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文野早早被佣人叫醒,洗澡,梳头,穿西装,一整套节奏之后下楼,楼下已经布置成了酒宴的席次,香槟美酒,鲜花红毯,整个装饰一新,客厅最中间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蛋糕,上面一个大大的“寿”字。
已有宾客络绎不绝,有的在客厅和文夫人聊地产,有的在前院和文修竹谈最近买来的新马,小孩子们也都穿着小小的礼服裙和果果争相玩耍。
酒宴设在家里也是文老爷子的意思,他不太想要挪动,反正家里地方也够大,还可以让客人们看看他新买的这些新品种的名贵花朵。
文修竹聊马的时候始终注视着门口的方向,过会儿叫了一个侍者过来:“陈老爷子他们到了吗?”
侍者道:“还没有。”
“哥。”
身后传来文野的声音,文修竹回头,文野一身西装,手里拿着鸡尾酒朝他身边的宾客挥了挥。
众人纷纷跟文野打招呼:“文总,文总好。”
叫的不是文二少,而是文总。
文修竹心里不大舒服,文总向来都是他的名号。
他皱眉问:“有什么事?”
“你在等人么?”
文修竹:“你的未婚妻还没到。”
文野笑了一笑,这时侍者过来:“大少爷,陈老爷子说他今天不过来了,礼物已经放到书房了。”
文修竹:“你说什么??不来了?”
文修竹看了文野一眼,然后对侍者说:“说原因了吗?”
侍者:“没有,只说不来了,孙女陈媚小姐也不过来。”
文修竹的失望直接表现在了脸上,文野把杯子里的鸡尾酒喝完,“我去陪爷爷了,你们自便。”
文修竹看着文野的背影,心中的预感并不太好。
这小子,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明明陈媚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文野当天下午就走了,反正家里也没人留他,直接自己打车去的机场。
下了飞机李明城过去接他:“先去小区。”
李明城:“去……去那?可是您后面安排了一场和季氏的合作会议。”
文野:“嗯,趁着这点空儿看看她,要是能看到就赚到了,要是看不到就算了,开完会再去。”
李明城打了个转向:“好的。”
到了之前的老旧小区,文野站在路灯下,往六楼的方向看去。
楼下有人搬家,文野扫了一眼,本没有在意。
过一会儿六楼的窗户开了,有人探出头来,文野还以为是程岁安,顿时心都吊起来了,可是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搬家的那个人!
文野登时觉得大事不好,一路飞快跑上六楼。
门没关,行李摆放一地,在门口往里一看,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程岁安的一点东西?
文野跑得气喘吁吁,看到这个场景一下没站稳,“当”的一声靠在门上。
里面的男人听到声响出来看,见是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家门前。
“你是……?”
“住在这的人呢??”
“啊?”
“我问你,住在这的人呢???那个小姑娘!!她呢!!!”
那人实在有些迷茫:“什么小姑娘啊,我不知道啊……”
见西装革履的男人骤然面如死灰,失望至极,那人道:“我是刚搬来的,你说的……是上一个租客么?”
“是是!她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她搬走了吧。”
像是突然跳进了海里,潮水翻涌一下把他淹没。人去楼空这一几乎能要他命的事情再一次上演。
文野一下没站住,直直瘫坐在了地上。
新租客觉得他的样子挺吓人的,犹犹豫豫的关上了门。
李明城这时候跑上来,看到文总在地上坐着,又看那门紧紧关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文总!文总你怎么了!”
文野满头虚汗,目光发直,手和脚都没有一点力气,李明城用手探了探文野的额头,文野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文总?文总?”
文野的声音虚得几乎和呼吸混为一谈,尾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
“她……她不见了。”
第38章 来人是谁
几个月以前一推开门,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烟的场景晰然出现在眼前,和现在的场景骤然重合,失去的恐惧如噩梦一般排山倒海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骨头里被活生生的拉扯出来,连月来勉强支撑着的脆弱的信念顿时支离破碎。
文野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混蛋,应该受这些惩罚,可是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哪一句话没说对,还是哪一件事情没做对,让程岁安又一次,狠狠地离开了他。
狭小的楼梯间空气稀薄,已经不能支撑他的呼吸,他像溺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又……她又走了!她走了!”
文野完全站不起来,卡在李明城的肘窝里,声音完全破碎,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李明城被文野这个样子吓傻了,一手扶着文野一手拿出手机:“你等等啊文总,文总我给,我给你叫医生,你等等啊……”
李明城好容易拨好号码:“喂?喂林医生,我们文总,我们文总不太好。”
“行,行我立马把他送……”
“我不去!”文野难受的低吼,“我要回家!”
声音通过电话传到林冰洋耳朵里:“什么情况啊他这是。”
文野实在太沉了,李明城也摆弄不了,“林医生,见了面再说行么。”
“行,我过去。”
挂了电话,李明城撑着文野站起来,“文总我送你回家。”
文野坐在后座,街景一幕一幕快速从眼前略过。
他无神的看着外面,有一瞬间的恍惚。
到了家,林冰洋比他们慢一些,等了一会儿才到,李明城先扶着文野到床上去,原本是躺在中间,文野自己固执的串到一边,另一边留足了一个人的位置。
李明城去给林冰洋开门,“林医生您可算是来了。”
“说吧,怎么了。”
李明城把大致的经过告诉林冰洋:“我上楼去的时候就看到文总这幅模样了,这,这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林冰洋想了想:“那原本是程岁安的住处?”
李明城愣愣的点头:“是啊。”
林冰洋:“你上去的时候看到程岁安人了吗?”
李明城想了想:“没有啊,我就在五楼的时候听到‘咣’的一声门响,没看到人。”
林冰洋“嗯”了一声。
李明城道:“然后文总就跟我说,说她不见了。”
林冰洋叹了口气,“程岁安应该是搬走了。”
李明城:“啊?那怎么办啊?那不是要了我们文总的命了么。”
林冰洋瞪了他一眼,“我还在这呢,怎么就要他命了,放心吧,我进去瞅瞅。”
林冰洋打开卧室门,文野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林冰洋过去床边坐下,看到他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眼底通红,脸上还挂着不甚明显的泪痕。
“她搬走了。”文野的声音很轻,很哑:“李明城跟你说了吧。”
林冰洋:“我说……你不至于吧?”
“好累啊。”
“什么好累?追她追累了?”
“不是。”文野停顿了半晌:“我觉得她好累啊。”
“我还记得,好多年前,我对她特别不好,冷嘲热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的时候不明原因的发脾气,我自己都知道,我就是想让她过来哄我,她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怎么哄都哄不好,自己在那边急得直哭,其实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想让她哄,故意想把她弄哭。”文野嗤笑了一声:“她还是一如既往,二话不说,就这么一头一头的往南墙上撞,一直对我好。”
文野转过头,对上林冰洋的眼睛:“你说,她是不是挺累的?和我在一起这七年,始终如一,是不是把她累坏了?”
他冷笑一声:“我这才几个月啊,况且她也没对我怎么样,我就受不了了。我一这么想想她,我心里……我心里就难受。”
林冰洋听得低下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哎你没用我给你说的那个招儿么?”
文野:“还没来得及用,她就走了。”
林冰洋:“你问清楚了么?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搬的?”
文野自嘲的笑了一笑:“我怎么敢问她?我现在根本就不敢联系她,都已经走了,还能是什么原因,她最不喜欢折腾了,肯定是因为我那天……我那天跟着她同事一起到她家去,她不高兴了,连我呆过的屋子都不愿意再住下去……所以,所以就……”
那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又来了,林冰洋连忙站起来,把他扶起来顺着气,文野捂着自己心脏:“我这里难受,时常疼着疼着就呼吸不顺畅。”
“哪天去我医院检查一下吧还是,”林冰洋说:“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搞死了。”
“我死不死的,有什么要紧么?她看都不会看的吧。”
这话让林冰洋脑子一动,“哎?”
文野:“什么?”
林冰洋:“我又想到一个招儿,你可以连着上一个招儿一起用。”
林冰洋伏在文野耳边说了句什么,文野手指捻着被子的一角。
“怎么样?她能吃这一套么?”
文野:“这和我其中的一个计划不谋而合。”
林冰洋挑了挑眉。
文野:“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找到她才行。”
-
艺考终于结束了。
那天晚上飞哥把所有学生叫到一起,带上他的几个好朋友,好好的请大家吃了顿饭。
程岁安本不想参加,她给初雪的那幅画还没有画满意,可是毕业的这些孩子们说,以后都不能天天见面了,一定要跟程岁安好好道声别才行。
说得程岁安心里有点难受,看着他们期待的脸,她也不忍拒绝,跟着飞哥他们一路来到餐厅。
除了学生还有几个飞哥的朋友,听他的介绍,全都是在艺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程岁安才知道,这是飞哥在帮这些毕了业的孩子们介绍人脉,以后再艺术这条路上能够好走一些。
也不怪这些孩子们跟飞哥的关系好得不行,飞哥是真的在为他们着想。
飞哥看了眼时间,“咱们先吃吧,还有最后一个人,他可能会迟到。”飞哥抬了抬手:“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孩子们刚刚艺考完,不管考得好考不好都很兴奋,包间里面乱哄哄的,程岁安被这热闹的气氛一渲染,人也有点热了,袖子挽起来,脸红扑扑的。
上菜了,旁边的小女生叽叽喳喳的问程岁安爱吃什么,一个劲儿给她夹。
“你自己吃吧我没事的,自己来。”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老师啊,叫你岁岁姐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岁岁,程岁安心里叹了一声,抿唇笑道:“好。”
“岁岁姐,你有男朋友吗?”女孩眼睛明亮的说。
“没有啊,怎么了。”
“为什么啊?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好多人想要追你吧?”女孩滴溜溜的看了飞哥一眼,小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飞哥就不错,也单着好多年了。”
程岁安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幼稚又可爱,“怎么可能呢。”
不想女孩努了努嘴说:“好像确实有点难,飞哥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怎么也是白费。”
程岁安挑了挑眉,她可不想碰飞哥的八卦,“吃饭吧。”
女孩却完全没有get到程岁安的拒绝,噼里啪啦道:“好久之前,我上初中的时候跟飞哥学,下课的时候跟飞哥聊天,无意间聊到了飞哥的女朋友。”
虽然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可她还是记忆犹新。
因为那天飞哥实在太奇怪了,她印象里的飞哥永远笑意盎然波澜不惊,有时候跟他们开开玩笑,男孩子们大胆的跟他称兄道弟他也不会生气。
可是那天,飞哥整个人阴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
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只能敏锐的感觉到飞哥的阴郁,却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敢多问。
那天恰好有一对偷偷谈恋爱的地下情侣,在门口手牵手被飞哥撞了个正着,大家都以为飞哥会发火,谁知飞哥只是笑了笑,眼睛里甚至闪烁着向往。
他说,能珍惜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
“然后我就被派去问,看飞哥到底是怎么了,”女孩小声说:“你知道的吧,我们有一个小团伙,哦不是小团伙,就是一群人关系比较好,我平时跟飞哥比较铁,所以大家就派我去问,结果你猜怎么着!飞哥真的回答我了!”
“他说他跟……”
“我们吃饭吧。”程岁安再一次阻止了女孩,眼神犀利,这下女孩看懂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事情不想被别人知道,你是不是也有?”
女孩认真的想了想:“有,我喜欢陈川这事儿,我就不想被人知道。”
“……”
程岁安看了眼桌子对面嚷着要把飞哥灌倒的陈川一眼,“飞哥的这件事就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啊,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不要跟别人说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