲。
一家子说了许久的热闹话,厨房里很快上了晚饭,刘文谦把大女儿一家子也叫了过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闫庆才一进门就搂着连襟哈哈大笑,“郑兄弟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闫庆才官位没上多少,肚子却胖了许多。他平日里八面玲珑,现在也勉强混到了五品,见到这个连襟,他就忍不住激动。
一家子人太多了,只能分男女两桌。
刘悦薇吃饭前先起身给郑太太和魏氏盛饭布菜,“我不孝,多少年没有在娘和婆母面前尽孝,今日定让我服侍个够。”
郑太太搂着孙女,“我们都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快坐下吧。”
伺候完了亲娘和婆母,刘悦薇又给姐姐妹妹们布菜,“这些年多亏大姐和四妹在家里孝顺长辈,今日我也来服侍你们一回。”
刘悦妍一把将她拉着坐下,“快别忙活了,好容易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说话。你们不在家里,爹娘和伯父伯母哪天不惦记。”
刘悦薇终于坐了下来,娘儿们一起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拿帕子按眼角。
魏氏劝郑太太,“嫂子以后就和儿子媳妇一起住,再也别走了。”
郑太太笑道,“我们老爷说,看到老三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等过一阵子,我们想回青州,老大老二也在等着我们呢。”
刘悦薇道,“娘,不能让大哥二哥都来京城吗?”
郑太太摸了摸孙女的小揪揪,“哪能都来京城呢,咱们家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河间省人,祖坟和亲戚都在那里,总要回去的。”
魏氏连忙打岔,“今日不说那些事,孩子们回来了,嫂子,咱们也喝一杯。”
屋里顿时又热闹了起来,男人们那边,喝的更厉害了。
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郑老爷又打发儿子一家先回郡主府。
第二天,郑颂贤进宫面圣,皇帝下了朝就召他入书房单独说话。
郑颂贤先正经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皇帝亲自下来扶起了他,“怀瑜回来了,朕等了你好久。”
郑颂贤抬头,看着眼前的帝王。他不再是初次见面时夹在兄弟们之间小心翼翼的五皇子,也不再是那个立了功劳也力求低调的宣郡王,他已经成长了许多,眼神坚定,举止从容。
“一别多年,陛下风采更胜往昔。”
皇帝吃了这一记马屁,“怀瑜不遑多让,朕让你回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
郑颂贤立刻又行礼,“请陛下吩咐。”
皇帝摆手,“坐下说话,也没有别的事情。五叔辞了差事,庄大人也要辞官。六部最近调动的厉害,吏部现在还缺个侍郎,你去帮朕顶起来。”
郑颂贤立刻接旨,说过了正事,君臣两个又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
回来第三天,郑颂贤立刻又去当差了。他一回来,就做了吏部侍郎,许多人虽然眼红,但也不敢说什么。谁不知道郑怀瑜是陛下心腹,又年轻,得了,嫉妒没用,好生干活,说不定也能升官呢。
刘悦薇天天带着孩子们去王府报道,在长辈们膝下承欢。
郑家老两口见到了三儿子一家子,和孙子孙女一起亲香了许久,准备动身回青州。
刘文谦苦留,“大哥,我现在闲着没事,咱们老哥两每天这样一起说说笑笑多好。”
郑老爷摇头,“王爷,兄弟情分不在日夜相守。自从我来了京城,几乎天天和王爷在一起,这几年的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我不敢贪心奢求太多。鹏哥儿要回去参加秋闱了,我们老两口在这里,老三两口子天天跑来跑去,老大老二也总是惦记。我们回去住一阵子,等我想京城了,随时都能来看王爷。”
刘文谦再劝,“不能让仁哥儿和德哥儿来京城吗?”
郑老爷笑道,“王爷说笑了,他们兄弟各有各一大家子,都来了京城,老三的担子太重了。老大和老二,也不想完全靠着兄弟过日子。”
刘文谦不再劝,“这几年有大哥陪着,我也觉得日子畅快了许多。”
爹娘要走,郑颂贤当差再忙碌,也赶紧跑过来苦留,再三留不住,索性带着妻儿们搬过来住了几天,整天早晚亲自照顾父母的饮食起居。
郑老爷夫妇又逗留了十几天,在入夏后的一天,带着鹏哥儿夫妇准备出发。
临行前,沛哥儿自告奋勇,“爹,让我送祖父祖母回青州吧,儿子趁机也出去走走看看。”
郑颂贤倒不反对,刘悦薇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郑家老两口听说小孙子要跟着他们走,十分高兴,“你回去看看也好,你的兄弟们都好多年没见着你了。”
到了出发那一天,郑颂贤请了假,带着妻女送老父母离京。刘文谦怕送别伤人,昨儿晚上已经和郑老爷说了半夜的话,今日就没有过来。
郑颂贤一送再送,郑老爷撵他,“你快回去吧。”
一向刚强的郑颂贤忍不住红了眼眶,“爹娘,儿子不孝,十几年没见着父母,才见面几天,又要和爹娘分开了。”
郑太太又哭了,“老三,你要保重身体,有工夫了,你们也回去看看,你哥哥们都想你呢。”
郑颂贤跪在马车前,砰砰磕了几个头,“请爹娘保重,儿子三年后侍郎任期满,必定回乡探望父母。”
郑太太得了准信,立刻不哭来了,“好,你快起来,娘相信你。”
郑颂贤又嘱咐沛哥儿,“好生孝顺祖父母,若是在青州住腻了,和你兄长们一起出去走走,不可仗着身份胡乱行事。”
沛哥儿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雀跃,“爹放心吧,儿子会好好的。”
等他们父子说完了,郑老爷让人发动了马车。
初夏的官道,两边郁郁葱葱。郑颂贤紧紧握着刘悦薇的手,站在官道边目送父母的马车渐行渐远。
等快要看不见的时候,沛哥儿仿佛回身看了父母一眼。
郑颂贤长长叹了一口气,“娘子,我这辈子,总是和父母聚少离多。”
刘悦薇拉住了他的手,“三郎,你还有我呢,福姐儿也在。”
郑颂贤回过神来,握着妻女的手,微笑道,“好,我还有你们。”
福姐儿拉着他爹的手晃了晃,“爹,咱们回家好不好呀?”
女儿柔软的声音驱散了郑讼贤内心的离愁,他笑着回答女儿,“好啊,咱们回家,福姐儿晚上想吃什么?”
福姐儿立刻开始掰手指头,“烤羊肉!烤羊腿……”
郑颂贤牵着妻女的手往车里去,“烤个全羊好不好?”
福姐儿高兴地点头,“好!”
一家三口登上了马车,车夫驱动车辆,缓慢往京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正文到这里正式完结了。感谢亲们的一路相随,给了作者很多指导和勇气。
因为作者是兼职写手,每天时间略微有些紧张,文章难免会有瑕疵,感谢亲们一直的包容。以后作者仍旧会秉持初心,把自己听到的故事说给大家听。
后面一周每天都会掉落番外,有兴趣的亲可以来瞅瞅。
Ps:作者写了一年零两个月的古言,目前共293万字,感觉被掏空,预计春节期间再回来开古言【衙役小娘子】。过几天会先把那个幻言【支书儿子】的小短篇填了,换换脑子,欢迎亲们收藏作者的新坑(文案很丑别嫌弃orz),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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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报父仇
郑大郎刚中了举人没多久, 他娘忽然无疾而终。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娘跟往常一样在佛前念经,手里不停地捡着佛豆, 嘴里念念有词。
他知道, 娘又想爹了。
他两岁多的时候, 从一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孩子,变成了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刚开始他不懂野孩子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懂了。五岁那年,一向乖巧的他和人狠狠打了一架,打的头破血流。
那家的长辈牵着孩子来问责, “我说郑三奶奶,你家这娃儿也太凶狠了些, 不过是小孩子口角,何至于把我儿子头都打破了。”
其实他伤的比那个孩子还重,他娘平日里都和气的很,这回却丝毫不让, “吴嫂子,我问你, 什么叫野孩子?我这孩子正经的郑家子孙,哪里野了?你告诉我, 你家孩子怎么就知道说野孩子这三个字?说起野孩子,我看你们都不用姓吴了。”
郑大郎当时不懂, 等长大后他知道了。吴家小郎的爹是他祖母偷人得来的,谁不知道呢。
一句话捅了吴大奶奶的心肺管子,她立刻站在门口骂了起来,什么小杂种克父克全家,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娘二话不说, 回家端起一盆猪潲水,兜头泼在吴大奶□□上。吴大奶奶要拼命,他娘更厉害,直接从厨房摸了把菜刀出来,撵着吴大奶奶跑了三条街。
大伯母急的在后头撵,大伯回来后,瘸着腿去了吴家,把脸上的伤疤全部露了出来,在吴家门口静坐了一上午。
从此,再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野孩子。
郑大郎当时非常害怕,他头一次惹这么大的祸。
结果他娘却一个字都没骂他,很温柔地给他擦洗伤口,上了药,又搂着他安慰,“大郎别怕,你爹去京城参加春闱去了。京城好远呢,春闱又难考。你爹是举子里最年轻的,头一回没考上,要在那里再读三年,然后重考。等你长大了,你也去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了。”
郑大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此,他越发用工读书,他想去京城,想参加春闱。
再稍微大一些,他心里很清楚,他爹再也回不来了。每年他都去他爹的坟头烧纸上香,他娘会哭晕在坟头。
他家的坟头真多啊,祖父母的,二伯和二伯母的,还有他爹的,堂兄的……
别人家过年都热热闹闹的,他们家一到过年,就有些死气沉沉。他好歹还有个娘,二房的堂姐堂弟更可怜,没爹没娘。
好在家里长辈从来不和他们说那些事情,祖父留了些家产、娘的嫁妆也算丰厚,他们家过日子不成问题。
随着他的长大,他娘越来越沉默。除了打理家事,偶尔和大伯娘说两句话,别的时间都是在默默练字。家里有个小书房,那里面有一面墙的书,听说都是爹以前用过的。
他读书之后,娘允许他翻看爹的手记,但一再叮嘱他,不可弄坏东西。
郑大郎已经忘了爹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字里行间去寻找他爹的踪迹。那些纸张都有些泛黄,娘每年都会把整面墙的书纸都搬出去晒晒。
透过那些斑驳的文字,他仿佛看到爹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那些文字里,记载着爹的思想,他看的越多,越了解爹的内心。父子两个虽然阴阳相隔,却通过这种方式有了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