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二殿下放下国券,现下东南十郡皆有响应,有富家牵头,其他百姓也纷纷效仿,应是不足月余,国库便可填补。”
“陛下昨日说这擢考要变革,若是推行,寒门学子当能大大发掘,只是推行不易,尚需时日。”
“陛下,西关传来捷报。”
“陛下,若是如二殿下所言,推行各类技艺教坊,重振经济,放工于民,倒或许是个长久之计。”
“陛下……”
仰靖安忽而睁开眼来:“方才,朕想起这小半年来,大兴陡转突变,叫朕感慨。众卿所言,朕听得。今日朕乏了,都下去吧。”
这一番说辞,倒像是日日如此,众臣也算是明了,收了声退去。
乾心殿安静,徒留屈南栖在侧。
“北疆的消息呢?”仰靖安问。
屈南栖递了折子:“今日刚到。”
仰靖安打开来一目十行瞧了,又抬手丢在了案上。
屈南栖便道:“这一场胜仗,晋西王功不可没,蒋岑与其配合甚好,终是将金胡王一举拿下。如今金胡已然无首,正是大兴拓疆的最好时候。”
“拓疆?”仰靖安冷哼,“连你也觉得可行吗?他倘若还是我大兴的晋西王,便就不该打金胡的主意!”
屈南栖顿了一息才道:“父皇,三弟是大兴的三殿下。”
许久,那座上人才悠然复道:“朕累了。”
“儿臣告退。”
“不。”仰靖安看过去,面前的人长身玉立,正是年轻。
此番山河剧变,京中朝臣清洗,人人自危,惶惶叫人瞧不见大兴之后,却是只有他,时时立在身侧,与他谈行国策,坦然自若。
“不,朕累了。该有人,替朕看顾这江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叫《偏又向隅》,是偏又的系列文,上一篇是《偏又逢春》。
向隅,那一隅是蒋岑心中的山河无恙,是秦青心中的那热血少年,是他们期盼中的天地星辰……
明知道一切或许无关己身,却偏非要重去守一回。
因为心中那一隅,是在爱与痛挣扎后留下的一个角落,它永不蒙尘。
我愿理解这向隅是一点守望,一点向往,一点执着。
本文临近尾声,下一本《山河顾景》,感谢大家!
顾问昔上辈子谈不上波澜壮阔,却足以做了整个容国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说她是命好,才会从孤女做到郡主,最后竟然还嫁给了那大霂的皇帝,成了一国之后。
街头巷尾传得神,却只有她明白,被心上之人亲自送去和亲的痛,更遑论那大霂的皇帝,乃是缠绵病榻之人。
和亲的队伍浩荡,终究停下,她却固执地不肯出来,直到外头一声清咳,眼下伸来一只略显白皙的手。
“郡主,莫怕。”
之后很多次,都是这只手,分明羸弱,却将她牵得甚紧。
成景尧握着她的手,行过路,踏过风,挥过剑,临过字,亦带着她在那废后圣旨上按下沉沉玉玺。
“你想要的,朕给你。”
只是此后,午夜梦回,再无人与她说莫怕,再无人……
重来一世,她仍是孤女,他未及帝位。
流矢急飞,顾问昔自暗处袭出,一剑斩下,不想却是被人一把扣住,那手指修长,分明熟悉,却再无前时暖意。
成景尧声音清冷,就在耳边:“姑娘莫怕,本宫不杀你。”
双重生,有甜有虐,各自背景
第一一六章 尾声
第一枝春花爬上枝头的时候, 秦青终于是踏上了归京的路。
此番回去的阵势浩大,比之前时更甚,越往京中, 越有百姓夹道。他们迎的是蒋家军, 迎的是家中亲人,更是为了那囚车中的男子。
仰桓坐在车中,头发散落在肩上, 一路行来,军中已是照顾,只他却是少有吃喝, 是蒋岑跳上车去, 将粥食直直灌进去。
几近京城,过的最后一座城, 百姓最是义愤填膺, 纷纷捡了石子砸过来。
无法, 蒋岑将人从囚车带进了马车中。
仰桓手脚上栓了铁索, 这铁索在秦青看来, 却是大材小用了些, 以他如今瘦削的模子,这锁链便似是泰山千斤。
车厢上本是还有石头砸上的声音, 砰砰撞得人心跳。
是蒋岑站出去才止了民愤。
秦青自端了粥饭过来, 仰桓自然是不瞧的。
蒋岑将碗筷拿在手中,只对他道:“殿下,莫要等微臣来。”
闻声车厢一角端坐的男子瞧了过来, 瞧着瞧着,却突然笑得撕心裂肺。
“微臣?殿下?谁是臣?谁是殿下?”
蒋岑木了脸:“你是殿下,我是臣。”
“你是臣……你是臣……”仰桓一动, 那锁链便就哗啦抖了一道,“那你来告诉本宫,你配做臣子吗?”
秦青能瞧见男人面上隐忍,只那端着的碗纹丝不动。
蒋岑静默了一息才开口道:“微臣是大兴的臣,永远是。”
仰桓嘴角抽了抽,不知是身上的伤口使然,还是为何,紧接着便道:“所以,本宫不再是大兴的殿下了。”
“你们以为本宫不知吗?”仰桓手架在膝上,低头玩弄起那手腕上的锁链,“在你们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太子殿下?”
有过的,如何会没有呢?秦青瞧着这个发疯的人,前世里的生死以付还不够吗?这辈子为了他,蒋岑又奔波多少,为的不过是减少杀戮,未雨绸缪不过如此,便就是那坞巢揭竿而起的义士,亦是蒋岑亲自拦下。
如非因为最后自己受伤,秦青毫不怀疑他会将拦在巢城中的人皆数遣散去。
仰桓错了太多,桩桩件件,消减不下,蒋岑甘愿替他抹掉,再抹掉,可是呢?
见无人来答,仰桓便急转而下,转为冷冷的一呵:“是呀,钟灵谋士,多么高洁的人。可是蒋岑你可晓得,但凡看向那皇位的人,都是狠的,都是冷的,你以为他的手上,又能干净多少?”
“蒋岑,你以为我输了,他登上了皇位,就是最好的么?”仰桓喝道,“可笑!”
“我若是对他们不狠,若是不将他们都踩下去,那么被踩的就是我!若是我不用最干脆利落的办法去做下政绩,抢功的人便就是他们!”
“你又可知道,我斗的人,不仅仅是他们,还有父皇!还有皇后!”
仰桓陡然抬头:“蒋岑,我想过自己会输,却不是输在你手里!”
“那么殿下想的,是输在谁的手里?”蒋岑突然道,“殿下与微臣,又有什么输赢呢?”
“你做下的错事,可以按在皇后头上,按在三殿下头上,按在陈宴头上……可是,谁来受的过呢?殿下想过,是谁吗?”
“殿下何不去看看那夹道的百姓,南郡死了多少人,坞巢又死了多少人,那北疆军,便是蒋家军!究竟死了多少人!殿下想想,你输的是微臣吗?!”
“是百姓啊,殿下,你当真不知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仰桓靠在厢壁上,“蒋岑,你为何不问问父皇,那一年楠辛殿的毒,是谁的手笔?”
“你觉得,本宫一个孩子,真的能寻得那样的毒吗?”
“微臣把粥饭放在这里,殿下自用。”蒋岑说罢便就牵了秦青要走。
不想身后人却是不依,仰桓挣了一下,猛地喊了一声:“蒋岑!”
“……”
仰桓的声音尚在继续:“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太子,是能够替他打理事务,却永远在他身后的影子!你以为这些年,他当真不知我的手段吗?知道又如何?!倘若我当真聪慧受百姓拥戴,你以为我还会是太子吗?!”
“二殿下早慧,是有贤王之相。”仰桓背了一句卦辞,瞧住面前二人,“蒋岑,对亲子尚且能如此,你以为,他会放过蒋家军吗?会放过你吗?”
秦青轻轻晃了晃身侧人的手,蒋岑微微捏紧了些,低头对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蒋岑!你是个傻子!愚忠之臣,最为蠢笨!”
“殿下,快入京了。”蒋岑头也未回,“殿下有话,便就留着与陛下说罢。”
蒋岑一路牵着秦青下来,行过嘈杂的战马,行过席地而坐的人群,行过嘘寒问暖的百姓,终是停了下来。
“蒋岑。”秦青唤了一声。
“嗯。”
“仰桓说的,你信吗?”
蒋家军十万忠魂,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可是帝王啊,没有了仰桓,下一个呢……
秦青转到了他的面前,逼着他低头看向自己:“蒋岑。”
男人垂首,瞧见她眼中那一点自己:“我没事,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我明白。”秦青没叫他说完,抬手替他整理了铠甲,“可是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定,老天垂怜叫我们重来一世,又怎么会允许遗憾重来?”
“你还记得吗?我们说过,要一起去南隅的。去南隅开一个药铺,好好地,过一辈子。”
南隅——
蒋岑抬手覆于胸,前的柔荑上,眼中忽而清明起来。
“嗯!”
“走吧。”秦青抬头对他笑,“父亲,祖母,还有木通,芦苇……他们都在等我们。”
那是一年寒春,大兴百业待兴,废太子进了天牢,百姓抚掌以庆。
同一年春,金胡划进大兴疆土,三殿下戴罪立功,封金胡王,金胡从此对大兴称臣。
春末夏至,皇帝仰靖安退位,传皇位于太子仰栩,居于太和殿,称太上皇。
这一日,屈南栖正在乾心殿批折,宫人进来报说蒋大人来了。
“哪个蒋大人?”
“嗐,陛下问得,还能是哪一个。”宫人笑着。
屈南栖这才搁了笔,也是,蒋贺如今固守西关,蒋家新军半数编入禁军,半数编入北疆军,由齐将军坐阵,这留在京中的闲人,自然就只有这一个了。
蒋岑卸甲而归,打死不入军营了,加之司药监也说他身上旧伤严重,不适领军,这便就又回了司吏监。
“他又来做什么?”屈南栖偏过头,“不是说了辞官的事情得等七司重理,国库充盈后再说么?”
宫人摇头:“不知,人就守在外头呢。”
“叫他进来吧。”
“是。”
不过片刻,便就有一道人影进来,倒是端正跪了地请安。
屈南栖觑他一眼:“今日为了何事?”
“微臣想……”
“先说好,辞官的事情,现在不行。”
蒋岑起身摆了手:“今日不为辞官,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前时陛下答应过微臣的事情。”
“什么事?”
“陛下说过,要替微臣算日子的!”蒋岑提声,“不知道陛下可算好了?”
“哦对了!”蒋岑从广袖里抽了一卷圣旨来,“这是太上皇的赐婚,微臣瞧了,这个择日完婚,究竟择哪一日啊?”
屈南栖愣了一下,忽而想起那军中人说过的事来,便就咳了一声:“你与秦小姐不是已经拜过天地?”
“原是拜过的,可是……”蒋岑道,“可是这一回来,便就叫秦大人给拦住了,言说青儿还未及笄,不算!”
“哦。”屈南栖点头。
“陛下,算一下吧。”怕是他不依,蒋岑恳切道,“这样,那夜明珠,微臣就不跟陛下再要了,假的就假的吧,微臣只求陛下给算个好日子。”
屈南栖面上不好看,手指跟着便就收了收,可跪着的人真挚异常,实在是不好拒绝。
良久,蒋岑才听上头问道:“何时及笄?”
“两月后。”
新的圣旨下来的时候,秦青跪地接了,中秋佳节,可算是个好日子。
“小姐便就是中秋前一日及笄,姑爷这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吧!”芦苇扶着她起来道。
秦青将圣旨递给她,转了身来,忽而想起什么来,抬手就敲了她一下:“你不是比他还急?!姑爷都叫上了!”
府里人笑得厉害,便就听前头报道蒋大人来了。
府里头人可是识趣,立时就散了去。
蒋岑跨了步进来,喜笑颜开。
端是笑着,却是没了别的话,秦青推他一下:“笑什么!说话!”
“我……我觉得不用爬墙就能见你,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