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明明可以让她吃丹药,却为了惩罚她的莽撞不顾性命,生生让她连着喝了两个月的苦药汁。
  两个月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道长收了药碗,坐到她旁边。一手伸出平摊在膝上。左玟乖乖把自己的腕子放了上去,让他给自己把脉。
  三只白玉般的手指微微下压在她的脉搏处,指腹温热而柔软。
  左玟缩着肩膀,眼巴巴地瞅着道君清俊的容颜,充满期冀。
  玄都看着左玟这般作态,目光平和而略带浅笑,温声问,“你在期待什么?”
  明明是再亲和不过的语气,可左玟却是心里一虚,被这表面平和的语气拉回了两个月前的夜晚——
  …………
  两个月前,蔡店县,小店外。
  道长说了一句“贫道才走了几日,你就成了这般模样”后,便大步走到抱着她的优昙和围了一圈的众妖旁边。
  一种无形的道蕴漫开,让众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就纷纷退开,空出了位置。
  唯有优昙佛子,如如不动。琥珀色的眸子与道长垂下的眼四目相对。
  “道友是?”
  玄都蹲下身子,未曾回答。却是看看优昙,与一旁的妖精鬼物们,语声似若平静,
  “她为了尔等,以凡身强行使用仙剑。若救的及时,还有三十年寿数。若不及时,便只有二十年了。”
  众妖皆惊,纷纷央求,“怎么会这样!”
  “道长你快救救左郎君吧!”
  优昙松开手,任玄都接过左玟。“请道友全力救治,贫僧拜谢。”
  玄都微微颔首,抱起肤色白的透明的左玟,大步走进小店里。路中经过郁荼,瞥了眼,未曾言语。
  却在进门前,转头看跟上来的优昙,淡漠地问了一句,“优昙,佛在何处?”
  左玟那时没有力气,把头靠在道长肩上,恰好能看到后面紧跟着的优昙大师微变的脸色。
  “佛在……”
  然而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也不等优昙的答案,道长就抱着左玟进了一间空房。紧闭房门直到天明。
  次日,待左玟走出来,优昙就自请带晏平先回京城。到现在,左玟也没弄明白那句话对大师来说有什么意义。
  再说被道长带进房间后,他先是给左玟吃了一颗丹药。取下她腕上缠绕的发带,传给她一段上清心法。
  随后以灵力为她疏导经脉,同时让她自己以心法口诀的内容留住了些许灵力自我温养。
  道长是极其有职业道德的道长。治伤之前,一句别的闲话也没有跟左玟多说。待梳理完经脉后,才捏住发带,一副要算账的模样。
  看着左玟,道,“它可曾告诉你,强行用剑会折损寿数?”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她的受伤给道长带来的转变。左玟觉得道长说自己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后,好似变了一些。
  少了对她的纵容,多了丝长辈那般的威严。明明一直很温柔,某些时候却让她发怵。
  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发带的喊声便传入耳,“快救我!你说好会给我求情的!我要被熔了呜呜呜……”
  左玟此时除了虚弱些,已经好了很多。闻言也不管怵不怵了,连忙抓住道长的手,解释道,
  “我知晓,它阻止过我,是我非要逼它帮我的。”
  玄都看着她,唇线绷直,“他们对你就那般重要吗?”
  左玟点点头,却是补充了一句,“不仅是他们,道长对我也很重要。”
  她认真地看着道长,“莫说只是折损寿数,纵使当下即逝,我也是愿意的。”
  那道长凝视左玟许久,蓦然轻叹,“已经亏损的寿数不能弥补。天道平衡,我若直接插手,你将来会更加艰难。
  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即日起,你就早起随我打坐修行吧。好歹能补上肉身的亏损。”
  左玟乖乖应下。
  也由不得她不愿意,从那夜伤了肉身根基起,左玟就成了个病秧子。为了自己不在科举场上晕过去,也自觉地踏上了早起喝药打坐的不归路。
  尽管她是惨了点,但好在妙真她们都没事。
  有妖精们吸引火力,李垣和王举人等同伴都只是受惊,或者被蛇虫咬了几口,索性保住了性命。
  女尸有优昙的佛力加持,恢复原状,被安然下葬。店家父子也继续小店经营。
  王举人和夏举人那日虽然被吓晕过去。但大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休息两日,伤一好就对左玟请辞。不再与她同行。
  左玟自己也知道他们是受自己的体质牵累,不仅让他们离开,还以自己需要在此休养为理由,请李垣和管家护卫先去京城了。
  尽管当初面上答应了,到了京城会去找李垣他们会合。但实际上左玟没落后两日就到了京城。被道长要求住在了小鞍山下,妙真等住在山下租的宅院中。独她自己每日卯时上山打坐吃药。
  直到如今。
  …………
  此刻,面对道长平静却仿若看穿她的所有小心思的左玟,尽管心虚,还是苦着脸眼巴巴地瞅着道长。
  凭借着这两个月每天见面积攒下来的对道长的了解,左玟眨眨眼,挤了挤眼角还没干的一点晶莹。用来卖惨。
  拉住玄都的袖摆,左玟吸了吸鼻子,语声沉痛,“道长,我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以后行事一定三思而后行,绝不轻易伤害自己。”
  悔过言辞,她可怜兮兮地说出最终目的,“那药,能不吃了吗?”
  周边是一片白皑皑雪景,眼前的少女拉着他的袖子轻摆,眼巴巴的模样,不由得又将他拉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在不周山,在其后许多的地方。她也是惯常如此,拉着他撒娇。
  “大兄,草药真的不好吃啊,咱们今天吃蘑菇吧!”
  “大兄,我学不会无为之道怎么办?”
  “大兄,你随太清道德天尊走了,我该去哪儿?”
  ……
  “你有你的缘法,跟着我,才是误了你。”
  昔日的话不自觉脱出口,面对左玟一脸茫然的神态,玄都垂下眼,不作解释。
  却是淡淡道,“药不能停。”
  左玟:……
  左玟霎时垮了脸,不再关注他之前说漏嘴的话是什么意思。
  桃花眼的少女满面沉痛,眼角红晕楚楚,奈何没人去看。
  病人需得遵循医嘱,她只能叹口气,“好吧不停……”
  玄都看着她的模样,轻笑着出去一只红葫芦,放到左玟手中。抬手撩了撩她被寒风吹乱的发,温声道,
  “汤药不用喝了,给你换成丹药,每日一丸。”
  左玟抱紧了小葫芦,感动得热泪盈眶。
  “道长,好人啊!”
  玄都:……
  不用吃药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下山,左玟很是开心的跟妙真小七分享了自己的快乐。获得一致的恭喜和催促她去念书备考的言论。
  只因当初左玟给的说辞都是科举未成,不考虑男女之事。导致女郎们催促起她备考来,比她自己还要积极。唯一不那么急切的只有郁荼。
  让左玟不适应的是,郁兄近来看她的眼神温柔地过分,且极为呵护。不似过往那般与她保持在一定的距离。
  但她受伤后,妙真颜如玉她们对她都呵护了很多,把她当成了瓷娃娃一般。郁荼的转变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就这般清晨修行,回去后读书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会试终于在微凉的春日里,拉开了序幕。
 
 
第80章 大相国寺
  京城,二月,晴。
  乡试之后就是会试。
  所谓会试者,便是集天下举人英才共会京城,比试科艺。因为考试在春二月举行,故又称为春闱。
  会试由礼部主持,预备参加会试的举人们需要要在考试前到衙门登记自己的身份。
  尔时正是春二月,会考的前几日。
  春寒料峭,冰雪初融,点点绿意在冰雪中含春待放。
  左玟从衙门验证了身份出来,深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打了个激灵,大脑无比清明。
  陆长庚并另外几个金华书院的举人已在衙门旁边的会仙楼等了许久,一眼看见左玟过来,几人皆诧异不已。
  “左兄如今这风貌,和以往大不相同啊!”
  “半年不见,左兄是在哪里学了一身好功夫?”
  他们并非无的放矢,实则是因为左玟如今的精神风貌比起当初要好了太多。
  她今日只穿了一身白底黑色横纹的单衣,袍袖宽大,仙姿飘渺。相比起来往路人穿着的夹袄,显得极为单薄。
  尽管如此,她却是面色红润有光泽,气色极好。
  左玟拱了拱手,一一和几个同窗问好。方才笑嘻嘻道,“功夫倒是学了,不过是打坐修道的功夫。”
  她所言不虚。跟着道长修行了几个月后,她不仅摆脱了当初使用仙剑的虚弱后遗症,体质也增强不少。虽说只是打坐,也没学得什么招数,更不能腾云驾雾使用法术。且损失的寿数不能回来。但却已经能初步辟谷少食,冬暖夏凉调节体温。
  别的不说,应对这春寒日的考试,是没问题的。
  “打坐修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
  “左兄不地道,竟唬弄我等。”
  “若参禅打坐就能有这样强健的身子,大家还看什么大夫吃什么药,都去找老道士学打坐了。”
  见他们不信,左玟也不解释。只笑了笑作罢。
  众人也无心纠结这个问题,随意调侃两句,便离开了此地。
  这些同窗里,跟左玟最熟悉的还是陆斋长。
  陆长庚知道左玟关心什么,主动讲起她离开后金华的情况,还有李磬的情况。左玟听得入神,得知磬哥准备来年下场参加乡试,亦是欣然。
  准备记下这些,回去转述给李垣。大表哥也是很关心李家唯一的读书人的。
  京城的繁华是左玟见过之最。
  走在街上的,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打扮富贵的达官贵人,都有一种昂扬自豪的精神气。比起家乡的城镇,京城人行事说话也讲究得很。
  沿街走出百来步,讲完了李磬顾衍之的情况,左玟却是想起什么一般,好奇地问,“陆兄,不知咱们现在是去何处?”
  陆长庚愣了一愣,诧异道,“你不知道?他们都没告诉你吗?”
  听到他们讲话的同窗纷纷开口,
  “我们没说啊。”
  “我以为斋长说了。”
  “怎么陆斋长没说吗?”
  四五个人里,几乎都以为陆长庚已经告诉了左玟。
  陆长庚一脸无奈,“行行行,是我的疏忽。”
  他是斋长,在书院里时就习惯了安排和背锅。
  便对左玟道,“我们是去大相国寺拜佛听经的。”
  左玟一懵,“听经?”
  这比她打坐还听着还要玄幻。
  其他学子见了左玟的样子,或大笑或吐槽。
  “哈哈哈左兄的表情跟我当时一样。”
  “我们也奇怪呢,都快科考了,斋长应是要我等去听和尚讲经,说什么考前静静心,沾点佛气到时候发挥更稳定。”
  “哈哈哈斋长说的没错啊。沾点佛气,求佛祖保佑我等不要被分到臭号。”
  “呸呸,别说那个词。当心真的……”
  他们又聊得热闹起来,没有注意到陆长庚与左玟渐渐与他们拉远了距离。
  左玟笑着转头,“陆兄可不像那么没谱儿瞎说的人。”
  陆长庚也笑起来,“左兄知我。”
  看了看周围,他便示意左玟附耳过来。
  左玟好奇的凑过去,就听他问,“左兄可听说过大皇子吗?”
  不仅见过大皇子,而且还跟对方又过纠葛的左玟:……
  “大……”皇子?
  听到这个名词,左玟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以免自己的声音太大。
  咽了口口水,她故作茫然,“他怎么了?”
  陆长庚声音压得更低,“我从本家族兄得到个消息,不知真假。据说那位病了三年,一直在大相国寺休养。近些时日听说是康复了。”
  又看了看左右,见旁边无人关注他们,才含糊道,“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遇上……”
  后面的话他没有言尽,但左玟大概能猜到。
  她看着陆长庚的侧脸,只觉得相比起当初在金华分开之时,在京城陆家待了几个月的陆长庚似乎有了某些转变。就像是,背负了太多的担子,不复当初的洒脱。
  深吸一口气,左玟指指前面几个丽泽书院的学子,苦笑道,“陆兄应该不曾与他们说这些吧。”
  陆长庚点头,“然也。”
  “那为何要告诉我?”
  陆长庚笑了笑,没有再说悄悄话。
  却反问左玟,“玟弟可知陆家分支有多少?”
  左玟摇摇头,“不知。”她才进京没两日,哪里会去打听陆家的事。
  “单本场进京的举人,陆家就来了四个。但这消息,族兄却只告诉了我一个。”
  “为何?”
  陆长庚转开脸,语声平静。
  “因为我是解元。”
  左玟哑然。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她,陆长庚说这话时半点没有得意或者快乐的情绪,反而有种莫名的愁绪和苦涩。
  她轻轻抿唇,却道,“但陆兄告诉我,一定不会因为小弟也是解元。”
  陆长庚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何以见得?”
  左玟眨眨眼,“是直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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