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优昙大师,我与家父不请自来。可是打扰到你会客了么?”
优昙摇头,道,“红尘来往皆是客。”
待这两人进了殿内,老和尚了悟才随后跟进来。二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左玟把手背到身后,掐了一把掌心。克制住内心的震惊,面上维持平常的神态。
假装那对父子只是普通的香客,笑了笑就不再理会。
转头对优昙道,“大师既然来了客人,我今日就先行一步。待来日再与大师叙旧吧。”
佛子微颔首,见左玟要走,却是做了个抿唇的动作,开口唤道,“左施主……”
“嗯?”
他方才缓缓道,“此次科考,祝愿施主能蟾宫折桂,一偿夙愿。”
“大师?”左玟惊呆了。
优昙明知那对父子的身份,还刻意为她点出蟾宫折桂。此等举措,怎让她不震惊?
果不其然,在优昙说完以后,那中年人似是突然来了兴致。
“哦?这位小公子年岁轻轻,也要参加今岁会试么?”
左玟不敢分心思考优昙这么帮她的用意,转过脸去,看向那对父子和住持的方向。
因为做的是不识得天颜的模样,左玟便也大着胆子,直视那中年人。
方要说话,那中年人却是看着她的正脸,再次感叹,“好俊的年轻人,若能金榜题名,不知要被多少人家榜下捉婿。”
脑子里不知转过什么念头,他上下打量两眼左玟,循着话头问她,“小子可有婚配?”
左玟:……
第82章 会试
尽管中年人话语的内容很像要给她介绍对象,但他这话问出来的语气极为随意,且身份特殊。应该只是顺着感叹她容貌和榜下捉婿的延伸。
故而左玟没往心里去,老老实实答道,“在下并无婚配。功名未成,不作此想。”
左玟对天家并无了解,才答得轻松。可旁边的晏平与优昙听了这中年人问话,却有不同的理解。
那晏平皱了皱眉,一改平素淡漠的应对,主动开口笑道,“少年人面皮薄,还没到会试,父亲就跟他说榜下捉婿。莫要吓坏了人家。”
“哈哈哈。”中年人闻言大笑,“那确实吓人。我记得上一回殿试的探花惹得李张两家大打出手,最后却让沈国公府截了胡。到底祖上是当过将军的,还是要莽悍一些。”
这榜下捉婿的话题听着有趣,左玟瞪大了眼,满面惊奇,“还能这样?”
女婿直接靠抢的?
中年人点头,看着她眼中有些许满意之色,故难得耐心解答,
“历年皆如此。不过这么些年的进士里,倒是没有比你更俊的。”
他说着,又把话题扯了回去,目光投向左玟,若有思量。
晏平见此,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故作低落地叹气道,“上一回探花郎的事,我却是不知了。”
中年人闻言转过头,见他垂着下眸,似有低落。顿时没有了看左玟的心思。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往后见得机会还多着呢。”
见此情形,优昙不动声色地走出一步,对左玟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施主多加保重。”
左玟眨眨眼,“只要大师在相国寺,我少不得还要来叨扰的。”
优昙微笑,“善哉。贫僧送你出去吧。”
左玟对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要出去殿中。
那了悟住持却是看着并肩的优昙与左玟,轻叹着念了声“阿弥陀佛。”
优昙送左玟到三楼门口,恰好碰到了下楼来的陆长庚。
陆斋长下来了对左玟道,“玟弟久也不上去,那位圆明小师傅不知为何尤为着急,催我来把你叫走。这位是?”
“这位是优昙大师。”左玟介绍完以后,笑起来,“圆明小师傅大概就是怕我打扰了他吧。”
陆长庚便与优昙见了礼,待看到优昙的模样,略有疑惑道,“大师看着却有几分面熟。”
优昙微微颔首,“贫僧曾在金华千佛寺挂单。”
“原来如此,他乡遇故知,却是有缘。”
陆长庚与优昙说完了话,目光移开时又与殿内的那对父子对上了视线。
他爽朗一笑,拱了拱手作为见礼。然后就与左玟上了楼,去与同窗们汇合了。
这陆斋长虽说到了京城陆家后有些改变,但还是爽朗模样,加上面貌俊朗,英气十足,不似普通书生的文弱。在长辈眼里,自来是讨喜的。
那中年人微笑颔首,对晏平道,“这个看着也不错。”
见说的是陆长庚,晏平没再岔开话题,赞同道,“的确不错。”
“虽说气度不凡,但容貌比起之前那少年还是差了点,芳儿的喜好你也知晓。这么些年一个也没相中过。刚才那个说不定能得她喜欢。
纵使才学差了几分,有此容貌,只要芳儿喜欢,天家养两个富贵闲人还是可以的。”
闻到中年人说要让左玟做个富贵闲人,晏平皱起眉头,道,
“儿子倒觉得,那左……小举人目光清正,谈吐不凡,不像是没有才学只靠脸的模样。”
“那不是更好?”
说到此处,优昙已然返回。重新见礼,“优昙见过陛下,大皇子。”
晏平只得压下了他是觉得自己妹妹配不上左玟,更争不过一群妖精龙女的言语。
杀大巫祭那一夜,少年持剑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仿若就在昨夜。
那般风华绝代的少年郎,凡俗女子谁能配得上?
若他不是少年,而是少女,他是万万不会放手的。只可惜……
………
左玟与陆长庚他们没过多久浏览完了佛塔,就去讲经堂听经了。陆长庚并不知晓他与大皇子与陛下已经有了一面之缘,左玟考虑到自己和晏平相识的由来,也不好与陆长庚详述皇子被害的事。索性就不说了。
一行人听了佛经后,就离开了大相国寺,各自回去备考。
而景康帝与晏平前来找优昙说了哪些内容暂且不提,却说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离开后。仍在佛塔的三楼,去送景康帝父子离开的了悟住持,则再次找到了优昙。
彼时优昙又坐回了殿中央的蒲团上,在众罗汉的注视下,打坐参禅。
老和尚走到优昙身旁,看着四周奉满的香花烛火,了悟席地而坐,缓缓道,“六祖给弟子讲经,见风吹幡摇,二弟子辩论,是风动,还是幡动。六祖如何作答?”
优昙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静静与了悟对视。
答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句说完,优昙不再言语。
了悟叹息一声,“你可知方外之人,不得参与朝堂之事?”
“我知道。”
“为何明知故犯?”
优昙面色无波,坦然道,“那是她应得的。”
救了大皇子和斩杀大巫祭的都是左玟。虽然因为顾虑左玟要参加科举,不能在帝王眼里跟妖精鬼怪扯上关系。他与晏平将此事瞒下。但左玟的功劳还是不可抹灭的。
个中情况了悟并不知晓,却是又问优昙,
“从金华归来后,你便住入佛塔。置身罗汉法眼下静坐,不饮不食。是为修行,还是逃避?”
话说到此处,一直坦荡无波的僧人面色终于又些变了。
他垂下眼眸,合掌轻叹,“是为自省。”
了悟住持摇了摇头,“你是天生的佛子,莫叫多情毁了梵行。”
而后站起身,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
优昙自蒲团上起身,亦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口中念佛,脑海里却是出现了那夜玄都道君的问话。
“优昙,佛在何处?”
若是以往,他会回答“佛在心中”。可是如今,他却不敢这么说了。
面朝西方,佛子重新跪下。合掌,闭目诵念忏悔经文。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会试那日,李垣等将左玟送到栅栏外,目送她走进。
尔时是天还未明,蒙蒙地黑。
左玟进了栅栏,回头看。
见无数火把下,李垣管家等焦急的站在人海中,和其他考生的家人在一处。
一个金裙的小萝莉,挤到了最前面,上蹦下跳。朝左玟喊,“左郎君,加油啊——”
她身后,妙真、郁荼、颜如玉、青行灯、小倩,乃至金华猫都变成原型让妙真抱在了怀里。纷纷前来相送。
左玟朝他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按差役所指的方向排队。却是在进贡院考试前还有道搜间的工序,防止考生携带小抄。
左玟等候排队的过程里,就看到有两个被搜出小抄的,让差役拖了出去。
快轮到她的时候,左玟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周朝的科举检查没有那么严格,还会给你保留一件里衣。像过往乡试受检时那样催眠自己就是个男的。
然而看到自己前面那个被扒开裤子检查菊花里有无夹带的时候,左玟发觉自己有点想的太美好了。
其一,乡试和会试的检测力度不是一个难度的。二来,会试给检查的都是军中士兵。文武之仇由来已久。武人们常年被文人压着鄙视,唯有这一回能扬眉吐气,好好整治文人。可不得抓紧机会?
在弃考与否间挣扎,轮到她的时候,那两个军士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互相对视一眼,对左玟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您不用怕,我们会很温柔的。”
左玟:……
草,一说更害怕了。
她踟蹰不前,却有清风入耳,送来一清越男声,“放心。”
左玟微微一怔,目光轻闪,放心地迈步向前。
走出几步,恍然觉得如同穿过水波,空间微颤。
到两名军士面前,却见一人面带微笑,上下摸着虚无的空气。另一个拿起她提来的篮子,细细掰开糕点肉干等物,检查带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夹带。
尽管如此,相比于前一个举人来说,他们动作的确温柔的过分。
左玟诧异的瞪大眼,又回头看去。见后面排着的考生也像没看到什么特殊情况一样。表情写满了抗拒。
震惊过后,却是小声道,“早知您有这本事,当初乡试的时候我就不让人摸了。”
空气中默然无语。不好告诉她,那时的道长为金丹所化,修为受限,没有这种本事。
片刻后,两兵士停手,将考篮还给左玟。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放她进去,又板着脸继续去查下一位了。
压根没有解衣被检查的左玟。看看旁边面色青白又窘迫又愤恨的其他考生,心中油然而生些许关系户一般的心虚。
她哪里知道,除了现场帮忙的道长,宫里还有另一位也发了大力,不让检查的军士羞辱于她呢?
就这么跟着队伍走进贡院。
进入贡院前,又有清风吹拂,在耳畔落下一句,“贫道等你金榜题名”。
左玟轻轻“嗯”了声,不动声色。
跨过门槛,心中实感触万千,复杂不可言明。
十年寒窗苦读(算上原身的一起),为的就是跨过那道门槛,天高海阔。又有多少人,被挡在了这里,乃至更前面呢?
想起贡院外送她的李垣、妙真郁荼,还有不曾露面的道长。左玟呼出一口气,放下心中忐忑,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鱼跃龙门,自今日起。
第83章 抢女婿
一连九日的考试艰难度过。
开考的前两日还好,第三日半夜里就下起了雨。料峭的春寒从雨水中渗透而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冻得人骨头发冷。
坐在左玟对面右侧两个位置的考生,大许是身子骨不好。勉强撑到第四天凌晨,就在寒风冰雨中一头栽到桌上,烧得人事不省。
后面的结果自然是弄脏了卷面,无法继续,被士兵们带走。错过这场又要再等三年,令人唏嘘。
要是以左玟前几个月的身体素质,不管是受伤前还是受伤以后,要撑到最后一天恐怕都有些艰难。但如今——
比起下大雪时上山顶打坐,下场春雨算什么冷!
对左玟而言,寒冷虽不足为虑,也没有被分到臭号,但她屋顶的边角处却有个小小的漏洞。雨下得急了,水流便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为免雨水溅湿考卷,她只得将自备的伞撑开,斜靠在桌角,好让雨水顺着伞面滑下去。
但伞柄容易碰到手臂,也怕伞身滑走。时不时就要停下笔,扶正伞身。也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到最后三天总算放晴了。不管是考生,还是在外面走道淋着雨严守的士兵们,亦或是必须顶着雨出来巡考的考官都松了口气。
九日的会试结束,走出那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的牢房一样的小单间,绕是左玟如今跟道长修行一段时日,身体素质大大提高了,也有些吃不消。
出了考场后,左玟回到李垣他们在京城租赁的小院好好睡了两天。而后才走出家门。
值得一提的是,在她去考试的那几日,郁荼都是跟李垣他们在一处的。左玟回来休息后,他便贴身照顾。端茶递水,细致入微,连块毛巾都不让左玟去拧。
左玟实在适应不了,跟他提了一下,才好些。
自郁荼以书童的身份留在左玟身边,那郁薇姐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待在小鞍山修行的那几个月,左玟也问过郁薇的情况。
以往在金华时,只要她对郁薇问起郁荼,或者对郁荼问起郁薇,后面一回来的都会是她提到的另一个。
可是到了京城以后,不论左玟提几次,郁薇都没再出现过。多问几次,郁荼就说说郁薇离开了,恐怕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