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四周民众有认识优昙的,皆发出惊呼。
  “那是大相国寺的优昙大师!”
  “大师也来看状元郎?”
  “你说什么呢,明显大师和状元郎认识好吗!”
  左玟经历过之前半天,已经习惯了被百姓们围观议论。优昙心中亦无他物,任旁人如何言语,他自不动安然。
  两人一在马上,一在马下,对视片刻。
  优昙先一步挪开视线,低头念了声佛号,退入人群。抬抬手,示意左玟继续游街,不要为他停留。
  左玟却是勾起嘴角,笑着驱驾马匹,在佛子清如水的目光中走到他身旁。
  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白色山茶花递过去。笑道,“今日见到大师,我心甚喜。奈何身无长物,便借花献佛,聊表心意吧。”
  她说的真诚,桃花眼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优昙,仿佛满街为其欢呼雀跃的人群都成了梦幻泡影,唯有他的面容映在那穿着绯红袍状元郎的眼中,无比真切。
  “状元郎的花啊啊啊,我也想要……”
  “状元看我一眼啊——”
  “我才发现,佛子也好看得紧,只比状元郎差一点点。”
  种种喧哗声,皆不入耳。
  佛子愣怔在原处,看着左玟递给他山茶花的手。那绯红袍袖撩开些许,露出缠绕在腕上的檀木佛珠。
  他目光微闪,抿了抿唇。迟疑许久,终是伸手接过茶花,缓缓置于鼻下轻嗅。
  动作生涩无比。
  “多谢……”
  左玟看着优昙佛子的动作,点点头作为告别。而后上马重新启程,再无留恋。
  白茶花出手,她心里莫名觉得解气了一般,仿佛放下了某种情绪,无比轻松自在。
  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番“借花献佛” 的举动,对某几个人来说,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
  状元郎离开以后,佛子清如湖水的眼眸泛起了涟漪,望着状元郎驾马离去的背影。一声“阿弥陀佛”咽在喉头,再不能发出。
  佛在何处?
  佛在心中。
  心中有佛,嘴上的佛号不念也罢;心中无佛,念再多声佛号,又有何用?
  这一场情关,他还是陷了进去,陷在那幽幽的花香之中。
  堪不破情关,终不得正果。
  …………
  状元仪仗后方,同样挤出了人群的郁荼站在街边,猩红的眼底是盈满的嫉妒与怨念。
  指尖划破了表皮,溢出森森鬼气。
  他的神态似茫然,似困惑,迷茫又充满沉郁。
  “恩公为何看不见我……是因为人太多了吗?恩公,只要看见我一个就够了……”
  话语中含着深深的独占之欲,瞳孔似染鲜血,森然若地狱深渊。
  …………
  高空上,一道人立于云上,掌中平放一朵零落的白色山茶,身周飘散去几许山茶花瓣。
  他蓦然轻叹,平添几分寥落。
  “小玟……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静默许久,却又轻笑一声,“无为而无不为。何不顺应自然之性而为呢?”
  …………
  对这些一无所之的左玟骑着高头大马走完了几条主要街道,结束游街夸官后回到了在京城租赁的宅院。
  方一回来,迎接她的又是热情的鞭炮锣鼓声。
  与家人分享过喜悦,连夜写了报喜的书信送回家乡。休息一晚,到第二天,左玟便又骑上马,穿着簇新的状元袍去赴那游街后的琼林宴。
  琼林宴由来已久,是殿试后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地点就在皇宫东边的琼林苑中,由皇帝亲自主持。
  然而左玟不知道的是,在大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琼林宴,又为相亲宴。
  很大一部分到场的文武百官,都是冲着那些年轻未婚的新进士的婚配而来的。
  当看到本次恩科最年轻貌美的状元郎与其他进士们走进琼林苑中,两名携手而来的大臣同时交换了一个略带敌视的眼神。
  一个假笑着试探道,“赵兄,今朝那状元郎……”
  另一个摆手打断,打出情谊牌,也笑道,“诶,你我同朝为官二十载,刘兄难道要和本官抢?”
  前者顿时没了笑容,板着脸道,“琼林宴上无兄弟。届时赵兄来我家喝喜酒时,咱们再谈二十年同朝之情吧。”
  后者闻言拂袖而去,走出两步,又回头道,“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刘大人莫要高兴得太早。”
  兄什么兄?一个优秀女婿不得比塑料兄弟情重要吗?
  琼花深深,乐声袅袅。盛宴未启,琼林苑的氛围已然热烈起来。
 
 
第88章 琼林宴
  玉树琼花蔚上林,琼楼玉宇缀芳芬 。
  琼林苑与金明池相对,大门里外的道路都铺上了平整的砖石,极为气派。大路两旁种着松柏,又有石榴园、樱花园等园林。亭台楼阁,间或其中。
  此时还是三月中旬,樱花园里的花却都开了。漫天的樱花在春风里飘扬洒落,粉白的,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绚烂而零落。
  左玟穿着簇新的状元袍,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踏上这条樱花铺就的路,心中竟生不忍踩踏之感。
  驻足于此,捉一朵飞来的花瓣,轻嗅着风中的清香。就听见身后有几人笑着唤她,“左状元。”
  “左状元晨安。”
  左玟回过头,见是七八个同年的新晋进士看着她拱手问好,便也拱手笑道,“诸位晨安。”
  几名进士看到左玟的笑模样,表情都放松下来。
  昨日殿试放榜,他们因为左玟触怒龙颜的消息都疏远了左玟,不与她说话。有些甚至还暗地里指指点点,笑她年纪太轻不知进退毁了前程。
  谁料殿试放榜,左玟竟成了状元,且看后来景康帝召见他们时对左玟的态度。哪里是被触怒的样子?分明对状元郎满意的不行,恨不得招做女婿的模样。
  这才纷纷懊悔起来。
  昨日游街夸官,大家都很兴奋激动,没有心思想这些。今日一见左玟,便想上来缓和一下关系。毕竟是同年,对方前程无量,起点都高于自己。哪怕不能为友,也不能为敌。
  本是忐忑不安地一起过来,此时见左玟丝毫不介意的模样,心里无不松了一口气。
  他们怕得罪左玟,左玟也不愿给自己树敌。都是独木桥上竞争上来的进士,谁也不是蠢人。几句口角是非,又不是大仇,多个朋友总好过不通人情树一堆敌人的好。
  便又主动开口相邀道,“想是我来早了,没有遇见诸位同年。几位若不嫌弃左玟才浅年幼,衬着宴会时辰未到,不若一起赏一赏这琼林苑美景如何?”
  其实左玟独身一个的原因还是与进士们当初孤立她有关。除了一个陆长庚,她没有能够相约而来的。陆长庚今日又与陆家主家的叔伯一同,她自然就成了独身一人。
  几名进士闻言没有不答应的。纷纷笑道,“左状元客气了。您若才华浅薄,我们算什么呢?”
  还有一名进士笑着调侃道,
  “状元郎站在此处,可把漫天花雨都衬得没了颜色。真要嫌弃,也是你莫嫌弃咱们貌丑才是。”
  “是啊,昨日游街之后,左状元恐怕已是全城女子的梦中情郎了。”
  “咱们这辈子怕都没有此等美事了。”
  左玟一脸无奈,便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自揭伤疤道,“诸位说的可是当街差点被金簪刺伤的美事吗?”
  “受不住受不住,这美事也只有文武双全的左状元能接得住。”
  “左状元真乃豁达之人啊。”
  众人大笑,芥蒂全消。便一起走进园子,探花赏景不提。
  穿过弯曲的石子小路,绕过堆叠的假山,赏过垂柳笼轻烟的池塘。遇到其他进士后,左玟一行的队伍又壮大了许多。
  原也遇到了贾嵋,但这位探花郎深恨左玟抢了风头,害他被长安街上的百姓嘲笑。他们之间的仇怨,不是其他仅是疏远左玟的进士可比的。
  故而看到左玟,他直接当作不认识,没看见。自与他一般家世的旧友一同了。
  大好的日子,左玟也懒得跟他吵架。同样当作没看见罢了。
  这皇家园林到底不凡,园子里百花齐放,亭榭楼台,金碧辉煌。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众人便一起往设宴的地方走去。
  还未至设宴的园中,远远就能听见雅乐声声。金石丝竹,钟磬之音悠悠远播。似高深流水,清耳悦心。
  踏入园中,见百来张桌子依次摆开。桌前已经坐了不少官员和进士。
  桌次是按官阶排的,暂且不提。新进士们这边,则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一桌,而其他进士五人一桌。
  这也就意味着,贾嵋再不愿意跟左玟碰面,琼林宴上他们也得一个桌子吃饭。
  对此,左玟表示自己无所谓。
  毕竟——同坐一个桌,谁丑谁尴尬。
  见陆长庚和贾嵋已经落座,后者看她过去脸色发绿。左玟便与其他进士分开,正要往状元的小桌而去。
  没走出几步路,却听见官员那边有人唤她。
  “左小状元——”
  这个称呼今日在场只有她一个担得起。
  远远见是一位穿绯红袍的前辈,左玟不敢大意,便走进了官员那边的席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左玟从进士那边走到官员这边的席位外围,暴露在一群老大人眼皮子底下。总有一种备受关注的感觉。
  好像那些或闲聊或饮酒的官员,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一样。
  左玟觉得自己可能是昨天打马游街的后遗症,才觉得谁都在看自己。
  没有多想,走到那位传绯红袍的大人近前,见其四十岁左右,有些发福。看到他袍服上绣着的云雁图案,便能确定这是个四品官员。
  她先见了礼,对方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让她不用客气。
  自我介绍是太常寺少卿,姓赵名彦。
  这位赵大人先夸了一通状元郎少年英才的话语,左玟也在谦虚之余表达了一下对前辈的敬仰之情。
  闲谈两句,那赵大人拉着她的手,话锋一转,问起了私事。
  “左小状元小小年纪连中三元,真是年少有为。不知有婚配了没有?”
  这话一问出口,周围其他那些装作闲聊不关注这边的官员们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四下为之一静。
  左玟起先还没注意,下意识答了“不曾婚配”。
  随即便有无数火辣辣的视线投了过来。
  左玟身子紧绷,只觉得那一位位,或着青,或着朱色官服的前辈大佬们,投注给她的眼神过分热切。已经远远超出了看优秀后辈的眼光。
  而眼前这位赵大人更甚。眼里不全然是赞许,倒像是考虑着要把她抢回去生拆活剥搬上餐桌一般。
  龙阳之好?
  左玟打了个寒颤,率先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赵大人没有让她久等,一听到左玟的回答,笑得满面灿烂。
  “好好好,不曾就好。”
  说着,便要趁其他人没开口前抢占先机,打了一记直球。道是,“本官家有一女,金钗之年,最是仰慕文采斐然的……”
  左玟一听这前半句,就预感不妙。这口吻,分明就是要招她做女婿啊!
  以及,金钗之年是十二岁,十二岁着什么急呢!
  她心里才想要怎么推辞,对方话还没说完,却是斜插进一只手,搭在赵大人拉着左玟的手背上。硬生生把赵大人的手拉走了。
  同时响起个笑声,
  “哈哈哈琼林宴上,赵兄怎么想独占状元郎说话?”
  左玟懵逼地转头看去,见又是一位绯红袍的官员。年岁品阶都与之前那位相当,但气质更斯文儒雅一些。
  后来的这位淡笑道,“赵兄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前面的赵大人嘴角一抽,到底在左玟面前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遂淡淡介绍道,“这位是国子监祭酒刘增贤。”
  左玟又见了礼,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暗暗感激刘祭酒及时出现。
  感激的心情还没持续到片刻。那刘祭酒用过了介绍人,一步上前,把赵大人挤开了去。将过河拆桥做到极致。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叠好的诗笺。
  一边打开递到左玟眼前,一边笑着道,“左状元才华横溢,可否帮老夫看看这首词,写的如何啊?”
  “词?”
  左玟的视线下意识跟着话语,瞥到了纸张上。还没看清写的什么内容,却是第一眼就发现那字迹娟秀,似浮云流水。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笔。
  左玟:……原以为是来解救她的,结果却跟赵大人打得一样的主意吗?
  她有九成九肯定,刘祭酒也是来抢女婿的。剩下一点点不肯定,取决于是闺女还是侄女。
  “刘祭酒,这……”她一时苦笑,摆了摆手,婉拒道,“末学不擅诗词,恐怕难以给出适宜的意见,不敢在刘祭酒面前献丑。”
  那刘祭酒把眼一眯,幽幽叹息施压道,“左状元这是不肯给本官面子啊。”
  左玟还没回话,之前那被他打断挤到一边的赵大人却挤了回来,把刘祭酒往旁边一扒拉,怒道,“老不知羞,你还知道要面子?”
  好朋友互怼起来那是毫不客气。
  刘祭酒仍是一副斯文模样,笑道,“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赵大人技不如某,何必恼羞成怒呢?”
  “你!”赵大人气的吹胡瞪眼,“你是不是要绝交!”
  刘祭酒不甘示弱,“赵兄这次是要割袍还是割席?”
  左玟:……
  这次的意思是……以前还有不少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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