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屈南栖带走的神山夜明珠,实际上早就被偷梁换柱了。”谋士道。
“什么意思?!”
“屈南栖临行的时候大王有派人盯巡过,确实没有带什么东西,但大王可知,他带走的那颗,并非是大王亲赐。”谋士道,“实则是屈南栖用在金胡几年时间绘制的金胡地图,他带走的那颗珠子,乃是装有地图的假珠子。”
金胡王猛地回头看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也是刚刚才得知此消息。”谋士复道,“这珠子听闻被屈南栖送给了蒋岑,便就是如今外头那位。至于这大兴太子——他前时与蒋岑关系不错,如今竟敢只身入金胡,大王,不得不防。”
金胡王已然气得发抖,下一刻便就喊了一声:“来人!”
“在!”
“整兵!”
大雪如期而至,不同于大兴的落雪,这北疆的雪,片刻便就染白了草场。军营中篝火大盛,甚是喜庆。
已经许久没有开过荤的将士们,这年三十竟是能喝上一壶热酒,吃上一顿饱粮。最重要的是,在这天地苍茫间,他们的少帅要娶亲了!
没有大红的喜服,没有绣金的火烛,当是银甲加身,篝火为媒!
军中热血沸腾,皆是振臂高呼。
蒋岑洗净了面颊,特意拿剑刮了这些日子以来养出的乱糟糟的胡子,此番瞧着身边与自己一并立着的人,手便就松不开去。
秦青穿的亦是一身铠甲,头发被高高束起,竟是鲜有的英姿飒爽。
“一拜天地!”
苍穹有见,繁星亲证。
“二拜高堂!”
望南以伏,亲朋可诏。
“夫妻对拜!”
冬雪当空,一瞬白头。
无需盖头拂面,那朦胧眼中,早就染了轻纱。
“少帅与夫人永结连理!”
“少帅与夫人鸳鸯比翼!”
“少帅与夫人要早生贵子啊!”
“……”
喧嚣传得久远,当是目中无人。
雪色映出亮色,一道狠戾的声音喝道:“战!”
军营前篝火复盛,擂鼓阵阵,接着便是铁骑出阵,前一刻喧嚷的将士们,此时皆是掷盏为号,长角忽鸣。
蒋岑跨身上马,伸手复拉住那人皓腕:“青儿。”
秦青仰头,因是方才饮了合卺酒,面颊已然现了红晕,只与他道:“雪后伤眼,速战速决。”
说罢,她又笑了笑:“我等你回来!夫君!”
“……”
那马上之人动作一滞,下一瞬便倾身而来,大掌托住她脖颈,唇舌以交。
蒋岑沉声:“好!”
整装待发的将士们中顷刻响起口哨声。
“少夫人放心,就怕金胡狗贼不动,今日是他们送到门前!”
“他们做了缩头乌龟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找死!”
“兄弟们拼了!少帅的大喜的日子,耽搁不得!”
“冲!”
远处疆场上战意骤起,秦青攥紧了衣袖,遥遥望去。
“此战须得雪停前结束,否则后患无穷。”
“要让金胡倾巢而出,我派去的谋士还不够,得再行激怒。”
“只有他们倾巢而出,三殿下的人马才能从后方切入金胡王庭,生擒仰桓。”
“等这一役结束,一切便就结束了,我定要还你一场风光。”
“……”
蒋岑打马而行,军旗猎猎。
只是青儿,娶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真心,无关战事。
秦青抬起手来,她从来未曾细细瞧过雪,唯独今次的雪,叫人沉沦。
如果爱有底色,应也是这般无暇吧。
天色缓缓亮起,远处的声音渐渐平息。
“嘚嘚!嘚嘚!嘚嘚!”
“嘚嘚!嘚嘚!嘚嘚!”
不知何时,肩上的披风已然撕裂,脸上血迎着风雪干涸成冰,蒋岑狠狠抽了一鞭,瞧见雪地中的一处银甲。
此时她正往自己这儿奔来,近了,更近了!
秦青仰头,那人突然一跃而起,足尖轻点,飞身而来。
下一刻,便落尽一个冰凉的怀中,带着她一并滚下矮坡,陷在了雪地里。
二人皆是一头一脸的雪,凝在发间鬓角,此番对视一眼,竟是双双笑成了傻子。
秦青;“你我无冤无仇,害我滚地是怎么回事?”
“你我情重缘深,自然要黏在一处,要滚也得一起滚!”
“混蛋吧就!”秦青随手抓了一把雪水丢去他面上。
蒋岑吃了一嘴的雪,伸手按住她:“你就是这么对夫君的么?!”
“是你先不厚道!”
“嗐!”蒋岑忽而笑眯了眼睛,“不错,我媳妇儿也学会耍无赖了!”
“你……”
“少帅!”
“少帅!”
秦青愣住,蒋岑一拳锤进了雪中,复才将人给拉了起来,又替她裹紧了大氅藏在身后,凶神恶煞地扭过头去:“干什么干什么!喊魂啊!”
第一一五章 胜仗
怪只怪蒋岑回来得太着急, 齐树等人奔了一路才追上来。
“少帅,金胡王已死,余数投降, 还请少帅定夺!”
古来俘虏, 常有坑杀祭旗,说来残忍,却是以绝后患。
只是今日这一仗, 酣畅淋漓。金胡兵不似大兴,乃有正规编制入伍,除却王室精锐, 其余皆是兵民合一。
说这些其实是金胡百姓, 亦不为过。
“纳降定是不可的。”蒋岑抬首,对副将道, “带回营中, 待本帅上奏朝廷再论!”
“是!”
秦青见得人去, 忽而问道:“你想请陛下留下他们, 是为了三殿下?”
蒋岑将她冰凉的手指都圈在自己掌心:“金胡内部势力本就分裂, 闻说这个金胡王对先王一族可是暴戾, 加上铁血镇压,早就失了民心。否则也不会与仰桓一拍即合, 两相合作。”
秦青点头:“是了, 一个想要铲除异己,早登皇位,一个想要拓展边界, 赢取民心,倒是说不上谁利用了谁。”
“前时便就是与北疆一役,父亲战死沙场。”蒋岑复道, “今次算得陛下守信,未允他再战北疆,可那金胡十万大军,真当是脆若薄纸吗?”
叹了一息,蒋岑牵着她往营帐行去:“不过是心不齐,倘若是换上一位,可不会是如今结局。”
秦青静静听着,才想起他方才说的什么:“陛下不叫你爹继续追下去,是因为你吗?”
蒋岑笑了一声:“难为他还记着。我与他说,梁南算过父亲,北疆乃是折戟沉沙处。如今用人之时,西边也不稳,陛下哪里敢冒险。”
“而且,便是他不信也无法,这天底下,哪里有拿亲父的性命开玩笑的?”
秦青仰面瞧他,后者颇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片刻,便就又低了头去:“既然你打算放了这些金胡人,那么三殿下那边,还需要与陛下好生说将。他到底是大兴血脉,若是留在金胡为王,势必会惹得圣怒。”
“放心吧。”蒋岑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来,“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叫了我夫君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秦青揪住他肩上铠甲,蹬了脚要下来:“那只是战术!”
“哪里有把大婚当战术的?夫人说笑了!”
秦青气急,锤着他:“谁是你夫人!”
“天地为证,拜了天地磕了头,就是我夫人!”
“你……”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带着一躬身进了帐中。
蒋岑才不管她闹不闹,径直将她抱到了简单铺就的石榻上。秦青惊得不行,这人当真是什么都敢干的,连连往后退去:“蒋岑你冷静点!现在还在军营!马上他们就要带俘虏回来了!”
“嗯,我知道,所以我打过招呼了,叫他们没事别进来吵我。”
“怎么没事了?现在是事情最多的时候!”
话没说完,蒋岑已经伸手过来将她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带着她倒了下去。
“蒋……”
“青儿。”蒋岑将下巴抵在她头上,“我太累了,让我睡一会。”
似是被人按了暂停,秦青顿住了手。
蒋岑默默勾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脑袋。
秦青没再动,他也果真没有碰她,只是这般抱着,不久身后便听得沉缓的呼吸。
他是真的,累极了。
怎么能不累呢,几日未曾合眼,又方打过一仗,此役虽是胜了,却也不容易,加之一路奔回,抱着她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被他忍着捏了拳。
蒋岑只觉得怀中人先是小心翼翼地窝在他怀中,一丝动静也无,再接着便就慢慢挪了一下位置,稍停,又挪了一下。
终于,他能感到她微微的鼻息,接着,身上被她伸手拽过的大氅盖上,应是怕盖不严实,复又替他掖了掖。
秦青拧着眉,想着这般睡下去,醒来该是要病的,总要脱了铠甲才行。
这种北疆的天气最是骇人,等到起身的时候冷热交替,刚巧是大战方过,人的精神松懈,着寒是常有的。
他一身的血气,此番稍暖,秦青叹了口气去,悄悄将他搭着自己的手指挪开。
左右终是找见了一块帕子,沾了雪水替他拭了脸面。
擦着擦着,便就被人逮住了。
蒋岑微睁了眼,不知道是睡是醒:“青儿。”
“嗯。”
“夫人,嘿嘿。”
“……”
之后,重又睡去,不知为何,秦青竟觉鼻头有些酸,轻声与他道:“睡吧。”
罢了,便就用另一只手替他解了铠甲,哄着他扒了下去,这才重新盖好了大氅。
做好这些的时候,外头嘈杂声起,秦青低头去瞧,那榻上人睡得极沉,似是天掉下来都不会醒来。
打了帐帘出去,正碰上回营兵将,伤兵营外排了好些人,里头自有她从秦家医馆带来的人看顾。倒是外头坐着的人,瞧着满身的血污,却是哼都不哼,光是牛皮吹得狠。
“那金胡嘎子算什么,老子这刀,瞧瞧,瞧瞧这才叫刀!他们那算什么?锄草还差不多!”
秦青走过去的时候,几行人皆是站起来,纷纷唤她少帅夫人。
“老黄,方才我见带回来的俘虏,有些不像是金胡人,怎么回事?”秦青蹲下来便就替他们上药,随口问道。
“嗐!”吹牛的就是老黄,听得秦青问话,伸着胳膊给她包扎,“少帅夫人不知,那就是大兴人,坞巢山出来的。那些个人,本身就是犯了事的,上不得场面,这还替金胡卖起命来,啧!孬种!”
“我记得坞巢山出来跟着太子殿下一起逃往金胡的不少,怎么如今就剩下这些?”
“夫人有所不知。”有人接了话去,“这还是我们给抓回来的!前时不知道逃了多少个,真跟着进金胡的也没多少啦!而且这金胡王似乎是不信他们,这明里暗里杀了不少。”
秦青起身替另一个把脉,复问道:“那太子……”
“抓了!”老黄一拍大腿,“这卖国贼,好在是少帅筹谋,这一里一外,端是擒了个正着!”
“大兴有这般太子,不幸啊!若非是没有少帅舍命相抗,这……”
“诸位。”秦青抬起头来,“诸位与少帅是生死以交之人,少帅待诸位可还好?”
“那自然没得说的!”
“少帅自己个儿不吃不喝都给俺们留着粮,俺们记得!”
“少帅刚领军的时候,那身上还负着伤呢!风里雨里泡着,便是现下睡的都是石头台子,少帅是好少帅!”
“是啊!”
秦青点头:“诸位若是惦着少帅这份同甘共苦的心,待回了京,便就莫要再提这边关之勇了。”
众人默了一刻,全然没有想明白,只几个年岁大些的,似乎是有些懂,便就不再开口。
有小将士回道:“少帅立了大功,陛下定会加官重赏,为何不提呢?”
“因为,你们少帅我,只想抱着媳妇热炕头!”
众人惊诧回头,正见蒋岑从后边行来,看向秦青的时候,脸上便就带了笑。
这才多久一会,他就醒了?
秦青眼见着他过来,因为卸了甲,他只披了大氅出来,头发还散着,跨步而来。
众人纷纷要让开座去,被蒋岑制止了,只蹲在秦青身边,瞧着她替人包扎,板着脸与他们道:“本帅这次回去是要补办大婚的,你们都闭了嘴,别叫陛下给本帅又送到西关去,洞房都不成!”
“哎呀少帅说得是啊!少帅这洞房……”
“哎呀呀……”
秦青刷得一下站起来:“我去里边看看。”
“哎!少夫人,我我我……”
“你什么?本帅替你包吧,”蒋岑伸了手来,“哪里疼?这?还是这?”
“少帅……!”
乾心殿中,几个朝臣分立,一一报上折子,仰靖安面色不好,假寐着端坐,只屈南栖替他回了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