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规定,士子正式参与科考期间,一日只能进两次食,一次答卷前,一次是交卷后,目的就是让士子专注考试,不被五谷杂粮影响本心。
说起这个约束,宋钦柔就觉得脑壳疼,无论是当初发在网上的正文,还是尚在细化中的大纲,几乎没有制定科考相关规则的打算,除了那条一时兴起加入的街刑。
但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后,从一开始原主性别、再到秦衍对她态度的转变,再到眼下科考的种种异常,无形中有种剧情已经脱离原有轨道的迹象。
这种迹象,虽然让她有种不受控的力不从心之感,好的一点是,每个角色的固有结局,就有了改变的可能,也就是说,她即便有连宋的身体,也不一定有他的作死命。
只要她洗心革面、啊呸,严于律己好好做人,遵守远离主角光环护体的顾望瑾,就能实现寿终正寝的人生理想。
至于像看过的那些升级流爽文主角,穿书后发家致富、名垂千古,还是算了吧。
身为一介双商平平,写个权谋都能卡逻辑的凡人,目前只想在古代当咸鱼躺尸,或者赚点钱踏遍九州,看看这个没有WIFI等高科技存在的九州长什么样。
“有劳了。”心下有了计较的连宋,收起资深颜狗的德性,一本正经说文邹邹话的能力,已经算信手拈来了。
“同砚无需这般客气。”小少年似乎有些腼腆,因连宋的和颜悦色颇显窘迫,“同砚若是用完,把食盒放在案前就可以了。”
怕连宋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地方,他垂眸抬手指向书桌外沿的地面位置,弯身拱手一礼后,匆匆转身离开。
那速度,一度让宋钦柔怀疑她身旁是不是有狼。
宋钦柔:“……”
还别说,哪怕早上从洗漱完到出客栈前这半小时内,她嘴就没停过,但坐这起码有七八个小时,鼻尖窜入那股清香味后,还真觉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说行动就行动。
宋钦柔很快抬手搭在食盒锁扣处,一边轻使巧力便打开了盒盖,一边兴冲冲脑补贡院的吃食。
要是有雪粉米皮、荷香糯鱼汤、莲藕月牙饺这三样尚宁经典,科考受的这群罪也算……值了两个字还没在心里说完,看清里面冒着淡淡水雾的三样时,成功卡壳。
……卧、槽。
好在她还有理智,没有把这两个字幽声吐出来。
她是不挑食,可不代表,就能接受被考试摧残一整天、只有啃馒头和喝白粥的待遇啊!
就算不舍得给尚宁特色三样,好歹也给点带有其他颜色的吃食啊,还有这个龙飞凤舞着“先天下忧三粮,后天下乐五谷”是个什么鬼。
她只学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眼前这种高配置的盗版洗脑标语,到底是谁编出来的?
忘了说,食盒里的三样,分别是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馒头、用直径约莫六寸的碗盛了多半白粥、还有一张写着上述十二字的白纸。
宋钦柔:“……”
算了,于情来说,委屈啥也不能委屈肚子,何况这样的日子还要再撑两天,只有精力旺盛,才能和那个狗男人斗下去!
而且这个变态的科考规定,就算不是她亲手敲下的,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她才存在,于理她也没多大底气嫌弃。
还是那句话,为了符合男主带领大梁子民走向辉煌的主线剧情,具体展现在经济政治文化三大巨头方面,都存在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固有弊端。
比如此次科考吃食方面的举措,就属于急需改进的点。
大纲里有顾望瑾如何大刀阔斧改革的线索,然而发在网站的正文,只停在了清理完原主这个炮灰,她这个逻辑废还在头疼具体措施中就穿了。
很惭愧,大多数网文作者都是存稿满满,按时日更,作为被数百人追捧的千紫狐,她偏偏是少部分没存稿的裸更人士。
“嗐……”
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过去没有克制住沉迷某音某博、无法自拔的恶习,没有按时码字捋清楚大纲,否则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所以宋钦柔一脸生无可恋啃馒头的同时,对着门口方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默默反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句话。
更惨的是,这馒头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宋钦柔嚼在嘴里,表面是甜的,实则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苦涩,就连看起来普通单调的白粥也是这样。
她发誓,这绝对是前世今生吃过最难以下咽的鬼东西!
面前吞完这些,宋钦柔才有种满足的饱腹感,长吁一口气后她把食盒照小少年说的放好,才明目张胆抽出抽屉里的软枕,笑盈盈摆放好趴上面准备睡觉。
人生能有几回事,浪得几日是几日。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日的身心折磨,有了短暂的修整时间,除非她傻了才不珍惜。
至于明摆着的那些弯弯绕绕,一时间也无法突破,发愁也是那样,不发愁也是那样,偶尔得过且过,其实也很有必要。
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这坑自己的一场经历,其实只是yy出来的梦境呢。趴在软枕上满足闭眼的宋钦柔,如是满不在意的自我催眠。
——
如此寂静无声,安然一夜后。
“……连同砚,起来用膳了。”迷迷糊糊间,依稀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加上受胳膊摇晃,宋钦柔很不情愿的睁眼。
看清同样的环境,同样的送饭少年,清醒过来的宋钦柔:“……”
得,看来睡前属实想的有点多。
“多谢。”宋钦柔还是勾唇浅笑,该有的礼貌一分不少。
小少年的拘束虽然没散去,但耳根微红着离开前,还不忘朝她抿唇轻轻点头。
宋钦柔:“……”
这才是她笔下小哥哥该有的样子呐,多可爱,简直完全符合她对古风软萌少年的所有幻想。
才不像男主,明明长了一张祸水蓝颜的脸,性子却狗的可以,跟她站一边的事是一件也不干。
亏她为了塑造顾望瑾这个角色,掉了不知道多少头发,到头来不仅没因为他赚小钱钱,连小命都悬在了刀尖上。
怎一个惨字了得。
然而日常双标的宋某,心里说着惨,嘴上动作可没表现出跟“惨”沾边的迹象,专注吃完收整好桌案,双手拖着下巴、胳膊弯撑着桌面,气定神闲等待发试卷。
这个科考的程序,和她从前参与高考一般,都是考哪一门就发哪一门的卷子和答纸,不同的是,高考中途可以离去,这个别说走人了,连这个三面墙都出不了。
“今日开试时辰到,请诸位端正仪容,仔细作答。”末了,那道宣判的刻板声音还附加了一句,“言行举止,乃文人立世之本,若有相悖,从严责罚,望诸位知。”
刚接到卷子、打开答纸的宋钦柔:“……”
怎么莫名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这边她朝那说话人的方向丢白眼,另一边与她分别的秦衍,阅读完题目心里有了定论,抬袖正准备研磨下笔时,手中的动作蓦地一滞。
他习惯性皱眉,把兼笔拿到眼前,稍纵犹疑,抬指轻触笔根位置,那些软毛像是断了线般,忽然纷纷脱落,他来不及过多反应,急忙拿开答卷,饶是如此,也漆黑了答纸大半部分!
秦衍:“……”
这样的状况,对于第一次参加科考的他,完全是从未预想过的。
不过很快他就淡定下来,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此前入京,他做足了很多准备,甚至都想好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刺杀,却没想到那人如此阴损,连贡院都敢玷污!
秦衍挪开砚台,把未遭污染的卷子放在一侧,确保无碍后,抬眼朝东南方向冷冷勾唇,无声吐了几个字。
做完这些,他重新靠回椅背,凤眸微微扬起,静静不语,面上一派淡定从容。
“秦同砚,为何停止作答?”
片刻后,姗姗来迟的巡考青年见他不动,先是压着怒火、厉声质问,随后看清沾了黑墨的答纸后,长眉更是紧紧凝起:“你可知亵渎答卷,是为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同砚:是同学的古称啦,因为古代同窗之间会用同一方砚台,所以这么喊。
2、兼笔:毛笔的古称之一,架空设定,不必深究啦
3、女主想当咸鱼,但不是咸鱼,此处画重点,后续会逐渐揭开~
感谢收藏的小天使们,会继续加油的!
☆、不服
“学生没有亵渎,”秦衍起身拱手一礼,随后指着只剩木杆的兼笔看向来人,“请大人明察。”
“没有?”青年冷嗤,显然没有要看兼笔的意思,眯眼看向身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错而不自知,实乃士子之耻!为肃考纪,把他拖出去,静候发落。”
“是。”随侍的皇城司很有眼力见,应声上前,大有一把推开考室的门、直接进来的意思。
“大人这般随意处罚学生,难道就不是士子之耻了么?”被左右分别扒拉往外拽的秦衍,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对上来人的面容,也没了之前的俊逸舒朗。
“大胆!”来人本就细长的眉眼,被刺的顿时紧紧倒竖起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本官的不是?”
没等秦衍反应,他冷笑着扫了一眼桌安上的答纸,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妒忌,话却是对听候号令的随侍说的,“还愣着做什么?”
“属下明白。”随侍一番点头哈腰,挟持秦衍出考室的嘴脸,秒变趾高气昂起来。
“……无耻!”奈何秦衍一介书生,推搡间即便被气到脸颊涨红,身子发颤,也憋不出半个字的脏话。
“慢。”就在两相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冷若冰琴、泠泠作响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成功让青年黑了脸。
然而他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表面功夫,心情不爽归不爽,表情还是笑盈盈的,举手投足间既温文又尔雅,“见过顾相。”
不知道的,很容易对这个人产生好感,觉得他是礼贤下士、尊重同僚的好官。
“秦大人。”用宋钦柔的话来说,顾望瑾虽然长了一张十八岁的稚嫩脸,行事作风却和八十岁的官场老油条一样成熟,对下官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从不用鼻孔看人。
他颔首朝青年,也就是秦敬泽回以一礼,转眼落在秦衍那双本应波光潋滟的桃花眸,却常年噙着霜雪寒雾,“何事以致喧哗?”
“顾相,秦衍他目无尊长,亵渎答卷在前,冒犯巡考在后,我们大人遵律令将他拖离考室,绝无任何冤屈这位同砚的地方!”
不得不说,那位抢先辩解的随从,真是把猪队友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且不说顾望瑾没有问他,单凭他这些措辞,怎么看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作为听到动静赶过来查看的主考官,他想要听的是一个客观公正的叙述,是非曲直自有定论,而不是这样听下属一堆充满主管色彩的辩驳。
好在顾望瑾惯常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别人想察言观色,那完全是想都不要想。
“……顾相,是下官逾矩了。”秦敬泽被那位猪队友下属的多嘴气到几乎呕血,用力咬住舌尖、尝到血腥才恢复镇定,俯身答话间,装的比孙子还孙子。
大梁科考有规范,巡考官员在考试未结束前,若要把违规士子拖离考室,必须早先请示主考官,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只有得到批示才能遵照规则行事。
他原本打算悄无声息把秦衍处理了,最好断了他这辈子的科考路,然而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错,不仅把顾望瑾招来了,还让这个没脑子的下属把主动权都交出去了。
实在是雪上加霜、倒霉透顶!
“你可要解释?”秦敬泽忐忑间,不经意撞上顾望瑾古井无波的眸子,心头蓦然一跳的同时,耳旁落下了他无波无澜的声音。
“学生没有亵渎考卷,是兼笔的问题。”显然这个询问,是对全程缄默的秦衍发出的,听他如是回答,秦敬泽悬在喉咙的对策又吞了回去。
不轻举妄动,是为官的首要准则,所谓枪打出头鸟,不是说白话的。
“来人,”顾望瑾眼尾微动,抬眸扫了一眼秦衍手中的木杆,抿唇下令,“速去安排备用考室,务必半柱香内带秦同砚过去。”
“是。”跟在他身后的下属应声快步退出,很快又折了回来,“秦同砚,请这边来。”
“多谢顾相。”自顾望瑾进来,秦衍就摆脱了那两随侍的牵制,所以恢复自由身的他,在解除危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朝顾望瑾俯身抄手行礼。
其姿势标准程度有礼有节,甚至可以用毕恭毕敬来形容。
“顾相,您就……”秦敬泽混迹礼部多年,最会做的事便是审时度势,心知肚明此时哪怕再不甘心,也完全没有和顾望瑾硬杠的必要。
否则就是嫌命长,太不知死活了。
不过他明白这点,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明白。
最先跳出来刷存在感、愤愤鸣不平的,就是那位最初就不知死活的随侍。
“住嘴!”秦敬泽眉头一跳,想也没想便打断了他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决定忍一时之辱,“顾相,方才是下官心急,误会了秦同砚,请顾相恕罪。”
若在场的是陆忠彦,他还能想办法把人忽悠走,可惜流年不利,偏偏来的是顾望瑾,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耍花样。
陆忠彦虽然和顾望瑾一起过来任主考官的礼部尚书,但年纪大眼界短,得过且过一直是他奉行的为官守则,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年纪大了,官场沉浮数十载,早年的雄心壮志早已在岁月的打磨中消去大半,晚年的目标,也就明哲保身、只求和睦这八个字而已。
反观这位顾相,在职两年间,看着年纪轻轻,手段可一点都年轻。
整个朝堂上,顾望瑾的眼里最揉不得沙子,更可怕的是脑子还异常好使,无论多么隐匿的手段,都逃不过他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