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秦恪探头:“老爷是觉得这孩子不对?”
若说不对,这孩子当真是个好苗子,且知恩图报。只是今日看秦青模样,看来这孩子并非是与蒋岑有关,若是如此,那只能是东宫派下。
到底皇权猜疑,哪里能轻易放得人去。既然是东宫的人,这孩子自然是动不得,也罢,他本就没有什么好说,既是不放心,便叫他看着就是。
只是孩子尚小,秦知章摇头,左右都已是师徒,还是好生教着。
秦青一路回了紫苑,芦苇很是不负众望地又端了姜汤来,诚恳道:“小姐回来啦,小姐再用一碗,应是就好了!”
“……”
直瞧见碗见了底,芦苇才收了桌子:“那小姐休息,奴婢出去瞧瞧王婶娘今日又做了什么吃。”
姜气冲了头,秦青没缓过来神,只抬了手恨不得她赶紧端了那破碗离开。等脚步声远去,身上又出了汗,她才深吸了口气。
冷静下来,想起方才对话,此前猜测才算是肯定下来。
父亲都瞧出来那赵怀不同,且特来问她,定是知道他会些武功,可见蒋岑交代过不叫瞒着。
不叫瞒着,那么父亲定会想起东宫。送一个孩子来秦府长留,又表明了身份,便是上位者的提醒,意在叫父亲闭口。
如此也好,倒叫父亲更加留意。
只是那孩子毕竟是蒋岑送来,显然不过是为了敷衍东宫之命,怕是连赵怀自己都不晓得为何被送进来吧。
今日她也是寻隙问过:“为何送赵怀学医?”
“今生不愿他入沙场,我也不能叫他荒废。”蒋岑躲着秦管家压低声音道,“怎么讲,那也算是咱们半个儿子么不是,大是大了点,情分还是该有的……”
后来秦恪一回头,他便装作瞧风景,秦青也没再说。现下忆起,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几日女学这边稍显浮躁,文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好几回,可皆是贵家女,又哪里是轻易责骂的,毕竟不似隔壁那群小子,有的是皮糙肉厚的。
最后也就是停了课罚大家一起抄书,自己气冲冲先走了。
芦苇研着墨,很替小姐叫屈:“唉,小姐听得认真,那文先生怎么不瞧瞧,倒是要小姐跟着一起受罚。”
左右皆耳,自父亲辞官后,她便就被好些人疏远了些,人之常情,惯来的贵家修学,她心中明白得很,此番听芦苇絮叨,便是一笔杆子下去,丫头便捂了额头闭嘴。
身侧没了人唉声叹气,秦青终究能好生写字,只是那身边低语,学堂里仍是有些吵闹。
将最后一页纸抄满,文先生仍是没有回来,秦青想了想,便站了起来,芦苇扬起头来:“小姐要去哪里?”
“随我去医室看看吧。”待到两月后各司擢考,她便就要离开书院了,刚巧医馆那时候该开了,她还能过去帮帮忙,这书院的医室,她该早些辞去。
芦苇应了声跟上,堂内其他小姐瞧了,复又低语起来。
“那秦司监辞了官,那今次的太子选妃,秦青应是不得报名了吧?”
“她那个爹爹,也太……陛下体谅,没与秦家计较,可这选妃之事,哪里还会让她去。”
“也是,可怜秦小姐这般才气,如今京城怕是却无人敢提亲了。”
“不过我听说那陈二公子倒是上门拜见过。”
“什么?真的假的?陈二公子被下了面子还去?”
“那谁晓得呢?陈太师若是不计较,倒也不是不可啊。”
…………
“小姐?”丫头轻轻唤了一声。
宁清言嗯了一声,才发现面前的纸上凝了墨团,忙慌就拎起来,丫头上前替她重又换了纸,便有小姐转头问道:“宁大小姐参加选妃吗?”
宁清言抬眼,莞尔道:“妹妹呢?”
“姐姐这问得,我们自是要去的,这京中谁家不去?只是宁国侯府……”
宁国侯府毕竟与一般贵家不同,乃是世袭。宁清言不置可否,只是依旧轻轻笑着,其他人却也不好再问。
木通往前,突地就撞了上去:“哎呦,少爷你……唉!少爷去哪里?不等秦小姐回来了么?不能乱跑啊!先生一会回来又要罚的!”
蒋岑却是不理不睬往医室去,远远的,已经瞧见那人在跟书院管事说着什么,脚步一刹,按住跟上来的木通:“快,打我一下!”
“啊?!”
“快点!”见人犯傻,蒋岑气急,转而瞧见边上晒药笸箩里的剪刀,照着手指就划拉了一下。
木通一句尖叫没出来,就被他捂了嘴推出去,吼得那叫一个人神共愤:“不好了!我们少爷手破了!!!”
秦青正与管事说完话,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手指还被前头的小厮逮着,脸上倒是不耐烦得很:“大呼小叫什么,爷没事。”
木通哪里管这些,吓都吓死了:“秦小姐,我家少爷手破了!流血了!”
管事垂眼看了,秦青却是先行施了礼:“谢过王管事了,药材那边我与芦苇说了,现在便能跟您过去。”
“好好好,你先给蒋公子瞧瞧吧。”说着王管事便就领了芦苇下来。
蒋岑侧了身,直接跟了秦青进去,后者取了麻布回头,口中命道:“坐下。”
木通担心:“秦小姐,我家公子有没有事啊?”
“事情大了。”秦青眼都懒得掀,“再来迟一步,这血都止了。”
“……”木通被堵了回来,又见自家主子的手被秦青粗鲁一抹,当真是不见血珠再出,啊了半晌没啊出来东西,“那……那还要包扎?”
“不包岂非对不住你家主子一场戏?”
“我家主子他……”
蒋岑却已经上了脚踹过去:“你出去。”
木通不可置信地瞧了主子一眼,又瞧了冷面的秦小姐,顿觉自己多余,识趣地捂了屁,股出去候着。
秦青这才看了人一眼:“来得正好,我刚打算与你说,暗门倒也不需得你出面,边防之地,与大兴通商有无,叫齐树命人开些镖局,一来挣钱,二来掩人耳目,一举两得。”
蒋岑却是离题千里,抓了她道:“我决定了,我要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努力回归晚六点准时更。
第三十四章 不能
这又是打哪里来的糊涂话, 秦青端是被他抓着,目光灼灼得狠,叫她不敢直视, 赶紧顺手将他按下去:“好好说话。”
“我说真的。”蒋岑左右瞧了不见人, 这才又问她,“近来女学那边的人,可是有欺负你?”
欺负?秦青自打进这个书院, 就没体会过欺负二字,她们惯来想讨好她要笔记,哪里会有这等事情。若是说欺负, 那也是他蒋岑头一号, 只不过未曾得逞过罢了。
蒋岑瞧她眉间困惑,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知那些议论之词便好。不过一想起方才女学外头偷听的仍是觉得不舒服, 这些官家小姐们, 真是聒噪, 太子到底是个可怜人, 还要从这些人中挑拣。
“你自歇着。”秦青转身进去取了册子, “一会王管事要回来的,你若是手不疼了, 就回去。”
蒋岑急了:“我说的是真的呀, 我真的要去提亲了。昨日我瞧着那租赁契约上咱俩的指印就在想,这亲亲热热的样子,真好, 跟婚书似的。”
秦青的手便就跟着一顿,实在是没想到这二者也能想到一起去,怕是着了他的道, 竟是跟着笑了一声。
“你笑了?那就是答应了?”
“我答应有何用?”秦青看他,“我此番还未及笄,你待要如何提亲?”
一句话问得蒋岑哑了声,半晌突然憋了一句:“我突然羡慕仰桓了。”
这话不明不白的,秦青没听懂,只听蒋岑叹了口气:“这皇家选妃,怎么能从十三岁起呢?多等两年不行吗?!都是男人,公平吗?”
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秦青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大对劲,险些要把手里的册子砸过去。
“陈公子这是怎么了?”外头管事的声音传来,并着吱悠声,二人便就同时闭了口。
“腿疼,来请大夫开些药。”
“好好好,我去请周大夫。”
陈宴被小厮推进来的时候,只瞧见蒋岑一人翘着腿歪在椅子上,那手不知道怎么伤的,裹得夸张。
王管事也是有些惊愕,之前没好生瞧,竟是不晓得伤得这般重,不觉又多问了一句:“蒋公子这手……”
“不打紧,爷不是怕疼的人。”蒋岑晃了晃腿,“就是我看着血,晕得很,我休息一下。”
陈宴端直坐着,没有瞧他:“王管事,我这是陈年旧疴,倒不必周大夫特意过来,方见得那边周大夫与秦小姐的丫头说话,应是忙着,想来秦小姐也在,一样的。”
“哦,在的在的,”王管事往里头瞧了一眼,“许是在整理东西。”
秦青在里边听了,也不好不出来,便就捧着书册打了帘子:“怎么了?”
“他说腿疼。”接口的却是蒋岑。
陈宴抬手作了半揖:“秦小姐,在下的腿突然疼得有些厉害,想要小姐给在下开些药来。”
秦青嗯了一声,公事公办地过去,便听边上人又道:“陈二公子也知是陈年旧疴,想必是快要落雨了才疼的,这是常识,常识懂吗。”
“蒋公子。”秦青回眸,“想必你应是歇好了。”
“胡扯,爷头还晕着呢,哎呦,哎呦不行了……”蒋岑又仰了头去,歪得更没形了。
秦青这便就蹲身下去,陈宴垂眼瞧下,只她素白的手倒没有直接动作,反是一剪秋水抬起:“若要开药,我还需得看看,陈公子可方便?”
“他自然不方便。”有人总也插话。
陈宴却是淡道:“无妨。”
蒋岑立时就坐了个端正,又不好发作,只见得那人伸了手轻轻捏了捏陈二的膝盖,这便就罢了,竟然还依着膝盖按下,细细瞧了他腿骨。
心头那个火,噌噌噌的就上来了,可秦青做得坦荡,连眉心都是皱着的,蒋岑左右拦不住,便就站起来过去。
“蒋公子好了?”王管事关切道。
蒋岑烦闷,却已经见那人站了起来。
陈宴跟着一齐看上:“小姐看如何?”
“公子原本应是伤在膝盖,只是轮椅坐久了,显得僵硬。”秦青回到案前,“公子近日可是自行训练行步了?”
“是。”
“那便是了。”秦青铺了纸,“公子的腿能恢复,只是不能着急,凡事还需循序渐进,我与公子开张方子,当可缓解疼痛,只是这止疼的药物,大多药性不同,公子也不当多用。”
“谢过秦小姐了。”
王管事执了方子出去拿药,蒋岑仍是站在那里,突觉方才这二人不仅没有理他,还自己聊起来了,又是哼了一声,重新歪回了椅子上。
陈宴倒是有心转过来瞧他:“蒋公子军营里出来的人,竟是也受不得血色。”
“爷就瞧不得自己的血,爷心疼,那都是爷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血,怎么的,不准啊?”
陈宴不答,转了轮椅背对了他等着。三个人一倒一坐一站,着实有些尴尬,好在芦苇很快就过来了,这一进门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落脚,好容易捱到了自家主子身侧:“小姐,跟周大夫都说好了。”
“嗯。”秦青便就没再管屋里的两个人,“你随我进来誊些东西。”
“是。”
如此,屋中两个人便就各自瞧着墙面。蒋岑瞧了一会不见人来,复又看向那轮椅上的背影,那人手指覆在自己膝上,月白的长衫盖了腿,只露出鞋面,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身影,突然便就重合了上去。
陈宴直觉后边人在看自己,却也没有回头,这蒋岑表现得明显,他一早便就瞧出他对秦家小姐不一般。原本只是以为他一厢情愿,今日看来,似乎也不全是。
此前他被人跟踪,影卫伤了那人,却叫他逃进了书院,再去探查的时候,也是碰见了这二人。
若说是有什么,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是若说没什么——他是谋事之人,从来不相信巧合。
这秦家小姐,有那样一个父亲,竟是会几次三番与蒋岑这般人在一块,实在是有意思得紧。
有意思的人,往往便就是要留意的。陈宴转而看向门口,面上淡淡染了笑。
王管事已经回来,将药与他:“陈公子拿好,我推你回去。”
“不必了。”陈宴接了药,头也未回地走了。
蒋岑险些掀了个白眼过去,见得王管家生生忍住。又是片刻,秦青打里头出来:“王管事,那今日我便回去了。”
“哎好,秦小姐倒是可以参加司药监的擢考,定是可中。”
“谢过王管事。”秦青未应,只是礼貌道了别。
蒋岑赶忙就跟着她一并出来,芦苇很是防备瞧他,秦青也不好说,蒋岑行了几步,觉的这丫头实在碍事:“你干嘛防着爷?我又不对你家小姐做什么。”
“奴婢没有。”
“嗨,还犟嘴。”
芦苇语塞,却见自家主子与她摇了头:“你去前边一些,我有话与蒋公子说。”
“你看看。”蒋岑一摊手,“你看我家木通多懂事。”
芦苇一看,那木通可不是远远跟着呢么,遂便就咬了唇听话上前。
蒋岑好容易知晓避嫌了些,没凑得太近:“你刚刚摸陈二了,你对我都没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