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被误认是神明以后——安静的九乔
时间:2020-12-10 10:10:39

  事实上她心里一直在吐槽:这种“休耕”的方式并不能提高土地的肥力啊。每年只种一半的地……难怪家里有这么大的田庄,每年的收成收上来,却养不活所有的人,还要从外头买。
  幼发拉底河畔的冲积平原,原本是极其肥沃的土地——幼发拉底河能从上游带下来富含营养的泥土与杂质,在这一带沉积下来。
  但是,眼前的农奴也都提到了,幼发拉底河近几年都没有泛滥过。而土地因为每年的耕种导致肥力下降、盐碱化、土地板结……都是让农作物收成不高的原因。
  伊丝塔小姐的父亲,提出每年只种一半的土地,相当于是让另一半土地“休耕”。休耕是一种被动的,让土地自行调整的方法——它比较适合于土壤中存在病虫害的时候,让害虫无法找到宿主,从而从土壤中消失。
  但眼前伊丝塔家的田庄,显然不是这个问题。
  于是她问:“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休耕的土地,其实可以种些别的作物呢?”
  农奴们相互看看,都不大理解自家小姐的意思:“种其他的作物?这田……世世代代就是种麦子的呀?”
  伊南很难向这些完全没有化学知识的农奴解释,不同的作物对土壤里不同的养分需求也不同。同一片土地上轮流种植不同的作物,事实上也是一种改良土壤的良好方式。
  她想了想,改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说:“可是……我想吃豌豆了。用滚水一烫就很好吃,天天的。”
  坐在她身后的阿普果断开始吧唧嘴,似乎已经尝到了新鲜豌豆的滋味。
  “还想吃很嫩很嫩的黄豆,趁着豆荚还绿的时候摘下来,连荚煮。”
  她说的这种嫩黄豆,其实就是毛豆,盐水毛豆,当零食和下酒都不错哦。
  伊南继续形容,说得对面几个农奴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涎。而另外几个年长的农奴,听说自家小姐想要吃这些,纷纷露出慈爱的笑容。
  其中一个说:“眼看就要夏天了,趁着天气还好,那些地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赶着种一块地的豆子就是。”
  伊南心里一喜:豆科植物根瘤菌有固氮的作用,在种植过麦子的土地上播种豆科植物,能够补充被土壤中缺乏的氮肥。
  “前阵子我还病着的时候,我梦见过已经去世的父亲,父亲告诉我,如果我的饮食里能够再增加一些牛羊肉和羊奶,我的身体就会慢慢复原。”伊南继续尝试唤起农奴们对她的怜爱与同情。
  “可是饲养牛羊需要苜蓿……”她瞅瞅面前的农奴们。
  苜蓿也是一种非常优良的绿肥作物,它在生长期就可以将长出地面的叶、茎切断,翻埋入土地中,为贫瘠的土地增加养分。长大的苜蓿还可以用来喂养牲畜,晒干后的草叶能够作为牛羊的“干粮”保存很久。
  农奴们都点点头:“种,我们种苜蓿!”
  伊南继续掰着指头说:“那我还想要蚕豆,还想要芜菁……”
  对面的农奴一个劲儿地都点头:“种,都种!”
  伊南顿时笑了,她觉得这些农奴实在都太淳朴、太可爱了。
  “那我们说定了,休耕的土地,我们就种上豆子、苜蓿和蔬菜。等到明年,就和现在种着麦子的那几片土地换过来。”
  伊南这是典型的偷换概念:她想要农奴们告别低效率的“休耕”种植方式,开始采用轮作,甚至是间作,利用不同作物的特性提高土地肥力,增加产量。
  但是她不说这是轮作,只说依旧是“休耕”,只是在休耕的土地上,随手种一点她想吃的“零食”,和牲畜需要的草料。
  而这些土地么,以后世世代代还是会种麦子的。
  农奴们听来都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答应。伊南身后的侍女阿普则兴奋地直搓手,心想,往后跟着小姐,准保有好东西吃。
  伊南却想:等明年,明年你们就知道了。
 
 
第81章 公元前1756年
  翻过年来的春天, 伊丝塔家的田庄一片忙碌,农奴们正在准备下种。
  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整个田庄上的人都过得十分舒心——
  农奴们饲养的牛羊比以前多, 全靠此前休耕的田里种的苜蓿,保证了这些牲畜在冬天里也有足够的草料。
  牛羊牲畜都能喂饱,不用匆匆忙忙地被杀掉,产的牛奶、羊奶也多。伊丝塔家的阿姆图把多余牛羊奶做成了干酪, 一转手卖出去,顿时又是一笔收入。
  而饭桌上除了牛羊肉出现的频率高了之外,各种豆子、芜菁之类的蔬菜也不少。
  无论是田庄上的农奴,还是作坊里的工匠,大家都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究其原因,农奴与工匠们一概认为,是伊丝塔小姐病好了的缘故。
  这位风风火火的小姐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她的决断事后都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
  有伊丝塔小姐在,农奴与工匠们都觉得有方向、有奔头,按照小姐说的去做, 只要下功夫了, 就一定能有回报。
  现在就是这样,农奴们正按照小姐说的, 在去年休耕种过苜蓿和豆子的田地里,重新种上小麦。
  而去年种小麦的那些田地,今年则轮到“休耕”。尝到了甜头的农奴们已经盘算好了——这块地可以种点苜蓿,那里留着种豆,那边还有一块空着, 种芜菁和蔬菜吧!
  很快, 整座田庄的田地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生长出绿油油的新芽。
  有邻居路过的时候会问一句:“哟,你们田庄的地,今年可都长得挺好的。”
  农奴们现在也学会了帮主人低调,连忙谦虚:“哪里哪里。”
  可是,渐渐地,他们自己也发现:好像田地里的作物长得确实比往年要好。
  “正常——这不是刚休耕过吗?”一个瓦尔杜随意地说。
  但十几个瓦尔杜都挤在去年休耕过的田里,蹲着,盯着从土壤里钻出来的麦苗,说:“不,不正常——比以前刚休耕过的田地长出来的麦苗,都要好!”
  “是不是种苗好?”早先说“正常”的那个瓦尔杜提出,他们是不是撞大运了,遇上好种子。
  可是负责管理库房的波安疑惑地说:“这种下去的种子里,有些是前年留的种,去年也种过,没见长那么好啊?”
  大家讨论了一番,没能得出结论,只得作罢。但是不久之后田庄里传出了传言,说是田庄有神明庇佑,种什么,长什么,作物的长势自然好。
  伊南也听到了这种说法,忍不住莞尔,回头找来了波安,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你们坚持休耕,同时不忘了在休耕的田地上种苜蓿和豆子,以后想必神明会继续保佑咱们的田庄的。”
  波安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就能得到神明的庇佑啊。
  他心里万分感谢伊丝塔小姐的提醒——毕竟人家是尊贵的阿维鲁,才能知悉这些与神明有关的奥秘。
  没多久,专门负责伊丝塔家作坊生意的中间商阿布从巴比伦匆匆赶回来——
  他在巴比伦听到了一个对他很不利的消息:有人想要挖他的墙角。
  而他一赶回乌鲁克附近的作坊,所见便是这份情景:好几名来自巴比伦的商人,都围在作坊的门口,想要从这件玻璃作坊获得供货。
  波安作为管家,代伊丝塔小姐出面,礼貌地说:“对不住啊各位,我们已经和中间商阿布签订了契约,他是我们的独家代理商。我们在契约期限之内,不会舍弃阿布,与各位订约的。”
  至于那些本地的代理商,曾经向玻璃作坊漫天要价的,早已一概被拒之门外,连作坊的门都进不来。
  这时,波安一眼看见了挤进作坊的“总代理”阿布,连忙大声说:“我们的独家代理商已经回来了。大家有什么需要的货品,可以直接跟他谈。”
  从巴比伦来的商人们,既然无法说动作坊和他们另外签订契约,就只能转过头来对付阿布。
  “乌鲁克最精明能干的代理商人啊,我们急需高脚杯六百枚。能不能看在我们买主跟王室来往频密的份儿上……”
  “我们要珠帘,珠帘,纯色的和七彩的,各一百帘,现银,直接买断……”
  这时阿布已经历练得十分出色,冷静地对大家说:“各位,不是我怠慢,作坊的订单早已排到了三个月以后。现在在这里要货,作坊委实是拿不出来。各位不妨到我这里来登记,预订上货物,我们看看什么时候能为您安排。”
  那些巴比伦来的商人简直要咬牙:这个年轻的中间商去年求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一幅可怜相儿,他们都不好意思提起。
  可是人家现在搭上了珠宝行会的会长,又签了契约向王室供货,早就今非昔比。再加上阿布行事谨慎稳妥,无可指摘,别人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但是如果各位要货要得实在是急,”阿布话锋一转,“又在价格方面有诚意的话,我们看看现有的库存,或许可以商量。”
  他没把话说死,留了个余地,立即让这些珠宝商人们前赴后继地往上抢,眼看着一个个把价格都叫了上去……
  没办法,玻璃作坊(现在首饰作坊已经改名叫玻璃作坊了)的生意就是这么火爆。
  当晚,波安和工匠们一起做东,宴请阿布。阿布饮了一两杯当地自酿的啤酒,又尝了些熟悉的当地食物之后,竟然接到了伊丝塔小姐的邀请,请他去内院与她见面。
  阿布慌得连手巾都碰掉了在地上,又擦了十遍嘴,洗了十遍手之后,才打着胆子跟随阿普,前往去见伊丝塔小姐。
  伊南见到阿布,惯例向他表示感谢。
  阿布却擦擦头上的汗,恭恭敬敬地说:“其实是我感谢您才对。相信您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见过了无数比我更加精明的中间商。您一直坚持契约,一直没有放弃我……”
  说到这里,阿布竟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他一直反反复复地考虑:他阿布,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伊丝塔小姐的青睐。
  伊南好奇地睁大眼睛:“可是您和作坊是签了契约的呀?难道还能不顾商业道德,砸毁契约吗?”
  现下的契约都是记录在泥板上的,所以伊南不说“撕毁”,说“砸毁”。
  阿布叹了口气,却又赶紧向小姐笑着解释:“其实在巴比伦,因为任意砸毁契约,而闹出纷争的,不在少数。巴比伦王的宫殿跟前,每天都有人闹到那里去,要求王来评理决断。”
  伊南听了,默默地把这个信息记在心底:原来这个时代,“契约”的约束力,已经没有以前吉尔伽美什时代那么强大了,更加及不上杜木兹时代,契约与对神的信仰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既然道德与契约的约束力已经抵不上利益的诱惑,那么,巴比伦的王究竟是怎样想到用法律这种形式来约束自己的子民的呢?
  略想了想,伊南赶紧回到正题上。她冲阿布笑了笑,说:“其实作坊与你同病相怜。”
  阿布无比惊讶,万万没想到,像伊丝塔小姐这样尊贵的阿维鲁,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烦恼。
  阿布也确实是个聪明小伙,他略略一想,马上反应过来:伊丝塔小姐说的“同病相怜”,应当是指作坊里的工匠。
  既然他有被别的中间商“挖角”的危险,那么伊丝塔的作坊也有被别的作坊“挖角”的危险。
  “在新年之前,我与所有的工匠订立了五年的长契。”
  伊南告诉阿布。
  “五年?”阿布却觉得这个期限一点儿也不长,“才五年?我觉得您至少要和他们签一辈子的契约啊!”
  “一辈子太久,”伊南笑笑,“五年以后,如果他们想要离开作坊,自立门户,我不会有意见。”
  “但那时候,相信乌鲁克这附近已经因为‘玻璃’而获得了复兴的机会,在这附近生活的人们,会因为这一项产业而生活得更好。”
  伊南不想将这些工匠全部拘在作坊里一辈子。
  在五年的磨合之后,一部分工匠出去自立门户,另一部分留守。竞争反而能推动这一门手艺,这个新兴的行业继续发展。
  阿布却想不到这么远,他只是听说了伊丝塔小姐在为整个地区人们的生计考虑,因而感动不已。
  “我今天请您来,也是想请您帮我这个忙。关于五年契约的消息,请您帮我放给那些想挖我工匠的作坊和主顾知道。”
  “五年以后,他们自然可以大显身手,用上好的条件来我这儿挖人。”
  “但是这几年,技术还在半成熟期。我不想作坊被轻易打扰。”
  阿布完全明白了,向伊南深深致意,然后随着阿普退了出去。
  *
  虽然伊南很谦虚地说:这里工匠的制玻璃技术还在“半成熟期”,可是将近一年过去,玻璃作坊的产出已经今非昔比。
  他们依旧在做两大类产品:一类珠子,各色各样的珠子,纯色的、五颜六色的,甚至套色的——一种颜色套着另一种颜色,一环一环,套在一起。
  这些珠子大多制成珠帘,也有做成首饰上用来点缀的珠子。
  这种产品因为价格公道而格外受到欢迎。富人一买就是很多很多的珠子,用来装饰他们的居所;原本买不起珠宝首饰的穷人,现在却也能戴一枚价格便宜却又十分别致的珠子,来装饰他们自己。
  另一类产品,也是整个巴比伦从上到下都为之痴狂的——玻璃杯。
  这也是王室订制的第一项产品。据说巴比伦的王汉谟拉比曾经下令,将王室餐具中所有的杯子,都换成玻璃制的。
  伊南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一想:那高脚玻璃杯太小,对于葡萄酒来说很合适,但恐怕不适合盛啤酒。因此她又带着玻璃工匠制出了用模具铸成的圆形平底带把手马克杯。
  这两项产品一出,巴比伦的高端酒具市场基本上就被玻璃作坊垄断了。
  据说当王第一次在王室宴席上展示玻璃酒具的时候,所有的来宾全部为之倾倒,争相向杯中注入啤酒和葡萄酒——当天所有的宾客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导致杯子被摔碎了不少。王室只能再向作坊订制一批酒具,货物送到之后,才敢再次举办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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