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骗一个醉鬼没什么意思。
最终,他还是给出解释:“因为她提起了你。”
林未光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真相。
她怔愣几秒,才后知后觉喔了声,原本嚣张气焰瞬间尽数熄灭。
再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气愤,的确挺莫名其妙,但凡关于这个人的事,她的理智就好似永远掉线。
程靖森见她终于安分,遂无奈轻叹一声,正欲发动车子回去,右手背便搭上抹温软。
他微微顿住,侧目看向身旁的人。
林未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底光彩熠熠,盛满干净纯粹的感情,青涩心绪不加掩饰。
程靖森忽然觉得不妙。
他沉下眸色,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断,林未光便率先开口:“程靖森,我喜欢你。”
像是怕他听不清楚,她倾身向前,认真重复:“我喜欢你。”
最后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被捅破了。
面对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女孩,程靖森哑口无言,第一次生出逃避念头。
小孩儿的眼神太清澈,那份爱意浓烈炙热,容不得旁人忽视,几乎令他心头滚烫。
他应该扳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吻下去,身体力行告诉她自己的答案,可他只是缄默以对,并未给出回应。
被她握紧的手没有动,程靖森知晓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坦然拒绝,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做。
他也并非第一次做不到推开她。
理由很简单,他贪恋这束光,更舍不得松手。
但是很可惜。
她还小,可以任性妄为不计后果,而他不可以,他要确保她这条路走得笔直,不能有任何差错。
即便那个差错是他自己。
车内静默良久。
林未光仍旧目光灼灼,等他一个回应。
片刻后,程靖森开口,唤她名字:“林未光。”
他神色淡然,望着她,逐字逐句道——
“不行。”
……
回逸海名邸的路上,林未光全程保持安静。
程靖森不知她刚才那番表白,有多少因素出于酒精作祟,但事已至此,也只希望小孩儿能自己想清楚。
林未光确实喝得不少,虽不至于步履不稳,反应却比往常偏慢,回到家后,她什么也没说,就钻进自己卧室。
倒不像生气,而只是单纯的醉意上头。
程靖森见她这样,难免有些不放心,但毕竟刚发生那样的事,他实在没有合适理由去操心,只得暂且放下。
横竖就在同一屋檐下,她也出不了什么事。
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程靖森在书房处理了会儿工作,见时间间隔差不多,便去了趟楼下。
林未光的房间已经熄灯,格外安静,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好似方才车上发生的事,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林未光那副性子,拿得起放得下,想来在他这里碰壁,也很快就会自觉放弃。
事情若照此发展,那自然再好不过,程靖森却不知怎的,心底生出几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他收回视线,不再多做停留,原路折返,回自己卧室歇下。
此夜寂静。
翌日清晨,程靖森照常醒后下楼冲泡咖啡,却意外与从厨房出来的林未光打了个照面。
林未光手里拿着瓶冷饮,正懒洋洋打着哈欠,掀起眼帘望见他,不由愣了愣。
程靖森尚且没有考虑清楚该说什么,她便扬起眉梢,笑吟吟地道:“早啊,叔叔。”
林未光应当是彻底酒醒了,又美滋滋睡过一觉,整个人精神焕发,恢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表现太自然,全然不像是昨晚才被拒绝过的模样,程靖森本已做好与她敞开讲道理的准备,却没想到根本不用。
他将她打量一番,眼底情绪难辨,只问:“清醒了?”
“是啊。”林未光满不在乎地答道,将吸管插入饮料中,“不过你这什么问法,难不成我昨天撒酒疯了?”
小姑娘向来会演,程靖森望着她,竟也分不出她这话是真是假。
林未光见此,面露几分尴尬:“不会吧,难道是真的?”
她俯首,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的确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只得无奈解释:“但是我真不记得了。”
见程靖森仍无甚情绪地凝视自己,她愈发心虚,追问:“我酒品不太好,失德失忆两个全占,我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
语气小心翼翼,神态反应也都恰到好处,完全是记不清酒后行为应有的反应。
她好像当真不记得昨晚跟他说过什么。
这其实很好,他不必主动回避,更无需拒绝,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靖森却觉得有些烦躁。
最终,他也只不过道了句没什么,“你酒品不错。”
林未光闻言,这才舒了口气,“早说嘛,吓我一跳。”
“以后再喝酒,掂量清楚自己的量。”
“知道啦。”她不满嘟囔,“我这不都高考完了么,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程靖森懒得与她争论这点,年龄差摆在这里,她在他眼里便永远都是小孩儿。
至于表白的事,既然当事人都忘了,那他也没必要记得。
就此揭过就好。
-
这个六月,林未光经历了三件大事——
1.高考。
2.收到了爱大的入学通知。
3.十九岁生日。
前两者可喜可贺,但轮到她生日当天,却没那么好运。
这天清晨,林未光刚睁开眼,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晕晕乎乎的,眼皮子也发沉,她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她跟谢仃说好了,今天找她去庆祝生日,没多想身体异状,便打着哈欠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但随着脑袋愈发昏沉,她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发现自己似乎是生病了。
林未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无奈地晃晃脑袋,推开卧室门往客厅走去,努力回想这房子里究竟有没有感冒药和温度计这些东西。
她身体素质向来好,打从来A市后就没生过病,因此并不知道程靖森有没有准备基础医疗用具。
她绕着客厅找了一圈,抽屉全部检查过,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发烧的不适感也逐渐显现,她不由轻蹙起眉。
程靖森在公司,偌大家中此时只有她自己,林未光垂头丧气地给谢仃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情况,随后便打算出门买药。
但她没走出去几步,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实在怕自己还没出小区就躺倒了,只得放弃靠自己,转而场外求助。
程靖森虽然人在公司,电话却接得挺快,林未光原本都做好打不通就去找何恕的打算,没想到听筒刚挨到耳畔不久,便传来熟悉男声——
“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林未光忽然有些委屈,想掉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得脑袋不清醒,特没出息。
她蔫蔫地,捧着电话道:“有事,大事,我要难受死了。”
程靖森刚从会议室出来,旁边下属还在报告工作情况,被他示意先暂时闭嘴。
程靖森当然知道她是夸大说法,却也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蹙眉问:“你现在在哪?”
“在家啊。”林未光有气无力地回他,“我觉得我可能发烧了,家里是不是没有体温计和感冒药?”
“有体温枪。”程靖森跟她说了个位置,“你测下现在多少度。”
林未光噢了声,随后像是起身行动,背景音较方才嘈杂些许。
不多久,她便有个回信:“三十八度四。”
对面默了默,像是没想到她烧成这样。
“家里没有备用的药,你先去休息会。”他道,“等我回家,很快。”
林未光只汲取到关键词“药”,明白这是不需要自己出门了,便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她没多余精力说话,既然已经解决了送药的事,就挂断电话,在沙发上坐着等。
等着等着,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她艰难抗争半晌,终究不敌困意,躺了下去。
疲惫地阖上眼,她忽然感到很强的无力感,忍不住眼眶发酸,也不知哪来这么多难过。
她叹了口气,埋住脸,放任自己跌进浓烈睡意。
第33章 33
程靖森回来时, 林未光正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踏实。
兴许是因为冷,她将自己蜷成一团, 脸颊挨着靠枕, 即便意识浅薄, 她眉间也紧紧拧着, 显然是难受至极。
眼尾隐隐泛红,给人一种哭过的错觉,程靖森并不觉得小孩儿这么脆弱, 猜测应当是发烧烧的。
在叫醒她和亲自动手之间, 他权衡两秒, 选择了后者。
他略微俯身,手臂探过她腿弯,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往她卧室走去。
似乎是隐约察觉到什么, 林未光哼哼唧唧地动了几下,给自己寻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脸侧抵着男人脖颈。
因为正发着烧, 她呼吸的温度也较平日要高,悄然洒在他颈窝,灼热感在裸/露的肌肤上层层递进,近乎是滚烫的。
程靖森将她放到床上,又拿被子将她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来。
他找来体温枪,重新给小孩儿测了一次体温,发现就这么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居然又升了。
程靖森轻蹙起眉, 他没照顾过人,更想不到整天活蹦乱跳的林未光一生病会这么严重,实在头疼。
他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先按照说明书用量冲泡好,又确认过温度适宜,才把她叫起来吃药。
林未光烧得不算太厉害,但单凭不安分这点,实在让人难以应付,也不知道这么难缠的性子,小时候究竟怎么被带大的。
程靖森连哄带骗地喂她喝完药,林未光起先并不配合,但好像知道自己不舒服,还是勉为其难地饮下。
“好苦。”她撇嘴,脸色不虞,“我记得退烧药有甜的,你给我的这个怎么这么难喝?”
“程靖森,你真的没生活常识。”她嗓音哑着,嘀咕道,“你买的什么药啊,买之前不看制作材料吗,我怀疑有黄连。”
程靖森:“……”
眼前这人是病号,他懒得同她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不置可否:“是吗。”
林未光受到质疑,当即心生不满,第一想法便是证明自己说的的确是实话。
程靖森不知道她心思,全无防备,正欲把人给塞回被窝,也就在此时,意外横生。
他不知病中的林未光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就攀住他的手臂,倾身凑了过来。
同时,她另一只手抬起,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
程靖森还未有所反应,唇角便倏然贴上一抹温热。
那感觉太鲜明,还含着几分没来得及消散的药香,在唇齿间弥漫氤氲,存在感格外强烈。
他徒然僵住。
脑中仿佛有根弦就此崩断,在他下意识伸手捏住对方下颚的瞬间,程靖森倏然清醒过来。
原本向自己贴近的力道,被改为朝外。
程靖森有些呼吸不稳,然而林未光被挪开脸后也没乖乖躺回去,而是顺势靠在他的肩头,攥着他衣袖的手纹丝不动。
若不是因为知道她不清醒,程靖森几乎要以为这小孩儿是故意为之。
“林未光。”他将她摁回去,神色不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未光这会儿脑袋不灵光,在乎的点与他完全不同,正儿八经强调:“药真的是苦的。”
程靖森也是真的服气的。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觉得自己要跟一个烧糊涂的人较真,才是真的可笑。
“行了,闭嘴。”他无奈地将话题终结,替她掖好被角,“你赶紧睡——”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未光毫不客气地打断:“我骗你的。”
程靖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对他笑,十分坦然:“我就是想亲你,我想很久了。”
“……”
小孩儿打起直球来简直要命,尤其是在犯浑这方面,程靖森最拿她没辙。
头疼地啧了声,他正欲随意敷衍过去,林未光却像知道他想法,继续坦白:“我说我忘了,也是骗你的。”
明白她指什么,程靖森眸光微沉。
“叔叔,你拒绝了我,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的。”她轻笑,懒怠而无谓,“不过,你不用躲我,也不用想着怎么把我引回正途。”
“我还年轻,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我要遇见的人很多,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轻松自若,半眯的眼中却是冷的。
“程靖森。”她唤,语气恰如先前,他拒绝她时一般温和——
“我凭什么要等你?”
程靖森难得哑口无言。
而林未光说完这些,像是觉得累了,便神态如常地摆摆手,自行钻回被窝,将自己裹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背朝向他,低声:“麻烦你照顾我了,我睡一觉就好,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言罢,她阖上眼,开始任困意泛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几秒,或许几分钟,她才隐约听到卧室房门被关闭的声音。
终于只剩下她自己。
林未光睫羽轻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脸浅浅埋进被子中,没有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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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全国考生迎来了学生时代中最漫长的暑假。
将近三个月的假期,看着光鲜,其实等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到后期也不过如此。
之前,她借着酒劲儿跟程靖森表白,后来又借着生病跟他撂狠话,过程曲折并且十分戏剧化,但好歹最终结果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