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鬼叫什么!”他娘亲骂道,“又跟谁胡闹去了?!”
  “不是,不是!”石头急的直跺脚,扭着身子边哭边说,“他们又来了,在村头孔庙那儿!”
  “妈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主人蹭一下站起来,把旱烟在脚底板用力嗯了一下,抄起手边的一把斧头,就往外走。
  阿桃这才反应过来,多半是驻军的景国士兵又来搜刮了。
  孩子们各自回家告状,男男女女往村头孔庙走,阿桃放心不下,跟在众人后面。
  村子不大,不一会儿就到了东头孔庙门口,这会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阿桃垫脚去瞧,骇然发现孔庙里的孔子像居然被人推倒了,此时一个景国军官就大刀阔马地坐在横到在地的孔子像上,大喇喇喊道:“冬日军中粮食短缺,特持将军令,来你们这征集些米面。”
  “又来,一月来三回,灶王都能被他们掏空。”
  阿桃听身边的一个人不满地小声地叨叨。
  大家默不作声,谁都不想交吃食上去,且家中确实没有余粮了。金秋收成不好,本就艰难,再剥削一层,冬日就要饿死人了。
  那军官间没有人说话,浓眉倒竖,用刀在地上使劲敲了几下,“怎么回事?哑巴了,还是聋了?还不都动起来?等将军绞了夏匪,你们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大家还是不动窝,有人把头埋在衣领里,而石头他爹等人,手里拿着镰刀斧子之类,眼睛直冒火。
  此时,不知人群中谁哼了一声,埋怨道:“不知谁才是匪贼。”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军官拔出了钢刀,对面的村户也举起了斧子和镰刀。情势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拄着拐棍走出来,或许是里长,他颤巍巍对那军官讨价还价,劝他不要动武,容村户们再多些时日筹备。
  里长越说,石头他爹他们就越气,但其实大家都知道,硬碰硬是拼不过的,里长豁出去老脸,也是为了不见血光。
  可就是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好说歹说磨了半日,那军官大发慈悲,总算松口,“行吧,再给你们三天时间。”
  他打量一圈,对面每一张灰扑扑的脸,又看了看屁股下的孔子像,向上啐了一口,“草皮都不长的地方,还想要读书出仕?当初把这庙拆了就是对的,省得你们做白日梦,但现在看,砸的不彻底…”
  说着高高举起了钢刀。
  人群一下子躁动起来,里长一面拦住打头几个壮汉,一面连拐都不拄了,张着手着急上阻拦,赔着笑道:“这地方虽然穷,但祖上也出过举人,所以立了这孔子像,大人,既然庙已经倒了,那就罢了吧,省得疼了您的手,这泥塑的死物又不挡你的道,何必与他置气呢?”
  “谁说没挡我的道,今天他就当我的道了。”说完那人将钢刀重重劈下,土像本就粗糙,那禁得住这一下,当时孔子的脸就垮了半截。
  “大人!”
  里长哀求着长喊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石头他爹再也忍不住了,挥着斧子冲了出去,他一冲,低下就有人跟着冲。
  一时间,百姓,士兵,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打作一团,混乱之间,阿桃看到石头从众人腿中挤到孔子像边。
  阿桃跟在他后面,拉着他的手,道:“太危险了,快跟我回去!”
  石头甩开她的手,将碎掉的孔子像捡起来,兜在衣摆里。
  场面越来越混乱,当地陪着同行的官差也压不住暴动的村户,眼看已经见血了。阿桃再次去拉石头,大喊道:“快走!”
  “我不走!”石头又一次甩开阿桃,他兜在孔子像说,“这像上的油彩是我哥哥去年新图的,他们推庙的时候,我哥哥去挡,被活活打死,我不能再让他们毁了哥哥的心血。”
  而后石头坚定地转头,跪坐在地上,对喧闹危险的打杀视而不见,一心要将孔子像的所有碎块全部捡起来。
  阿桃站在火并的两队人之中,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拉,怎么劝。
  她之前连杀猪都不敢看,怎么敢看这里打打杀杀,她的心怦怦直跳,又害怕又慌张,但望着石头的背影,阿桃暗自为自己鼓劲。
  “不要怕,冷静一些,想想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候,阿桃听到有人喊:“快,去报告元皓将军!”
  阿桃为之一振,她瞧准打头的那个军官此时所站的位置,利用瘦小的身形蹿到他身前,挡在他和石头爹之间。
  “找死,快闪开!”那军官挥动钢刀,就要砍下来,阿桃拔出腰间的短剑,将剑鞘比在他眼前。
  果不其然,钢刀凌空僵住了,就在她离头皮两寸的地方。
  阿桃出了一身冷汗,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强装镇定地说:“别打了,叫元皓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十二点更新~
 
 
第64章 大人物
  阿桃出了一身冷汗, 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强装镇定地大喊:“别打了,叫元皓给我过来!”
  “将军?”那军官仍举着钢刀, 快速打量阿桃,“你做白日梦呢, 将军凭什么见你个臭小子!”
  他上前逼近一步,阿桃大喊:“站住!”
  她将剑鞘举到那人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剑鞘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吗?!”
  这话提醒了那军官, 他眯着眼仔细去瞧,只见剑鞘上不光刻着景国的图腾, 还镶嵌着翡翠、玛瑙、水晶等七种宝石,衬得剑鞘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这可绝非一般的人能拥有的。
  “这…”那军官收了佩刀,皱眉踟蹰, 沉声问阿桃这宝器从何得来。
  阿桃见他动摇了,笃定他心里没底,索性挺直胸膛, 冷哼几声, 故作高深说道:“我的身份你等也配打听,元皓见了我尚且礼让三分, 规规矩矩的,不敢高声说话,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打闹生事?
  那军官听阿桃如此言,又端详阿桃虽衣裳朴素, 但气质非凡,且五官极好,面容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绝非一般旅人。
  于是,那军官自行推断,阿桃是微服出巡的王公贵族,再者能直呼将军姓名,可见地位甚至在皇子之上。
  难道是与皇帝陛下同辈的亲王?
  短短的时间,那军官想到倒挺周全,自我安慰就算阿桃年纪轻,也不可小看,俗语说拄拐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辈分高低可不在乎年纪大小。
  于是那军官赶紧叫停混闹的士兵,朝阿桃堆起笑脸,“这位…”
  那人顿了顿,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吹捧阿桃的地位。
  知道唬住了这帮人,瞧着他们比翻书还快的脸色以及唯唯诺诺讨好的神色,阿桃心里捂着肚子笑掉大牙,可面上却不能露出一点,她收回短剑,面色庄严,声音沉沉,“我巡游此地,眼见民不聊生,还诧异陛下管辖之内的怎么会有这般贫困的地方,敢情是你们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搜刮百姓!”
  一则阿桃拿了个大乔,二则把景国的皇帝捧得高高的,不论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反驳,只能弱弱地说:“大,大人,您有所不知,近日战事太多,配发各地的军粮大减,我们向当地征粮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啊。”
  其他的阿桃不管,她揪着一句战事太多反击,“诶!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们陛下…”
  阿桃蹙眉想了好久,憋出“兴师动众”四个字。
  那军官一愣,他亦不是很懂汉话,只能大概理解,忙说不敢不敢。
  阿桃叉着腰依依不饶,坚持不懈地甩锅扣帽子。
  这时,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飘过,“你是想说穷兵黩武吧。”
  阿桃扬武扬威正说得兴起,只见人群之后,两队士兵分开让出一个身穿金甲的年轻将领。
  来人不是元皓,还能是谁。
  那军官见上峰来了,忙弓着腰去请安,拱着手对他介绍,“将军,这位大人微服出巡至此,我们闹了些误会,所以将您请来,还请帮属下说和说和。”
  “大人?”元皓眉头一挑,看了眼阿桃,又看了眼他属下,一时间分不清他们之中谁才是傻蛋一个。
  甚至在旁人都郑重其事、煞有介事的时候,元皓有种自己才是傻蛋的感觉。
  “…你叫他大人?”
  “是啊。”那军官引着元皓带到阿桃面前,指着阿桃手中的七宝短剑,舔着脸笑道:“将军,您看这短剑非皇帝御赐不可得啊。啊,不,我唐突了。您是皇亲贵胄,可比我们了解多了。”
  元皓的目光落在短剑上:“…”
  能不了解吗?
  这他妈就是我的东西啊!
  元皓打量一身利落男装的阿桃,这才认出来眼前人是谁。
  “哈!”元皓嘴角勾起,双手环抱,歪着头道:“有意思。”
  “有意思吧。”阿桃哈哈干笑两声,也不见礼,也不问候,直接颇为熟稔地拍拍元皓的肩头:“你来的正好啊,你看看你手下的兵干的好事。队伍不好好练,到村里来打劫?!若不是我亲眼看到,简直难以想象啊。”
  阿桃扶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状,元皓继续抱着手歪头瞧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和煦谦逊的笑意。
  “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丢不起这个脸啊。”阿桃一面夸张地说着,一面拍拍自己红扑扑的面颊,“难道我们景国,已经沦落到行军打仗需要跟村户抢吃的的地步了吗?”
  这帽子扣得太大,在场的军士都听不下去了,几个带队的想过来向元皓解释,被元皓冷眼瞪了回去。
  “是。您老说的对。”元皓向阿桃拱手,不急不缓道:“都是些老油子,是该管教管教了。惊了百姓是小,丢了陛下颜面是大,您说的是这个礼不?”
  阿桃慈爱地笑笑,“孺子可教。”
  “如此说来,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您看怎么惩罚比较妥当?”元皓语态神态那叫一个恭敬至极,连石头一家人都一愣一愣的,当真以为阿桃是景国某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边阿桃听元皓说完,撇了撇嘴,提高了音量,“事是你的事,人是你的人。怎么罚你问我?”
  元皓顿了顿,咧嘴笑道:“是,你说的对。”
  他转身指着带头闹事的及格过军士,“五十军棍。”
  那几人虽然觉得不甘,但又公然不敢叫屈,唯有打碎牙齿活血吞。
  “这样行了吧。”元皓问阿桃。后者点点头,复问:“不会我们一走,他们就徇私报复吧,应该做不出这等丑事吧?”
  元皓瞥了一眼那几个军士,众人纷纷抱拳,保证再次扎营一日,就不会再来骚扰乡邻。
  “这才算不错。”阿桃抚掌,而后望了望日头,感叹道:“哎呀,时日不早了,我需得尽快赶路了,不然…”
  元皓一瞧她演够了戏就打算跑路,抢白道:“诶,别啊!您老人家急什么,不给我一个尽孝机会?”
  阿桃扣扣脸颊,干笑道:“嗨,你我客气什么,回上京再说。”说完抬腿就要走,却被元皓一把拽住胳膊,他脸上保持着笑容,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敢跑,我把这村里碾平。”
  “你敢!”阿桃一面扭着手,一面瞪着元皓。
  “你看我敢不敢。”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元皓的底盘,阿桃插翅也难逃,索性跟着放弃挣扎,被元皓暗地里揪着拉上马。
  石头一家站在人群里,向阿桃投来疑惑又担心的目光,阿桃朝小石头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示意无需担忧。
  元皓作为东路军行军总管,独自占了该地县衙后一座两进宅院。一直到进门之前,元皓十分给阿桃面子,可进了房门,走在前面的阿桃被元皓重重推了一把。
  她整个人踉跄着栽进屋里,阿桃顺势往前快走两步,与元皓保持距离,转过身来做出预防的姿态,可她动作快,元皓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个箭步上前来,将阿桃挤在墙角,嘴角的微笑完全不似方才的开朗阳光,反倒带着一丝阴冷森森。
  “你先听我说….”阿桃将双手抵在元皓胸前。
  “阿桃妹妹,游戏好玩吗”
  “是你的人先动手的,那些个村户都被榨干,再闹下去会出人命的。”
  “拿我的剑,教训我的人,下我的面子,你可真行啊。”
  “不对,是已经弄出人命了,你们这样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这二人对话驴唇不对马嘴,完全不在一条弦上,元皓听她说道“土匪”两个字,抬起手砰地砸了一下墙面。
  阿桃缩着脖子,谨慎地盯着元皓。
  “聒噪。”元皓拧着眉头,不耐烦地扣扣了耳朵,“燕珩真是把你惯坏了,男人的事女人多什么嘴。”
  “什么男人女人。”阿桃争辩,“滥杀无辜本来就不对,难道你打天下就是为了夺些金银财宝,杀几个无辜百姓?!”
  元皓摆摆手,表示懒得跟她多话。他转过身,叉腰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什么,阿桃放松下来,垫着脚试探着说:“反正你罚也罚了,能得民心,还能立威,整肃军纪,一举多得。”
  元皓回头瞧她那嘚瑟样,气不打一处来,向来只有他摆弄别人,哪有别人戏弄他的份。
  阿桃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见元皓还是拧着眉,道:“不用谢我,举手之劳。没事我先走了,我得赶路,过几天下雪了路就不好走了。”
  一面说着,阿桃一面蹑手蹑脚,错过元皓身侧,还没走到门口,被元皓大手一捞,揪住后衣领抓了回来。
  别看元皓生的俊俏,身材可是典型的雪国汉子,高大魁梧。阿桃这一年抽条,长得极快,在女子中可以鹤立鸡群,可到了元皓这里瞬间小鸟依人起来,揪着她就跟揪着小鸡仔一样。
  “走?”元皓道,“去哪儿?在我这调戏了一把就想走,有这么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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