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被误认是神明以后——安静的九乔
时间:2020-12-10 10:10:39

  现在,她已经来到巴比伦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上。她沿着街道,一间商铺一间商铺地找过去。
  她在找阿布留下的那间铺子。
  事实上,这间铺子还存在的希望很渺茫。
  阿布和阿普这一对快乐的小夫妻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前。此后希律带领巴比伦人抵挡了赫梯人的进攻,巴比伦由此获得了一段和平而繁荣的时期——直到亚述崛起。
  残暴的亚述人征服了巴比伦,并把巴比伦当做王国的一个行省,直到尼布甲尼撒的父亲,如今的王打败亚述人,巴比伦才得以复国。
  期间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经历了太多风雨。伊南想:即便有产业能侥幸保留下来,应该也不太多。
  另外,阿布与阿普的后人,他们没有见过当年的“伊丝塔小姐”,没有得过她的恩惠,要他们履行先人承诺的义务,这要求也着实有点高。
  巴比伦城市的格局并没有怎么改变,但是伊南却找不到原先那间铺子了,问了好几间玻璃中间商,都说是新起的,并不是千年前流传的老铺子。
  就在伊南接近失望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街边某个店铺挂在门外的招牌。招牌的形状她记得,正是当年伊丝塔小姐主持的玻璃作坊的标记。
  伊南快步走过去,一问,那家店却是经营葡萄酒的。
  正当伊南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突然在桌面上瞥见了一样东西。
  ——二十面骰子。
  伊南凝视了很久,终于伸手,将这枚骰子拿起。她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这枚骰子,感受骰子表面那层岁月赐予的厚厚包浆。
  店家是个中年人,颇为富态,看不出与阿布或是阿普有半点相像。
  他原本以为伊南已经要离开了,刚坐下,正要低头忙自己的事,忽然看见这个年轻女人拿起了一直在桌面上放着的二十面骰子。
  “您这是……”
  中年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伊南随手拿过一幅泥板,伸手用这枚骰子,在泥板上印下了八枚苏美尔数字。
  中年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的祖先,有没有……”
  中年男人马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您……您等一下!”
  他随即转身,冲向店铺后面的住宅。脚步声咚咚咚地远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咚咚咚地回来。
  那个中年男人额上微微见汗,胸口一起一伏。他手中像是捧着一枚至宝似的,捧着一只橡木打磨成的匣子,来到伊南面前。
  他打开匣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一块泥板。
  那块泥板上有一道裂痕,曾经被修补过一回。泥板一角也被熏黑了。
  那中年男人却格外虔诚地将泥板放置在桌几之上,然后躬身取过伊南刚刚印下的八枚数字,一一核对——一字不差。
  中年人的眼神激动到颤抖:“伊什塔女神在上,原来祖先们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真的会有人来取走祖先们代为保管的财产。我们家守护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竟然是真的。”
  他认真地打量伊南,待看清这是个年轻且漂亮的女人之后,更加激动地喃喃自语:“天啊,跟祖先们所说的一模一样……哦不不不,我不该对您品头论足的。”
  “你的先人们留下的‘基金’,现在是什么样的了?”伊南微笑着询问。
  “是,是……”中年男人面露惶恐,立即转身,脚步声再次咚咚咚地远去,又咚咚咚地回来。
  这回他拿出的是一枚硬木箱子。
  “是泥板吗?”伊南心想。
  她适当将期望值降低:看这箱子的规模,往里装泥板应该装不了多少。
  谁知打开木箱,里面全都是一卷一卷的羊皮卷,装了整整一箱。
  伊南坐下来慢慢看这些羊皮。看着看着她终于发现:
  一千年,她早先留下的那些财产,连同这些年里产生的孳息,现在已经扩张到了一个庞大到无以复加的数字。
 
 
第105章 公元前596年
  早年间伊南与阿布约定了一个固定的年息。
  伊南那些田产、作坊、商铺, 所获得的收益在扣除了所有的成本和人工之后,保留约定年息的收益,其余都算作阿布的酬劳。
  如果有所亏损, 或者这些财产在战乱中被破坏,损失都算作伊南头上。
  谁知阿布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家训是:一定要保证留给伊南的年息收益, 如果不幸有所损失,就在以后的年限里通过盈利再慢慢填补回来。
  就这样,日积月累,伊南当初留下的财产现在就累积成了一个异常庞大的产业群——各处都由专人打理, 每年将利益汇总到阿布的小店里,由阿布的子孙掌管, 等待将来有人手持那八个神秘的苏美尔数字前来提取。
  年深岁久, 阿布的后人们早已对祖先留下的“传说”半信半疑。哪有人会在一千多年后还能想起这里留有一份财产?
  但是巴比伦人对于“契约”有一份特殊的忠诚。更何况阿布当年曾留下话, 说这是神明见证订下的契约,无论如何都要遵守。哪怕是一千年、两千年, 只要他的家族里还有人活着,就要继续履行这份契约,将其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而今天, 这个神秘的“主顾”终于出现了。
  令店主吃惊的是, 前来提取这笔财产的女人,竟然和祖先传说中描绘的财产主人一模一样。这似乎更加印证了先祖当年的说法——这份财产,冥冥中有神明眷顾。
  但是店主不敢多问, 而是要将一箱子的羊皮契约全部交回到伊南手上。
  “不,不用这么多。”
  伊南微笑着说:“有你们继续帮助我打理这笔财产, 我只有更加放心。”
  以现在伊南的身份, 根本不可能腾出工夫来打理那么多的资产, 倒不如交给专业人士来得放心。
  她提取了一千舍客勒的金子, 又兑换了一部分平时花用的银币,将其他财产继续交由店主打理。
  店主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开心的,毕竟现在的巴比伦一天比一天繁荣,打理这些财产,管理费也颇为可观。
  伊南向店主行礼,真诚地感谢:“我由衷地感谢,感谢你的家族,你的祖先,感谢你们的契约精神,才让这件几乎不可能的事终于变为可能。”
  如今她更有底气了,手中有钱,城外有座夏宫——虽然并不是她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做点什么出来。
  于是她向店主询问了在巴比伦城哪里可以雇到短工。
  店主殷勤指点了,但又提醒伊南:“您也知道的,最近城里来了很多犹地亚的奴隶,所以雇工的地方总是乱哄哄的,您如果去,请务必小心。”
  伊南按照指点,去了雇短工的市场,果然看见不少巴比伦士兵正在驱赶犹地亚的奴隶。
  不少巴比伦人正在围观。
  伊南便向身边人请教:“这些犹地亚人奴隶,能买下吗?”
  身边刚好是个爱说话的巴比伦老汉:“你说那些年轻力壮的?——不行哦!那些是王亲自发话,要让他们去修筑巴比伦的城墙的。”
  早先伊南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巴比伦城墙外堆放了大量的砖石,看起来像是要翻新现有的城墙。
  看来巴比伦王国的王征讨四方之后,已经下决心要将自己的首都加固,将其变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市。否则也不会从耶路撒冷征发大量的劳动力,千里迢迢驱赶来巴比伦了。
  “老人、妇人和孩子,你如果想买,恐怕还有些可能。但是他们又能帮你做什么呢?”老汉在伊南耳边叨叨。
  “也是——”伊南随口附和,冷眼看这些巴比伦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犹地亚俘虏的,心里自有盘算。
  只听皮鞭在空中虚劈的声音,远处一队犹地亚奴隶正数人一组,一起扛着沉重的巨大圆木,从街道的一头向伊南这边慢慢走来。
  “这些原先都是贵族老爷吧?”巴比伦老汉双臂一抱,眼看着那些奴隶被压弯了腰,痛苦不堪地背着圆木从他们面前经过。
  “并不——”伊南是曾经在犹地亚俘虏们之中混过一阵子。她精准地指出:“如果是贵族,他们身上会穿一种朱红色的衣袍,那是他们的身份标志。”
  “那这些人为啥这么弱不禁风,连重活都干不了的样子?”老汉对伊南的判断很不服气。
  “这是因为,这是因为……”
  伊南看见奴隶们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马蹄敲击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的的清脆,但是没有交杂金属之声,想必马蹄铁在这个时代还未应用。
  身边的老汉直起身,朝远处看了看,“哦”了一声,说:“是撒尔王子来了。”
  伊南向马蹄声的来处张望一眼,果然见是撒尔。而她今日换了一身巴比伦女性的日常服饰,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撒尔并没有注意到她。
  王子虽然是催马急匆匆前来,但是看见前面的奴隶正艰难地扛着重物前进。撒尔王子到底还是提了马缰,让座下的良驹缓缓前行。这样他完全放慢了速度,路过伊南和那老汉身边的时候,距离伊南直线距离大概也只有一两米。
  伊南顿时觉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她随手捞起垂在肩上的围巾蒙住了脸。
  接着她冷笑一声开口:“祖辈们都知道要把人力都用在刀刃上,祖先们都知道避免强制劳役;到了子孙们这里,就只知道耀武扬威,将最有用的人手这样任意践踏?”
  要知道希律当年可是费尽周折,才想到办法一点一点解放了农奴们的。
  但是现在巴比伦的王子,从锡安俘虏了一大群人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充作奴隶,一起干这种重活——她真的,有点气。
  很明显,撒尔听见了这句话。他目光如刀,直接向这边扫了过来。
  撒尔征战沙场惯了,眼神自然都是杀伐之意,伊南身边的老汉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双手齐摇,说:“不不不,撒尔殿下,这……这话不是老汉说的。”
  撒尔当然知道刚刚那句话不是老汉说的。说话的人语声娇柔动人,必然是个女人。他手下用力控缰,马匹自然而然地停下。撒尔也不下马,只控着缰,冷冷地盯着那个蒙着脸的女人。
  “有胆就把话说清楚!”
  “祖先确实曾经解放奴隶,但那都是本国的国民,且曾为国家征战。”
  很明显,对伊南提到的“历史”,撒尔很熟悉,而且认真研究过其背景。所以他对伊南的话根本就不感冒。但是这人被一个女人当街指责,这场子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因此撒尔要伊南“把话说清楚”。
  “有胆就让前面的人停下,放下重物,我就慢慢解释给你听。”
  伊南对目露“凶光”的撒尔王子根本不在意,她甚至别过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撒尔却肃然向前头转过身来的一个巴比伦士兵点了点下巴。
  只听轰然一声,沉重的圆木被叠放下来。前头的犹地亚奴隶一个个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几乎要虚脱倒地。
  “请说。”撒尔也不多废话。
  但是他眼光像能吃人一样,以至于旁人都觉得,如果这个贸然开口的女人说不出任何有点道理的指责,估计光吓就能被王子吓死。
  “那些奴隶,都是极富经验的工匠,你让他们干这些重活,真正需要经验的技术活却没人干,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伊南毫不客气地一指前头的人。
  大约她与工匠相处的时间特别久,能自然而然地体会到工匠们身上那股子特别的“工匠气质”。再加上看这些奴隶们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大多数依旧肤色白皙,显然不是长期从事户外作业的人。
  此外,她还留心看了一下他们的手,尤其是右手中指和食指,便大致能确定了:都是工匠,而且是从事比较复杂的建筑和设计,不是纯体力劳动的工匠。他们的右手上都染着墨迹,是常年使用木炭和墨水一类的颜料绘图的结果。
  所以她才会说撒尔王子“暴殄天物”。
  王子将头一点,那边的士兵立即去问话去了。过不了一会儿回头来答复:“殿下,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是工匠,有些是设计房舍的,有些是制陶制瓷的……”
  撒尔抿着嘴,盯着伊南——可能开始觉得她那对明亮的眸子有些熟悉,但应当完全没往米底王国的公主那里想。
  “再说了,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搬运这些圆木。车不行吗?在地面放置滚木不行吗?一定要把人力耗费在这些地方上……你竟然还认为我批评你批评得没道理?”
  “你当然可以说,这些奴隶都是战败的外族人——但他们也是人,人力都是有限的。你要建筑自己的工程,就应该精打细算,仔细想想如何合理应用这些人力,而不是一味出气斗狠。那些,想必你在锡安已经做过了。”
  撒尔的脸色相当难看,他大约觉得这女人的嘴像是个小喇叭似的,一打开了就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但他又不可否认,这女人说的这些都是正确的。
  让这些犹地亚的奴隶当众从事重体力劳动,确实是巴比伦人宣示武力的一种方式,但是对修筑巴比伦的各项工程并没有直接的好处。
  在现在各项工程全面铺开、急缺工匠的情况下,这么做的确是……太浪费了。
  但是撒尔身为王子,却当街被一个蒙面女人将了一军,卡在街面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猛吸一口气,仿佛怒气已经憋到了嗓子眼儿,下一刻就会如同刚刚烧开了水的茶壶一样,白汽滚滚地叫嚣着溢出来;
  谁知话到出口时撒尔却忍住了。他放缓语气,公事公办地说:“知道了。”
  说着他不再理会路边的女人,而是一提马缰,来到前面等候着的巴比伦士兵那里,吩咐几句。
  “走了!”巴比伦士兵立即用犹地亚语吆喝,“圆木先放在这里,你们全都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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