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觉得奇怪得很,平时见面都不怎么对自己说话的这位大伯哥,今儿好像对自己异常的热情。柳香不免要想,是不是之前他并未瞧得上自己出身,而如今见她在木工选拔初赛中展露了头角,便就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这左不过才多少功夫,他竟夸了自己好几次。其实柳香不是个喜欢听夸的,一回两回还好,夸的次数过于频繁,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于是柳香只笑笑,依旧谦虚道:“大哥是见过世面之人,想来是瞧不上我这些粗笨手艺的。这般夸我,定是为了鼓励我。”
赵佑樾则说:“倒不是这个,是真的觉得你手艺挺不错。”
卢氏见二人你来我往的一人一句,似乎都没她插话的地儿了,就忙接过话说:“大爷是最不会说奉承话的人,他夸你,想必是你真的好。”
赵佑樾笑着点点头,附和妻子的话:“慧娘说的没错。”
卢氏见自己加入进来了,于是拉过柳香来问:“你们家这是祖传的手艺,听说你这一手好手艺都是师承于你祖父。你还说,你如今的手艺不过只是你祖父当年的十之一二。那既然这样的话,怎么当年你祖父没有参加朝廷每五年一次举办的木工选拔赛呢?这种选拔制度,可是在前朝时就有了。”
柳香倒是没多想过这些,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赵佑樾适时朝柳香望去,状似话家常似的接着问:“既你祖父手艺那样好,除了打造家具外,可也有打造过别的什么?”
柳香认真想了想,反过来问赵佑樾:“大哥所指是什么?”
赵佑樾则道:“想必二郎已经告知了弟妹,先帝之所以开创这个选拔制度,乃是因为前朝时的鲁国公。当年鲁国公正是靠一手精妙绝佳的木工手艺,帮先帝夺了天下。后先帝疑心鲁国公有反叛之心,便将其诛杀了。”
“但杀了人后没多久,又后悔了。所以,开创这样的选拔赛,是为了追悼鲁国公。所以,木工活计的更高一层境界,则是打造能够助天子征战沙场的战车战马,以及一些含有各种机关奇术的弓箭。弟妹祖父若活着,乃是高寿。想他老人家该是知道鲁国公的一些事迹的。所以我想,若他老人家真有将祖传手艺发扬光大的壮志的话,想必不会不研究如何打造出精良的战时器具。”
“所以,我方才才有此一问。不过看弟妹的神色,想是并不知道这些的。”
柳香还真不知道这些,她回忆起了往昔,如实说:“祖父一生痴迷于此,他身边其实藏有很多木工类的书籍,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创作出来的。他老人家临终前,把这些都传给了我。倒是……没有看到过什么有关战时所能用的器具的设计。”
不过经此一提,柳香倒是突然忆起一件事情来。其实当初祖父还在世时,他书房内所藏的书不说有上百册,但也有七八十册的。可后来,他老人家去世后,传下来留给自己的,却只剩下三四十册而已。
当时其实心中也有所疑惑的,不过,她当时没考虑太多。总觉得,祖父留多少给自己都成,难不成还能没留于自己的自己也去要不成?
但现在突然听到这些,柳香心中再去细细揣摩,不免就觉得事情有猫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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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她。而且不止一次当着全家人面提过,日后柳家的绝学手艺,是要尽数传给她这个孙女的。
父亲和两位兄长在木工方面的造诣并不高,祖父又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既那样郑重的当着全家人面说出了那样的话来,自然就是要她接手他毕生所创各类木工书籍的意思。
之前她或还隐约猜测过,或许祖父那些书籍,留了一半给她,另外一半则留给兴儿了。只是兴儿还小,如今暂有祖母帮他保存,只等他长大后,再亲自交到他手上去。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但从未问过祖母。如今想来,其实祖母那里压根就没什么剩余的书籍的?
那祖父当年剩下的一半书籍,去了哪儿?
思及此,柳香不免也有些慌起来。不怕别的,就怕是那二位兄长暗中偷偷把这些书偷出去卖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糟蹋了祖父一生的心血。
“香儿,你在想什么?”卢氏见人也不说话了,表情呆呆的,跟魔怔了一样,她忙轻轻推了人一把。
柳香骤然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轻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又继续回答赵佑樾问题,说,“只是方才大哥的一番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从前不曾考虑过的事。祖父在世时,他是有把自己毕生所学都自己创作成本本书册,保存了下来的。当时我记得祖父书房内,那一整面墙的书架上,置满了书,少说也有七八十近百册。”
“但后来祖父去世后,留下来到我手里的,却只有一半的数。我从前以为是另外一半是留给弟弟兴儿的,但现在突然觉得,或许另外一半不翼而飞了。”
赵佑樾对此事有着明显的关心,闻声忙皱着眉心问:“那弟妹可知另外的一半书册上,记载的都是什么?依然只是这些寻常家用器具设计图吗?”
祖父书房在当时他们柳家算是重地,祖父特制了一把锁,平时不在书房内时,都是一把锁一锁,任谁都进不去的。所以,除了祖父让她看过的,别的没让她看的,她自然不知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这个柳香也如实说:“书房当时在我们家算是重地,我们都很怕祖父,他不准我们随便靠近,我们谁都不敢不听他的话。所以,除了祖父让我看过的那些书册外,别的书,我都未曾看过。”她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大伯哥,心中不免也又再起了一层疑心来。
不过,赵佑樾却没再追根刨底的问下去了,只是笑着道:“那这样倒是可惜了,我看弟妹如此年轻便手艺精绝,若是只用在打制这些家具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又说:“每五年一次招收入木林院的工匠,朝廷每年都拨饷银,让他们致力于研制精良器具。弟妹日后进去,自也是要参与进去的。”
柳香倒没多想过这些。哪怕是进去后要她去研制这些东西,那她就认真照做好了。
怕引起疑心,赵佑樾未在此处多逗留。并且,之后也未再问过柳香一句有关他祖父当年之事,而是只真心实意的就着几样打好的家具,赵佑樾又中肯的夸了几句。
加上时间也不早了,怕是要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所以三人也没在木苑内呆多久,很快就出来了。
柳香起初是疑心大伯哥为何这么关注自己手艺的事,竟还问起祖父来。但后来又见他并未一直追问下去,很快就换了话题,所以,柳香又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人家身为朝廷重臣,正好又有这个时间,故而给她几分面子就过来看看而已。
所以,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而一路从木苑往老太太处去的路上,赵佑樾却是颇有些心事藏在心中的。
虽他出生的晚,从未见过当年的鲁国公。不过,祖父临终时有叫他一人去床边对他说过几句话。祖父告诉他,其实当年的鲁国公丁八卯并没死,而是他和当年的监斩官合谋偷梁换柱,在临行刑前把鲁国公给换出来了。
斩刑台上,替他去死的,是一个死囚犯。
但虽然他把人救出来了,为了彼此都好,他交代鲁国公日后不论去哪儿,彼此都不要再有联系。所以,直到祖父去世,都再未见过祖父一回。
当年这样商议,自是怕换死囚一事败露后会牵连无数。不过,后来真数十年不联络了,祖父临终前,心里总归还是有个心愿未了的。
所以,便叫了他去床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顺便,拿出了一张珍藏了许久的所谓鲁国公私画给他看,祖父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那幅画给他看过让他记在了心中后,就直接让他烧了。
而如今,离祖父去世也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幅画,依旧十分清晰的映在他脑中。
祖父当年给自己看的鲁国公画像,画的正是鲁国公年轻的时候,大概差不多就是柳氏如今的年纪。而柳氏面容长相颇有几分肖似她祖父,他起初初见柳氏时,倒并未往鲁国公那儿去想,是后来得知她有一手精湛的木工手艺,这才把二人关系联系在一起去的。
且方才他又亲眼见到了经她手做出来的家具,便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位柳氏,想来该是当年鲁国公之后人没错了。而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为何柳氏祖父当年有一手精妙的手艺,却从未想过要入朝为仕的原因。
再有,当年鲁国公名讳乃丁八卯三字,而三字合为一的话,便就是个柳字。
如此多的巧合撞在一起,赵佑樾便再难相信柳氏的祖父和鲁国公是没关系的。
所以,再朝一旁柳香看去时,赵佑樾眼神未免就有些变了。当年祖父临终前交代,若是寻到了当年丁公后人,要他定要好好待他们。
而如今,鲁国公的孙女嫁给了二郎,成了祖父的孙媳妇,这也算是二位老人家的一种缘分了。
赵佑樾如今既确定了这事,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弟弟。但顾虑到,凭二郎的性子,若他知道自己妻子乃是当年鲁国公后人,定会怕她身份败露,从而会寻各种手段机会一再阻止柳氏入木林院。
所以,赵佑樾暂时没打算告诉弟弟。
赵佑楠回来的晚一些,最近年底,他麾下所统领的部军要内部进行实操演练,身为主将,他自然得从头监视。验收成果后,自然还得书写成公文呈送至御前,这样也算是今年一年的一个交代。
赵佑楠回府时,正好听说妻子带着大房夫妻去了她木苑。才往这边赶来,半道上就遇到了。
男人一身玄色轻甲,大红披风,显然是刚回来还未梳洗过的模样。柳香远远瞧去,就见漫天细雪下,一个腰高腿长英姿勃发的男人正意气风发的朝自己走来,又想着此刻大嫂有大哥陪着,她倏的心中一暖,便不自觉笑起来。
但顾及身边还有大哥大嫂在,倒没好意思主动朝他飞奔过去。
而是矜持了会儿,直到男人走近了后,她才一脸灿烂的冲他笑。
赵佑楠在兄长和长嫂面前,素来不见外。所以,倒也没急着先给他们二人见礼。见自己妻子一直冲自己笑,他就也笑着望过来,主动问:“得了什么好消息,笑得这么开心。路上捡着银子了?”
柳香说:“是比捡到银子还要高兴的事儿。”
“什么事?”赵佑楠越发狐疑,目光来回在三人面上打量,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突然又想到,方才他入宫述职时,正好木林院的人和工部的人正向圣上陈述完出来。又想着,大哥吏部年底素来是最忙的,平时每年年终,都几乎是吏部事最多。而今年,不过是因为五年一次的木工考核到了,圣上这才把注意力暂时转到了木林院这边来……
所以,想来是木林院的人和大哥说了什么,而大哥又把这些话告诉了妻子。
再见他们是从妻子的木苑过来的,想着该是大哥知道了妻子手艺的厉害,故而提出去看一看的。这几番念头一杂糅一起,赵佑楠便不难猜出妻子在高兴什么了。
转头看向一旁赵佑樾问:“大哥是从木林院那边探得了什么消息吗?”
赵佑樾一如既往笑容清雅和煦,他笑着道:“出宫前遇到木林院的章大人,他透露了一点。不过,正如弟妹说的,皇榜未张贴出来前,一切都还未知。不过,也不妨可以期待一下。”
于是赵佑楠就故意夸张起来,他双目含情脉脉望向妻子说:“得妻如此,夫复何为啊。”他倒是不避讳是不是有大房夫妻在,直接伸过手来就握住妻子手。
柳香只别扭了两下,就妥协了。
卢氏把二房夫妻之间的小甜蜜看在眼中,她不由得便朝一旁丈夫看去。但赵佑樾虽然瞧见了,并且也知道妻子突然朝自己望过来是为何意,不过,他却没给眼神过去,只依旧面如春风含笑,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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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
卢氏知道是自己贪心了, 她当初能嫁给这个男人,就已经是高攀。且婚后,她得到了他的忠诚, 得到了他的温柔,二人膝下又有一女明霞在,其实日子虽过得不算轰轰烈烈,但也细水长流,很平静。
原是该满足了的。
但人心总是贪婪的, 如果没有二房夫妻对比的话,或许她会觉得和自己丈夫就这样一直平平淡淡生活下去就很好。但现在她见识过了二郎对自己妻子的好后, 便开始也奢望要去过那种生活。
很多时候她都有幻想过,如果大爷能像二郎对弟妹一样对她的话,那么即便是让她去死, 她都会心甘情愿。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些念头, 但很多时候人的有些想法, 就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理智一点啊, 可一旦心动了,理智不了了,又能怎么办?
卢氏平时是矜持之人, 不过她这会儿也想鼓足勇气放开一些。她倒是想看看,若她主动了, 大爷又会如何?
是会拒绝自己, 还是会依着自己。
所以, 卢氏内心犹豫挣扎了一下后,就主动伸过手去轻轻拉住一旁大爷手。赵佑樾知道妻子素来稳重,便是主动,那也是在房里关起门来时主动。
而且, 她的主动也最多就是暗示他。
赵佑樾倒是没想过,妻子会在有这么多人在时主动来拉他手。赵佑樾内心也有过一瞬的犹疑,挣扎着想是要依从还是拒绝。
但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后,他便也没有拒绝。
妻子牵他手,他就任由她牵着。只不过,他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来。没有在她牵起自己手时侧头朝她望过来,哪怕是一眼。也没有反被动为主动,主动去用他那双暖热的大手去反握住她的。他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不过,卢氏心还是很容易满足的。便是大爷并没有给出她任何反应来,但她想,大爷没能拒绝,就已经算是她成功的第一步了。
为此,卢氏还很沾沾自喜。想着,大爷就是那种清凌凌的性子,他不是二郎。所以他做不到二郎那样,她也不能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