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快要结束了。
这是她留不住的美好,她宁愿从未体验过,好让日后回忆起来,不会那样难过。
她真的想要就这么算了,可想到以后,还是好难过。
林未光不知怎的,整个人忽然被极大的负面情绪所笼罩,她轻咬下唇,却还是无法让自己冷静。
从第一滴泪涌出眼眶的瞬间,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抿唇悄无声息地哭了起来。
她拼命克制,不愿让身前的人发现,但二人此时贴得这样近,暴露只是迟早的事。
女孩湿润温热的睫羽不经意间蹭过颈侧,转瞬即逝,像是错觉一般,引得程靖森微微怔住。
但他知晓,这并不是错觉。
林未光哭了。
乍然意识到这点,程靖森的心脏仿佛短暂地停滞了片刻,继而极轻、又颇为沉重地坠落,发出清晰的响。
林未光性子要强,向来不愿轻易将脆弱的一面袒露给别人,即便多少次红过眼眶,却也能被她强忍憋回。
这是第一次,她无声无息在他眼前掉了眼泪。
清冷月色寂然映照万物,程靖森望着前方灯火通明处,停驻步伐,缄默少顷,终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做不到视之不见。
“……你哭什么?”他问,嗓音很低。
林未光不吭声,却似乎哭得更凶,身子都在颤,忍着没泄出半分声响。
程靖森没有再问,只是行至廊下长阶前,将她放下,让她坐好。
随后,他屈起一条腿,蹲在她身前。
林未光抹着眼泪,太多年没在别人面前哭过,她觉得难为情,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矫情感到羞耻,垂着脑袋不肯让他看自己。
她难得显露孩子气,程靖森无声轻叹,抬手拭去她眼角泪光,指尖很快便濡湿一片。
他不这样还好,忽然这么温柔地安慰,林未光更委屈了。
“你回去。”她拍开他的手,因为哭得厉害,嗓音都是颤的,“你推开过我那么多次,知道我多难过吗,现在又管我哭什么?”
程靖森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情绪缓慢平复。
他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便将自己的内心与外界筑起隔阂,没有任何事物能为之撼动,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来自旁人的憎恨或爱意,他都应对自如。年纪渐长,他待人也愈发温和有度,但那层隔阂始终都在,从未产生裂痕。
程靖森习惯这样冷淡疏离的生活方式,并且有意一生贯彻,他活得永远比旁人多几分清醒,而这点确实让他轻松赢过许多人。
可是自从林未光出现,一切都有了新的转变。
他不再冷静自持,因她体会到无数以往数十年没有体会过的情绪,他排斥、抗拒,却都无济于事。
他知道自己或许可以尝试着去接受,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怕会事与愿违。
在阅历上,他是她的前辈,但在感情上,他却仍需要她步步引导。
其实曾经无数次,他迫使自己去忽略这份情愫,可每每望向她,就会发现她眼里的火其实从未熄灭过。
“我想留在你身边”,她始终都在这么告诉他。
所以他说,他错了。
林未光平复了会儿情绪,已经不再失控落泪,闷声不响地低头,盯着自己的两膝。
就在此时,程靖森不疾不徐地开口了。
“我拒绝你,包括两年前放你走,是不想你局限于一小方天地,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他道,语气放的很轻,“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已经属于我,我就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那时候我要是把你抓回来,你就再也跑不了了。”
他望着她,逐字逐句问:“林未光,这么告诉你,懂了吗?”
“不论那时还是现在,你的人生都才刚刚开始,我愿意给你后悔的机会,也是我给自己的退路。”言罢,程靖森稍作停顿,才缓缓开口。
他终于承认:“……我也会害怕。”
林未光有些说不出话。
她怕自己开口就是哭腔,拼命压下那份酸楚,却压不住眼里的。
在感情上,他们其实都做得不够好,都手足无措。
他以成熟残酷的方式去爱她,不问她是否愿意接受,而她直率冲动意气用事,得不到回应便去逃避,屡次试探却又做不到真正放弃。
他们都是同样的拿不起放不下。
年龄的桎梏,岁月的枷锁,在此刻尽数消失,他们现在是清清楚楚的两个人,面对面,全部将自己刨开。
“可我从来都不想要你替我做打算。”
她闷声道:“我只是……想要你爱我。”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退无可退。
林未光不愿去看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一层水雾,她自觉狼狈,急忙想要侧身躲避,却被男人牢牢按住,无法动弹。
林未光拗不过他,又急又气,情绪更是失控,愤愤瞪向他。
二人不过僵持几秒,她的眼泪便簌簌落下,很快将脸庞浸湿。
林未光嫌自己太没出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想逃避现实,下一刻,她却听见程靖森似乎叹了口气,轻得像错觉,她无暇顾及。
紧接着,对方微凉的指尖抚过她脸颊,力道轻缓,她试探性地睁眼,对上他过分温和的目光。
里面盛满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这是第一次,她在他眼底看到这样清晰明确的爱意。
她有片刻的怔愣。
隔着月光与夜色,程靖森略微俯首,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深深吻住了她。
声音,画面,似乎都在飞速远去,林未光的全部意识好似都被唇上那抹近在咫尺的温软所占据,脑中仿佛什么都不剩。
这个吻极尽温柔,缱绻悱恻,绵绵情意终于无声袒露,融化在唇齿之间。
他们之间的真相,昭然若现。
一吻罢,林未光微微喘息,没有去看他,只垂下脑袋,将脸埋进他颈窝。
耳根烫热,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他想表达的,但还是想要亲口听他说。
少顷,她哑着嗓音问:“这算什么意思?”
程靖森未答,只将她的脸抬起,有些无可奈何地注视着她。
林未光睫羽轻颤,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滑落,被他很轻地吻去。
如视珍宝。
“你要回曼城,可以。”他说,“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零点,放完结章。
第45章 45
林未光撒了谎。
其实她早就让褚闻把原定的航班推迟到了一周后, 彼时席间说明早就走,单纯是为了激程靖森。
不过事实证明, 确实有效果。
而那晚过后,两人间别扭的关系也才算是有了真正转变。
唯独褚闻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跟林未光说好了饭局结束前给自己联系,结果最后她却不声不响直接坐了别人的顺风车回来。
若是一般的顺风车也就罢了,还是程靖森的。
褚闻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但林未光回来后, 便正儿八经地跟他谈起公事来,这个问题也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得知林未光还要在A市停留几日后,程靖森很快便反应过来, 明白她当初在席间撒谎的用意。
林未光装傻充愣, 说自己就是记错了行程,他也不过淡淡扫她一眼, 懒得拆穿, 毕竟结果是好的,再计较这些也没有必要。
但紧接着,在住宿问题上,二人产生了些微分歧。
事情说开前,程靖森没有立场提,但如今关系改变, 他便让她不要放着家不回, 偏去住酒店,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未光却觉得挺方便的,除了做不方便。
她也的确很久没回过逸海名邸,按理说那儿也算是她的一个家, 但思量再三,她还是觉得不能放褚闻孤家寡人的在酒店待着,不然也太可怜。
再者其次,她和程靖森的事儿,周围人谁都不知晓,在他们眼中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忽然搞到一块儿去了,实在难以解释。
林未光怕麻烦,便打算先把曝光关系的事情拖一拖,等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确定后,她便趁着白天,支开褚闻说自己要出去逛街,实则打车偷偷去了趟逸海名邸,找程靖森商量。
这番行为好似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但林未光没多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里,大门密码仍旧是最初的那个。
本以为事情会进展顺利,然而待她将想法跟程靖森说完后,他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问:“所以,你想先地下发展?”
林未光点头。
程靖森端详她少顷,轻笑一声,非但毫无温和感,反倒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你跟我是在偷/情?这么见不得人?”
林未光:“……”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总算明白那份莫名其妙的既视感是什么了。
虽然的确有点这个感觉,倒也不用特地说出来。
“这不是不好解释嘛。”她凑过去亲了亲他,拿出最擅长的耍赖招数,“谁让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呢,突然搞这么劲爆,又没人敢去问你,那肯定要来找我呀。”
她揽着他脖颈,笑吟吟地:“叔叔,为了我,你就先委屈一下嘛。”
即便时隔多年,撒娇耍横这招她还是信手拈来,而程靖森仍旧难以抵挡,拿她没有办法。
“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他无可奈何地微抬下颚,稍稍避开她,教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喊我叔叔,也不嫌害臊。”
装模作样,之前在床上的时候怎么也不见制止她?
林未光暗自腹诽,面上仍旧笑意盈盈,半身倚在他怀中,抬起脸朝他眨眨眼,道:“你比我大一轮,喊叔叔显老,喊哥哥年轻,那我喊什么?”
程靖森警告般地按了下她腰窝,语气却并无怪罪意味,“张口闭口拿年龄说事,少招我。”
林未光见刚才那话题成功蒙混过关,正欲松一口气,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便倏然施力,将她牢牢压下。
林未光不得已趴上他胸膛,疑惑地抬首,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程靖森好整以暇地俯视她,抬手轻拍她脸颊,“所以,你以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得,就知道老男人记仇,不会轻易遂她的意。
林未光撇撇嘴角,索性也不起来了,赖他身上,道:“那你想怎样?”
“你要瞒着,也不是不可以。”程靖森不疾不徐说着,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摩挲,不经意滑过衣摆,触碰布料下的柔软肌肤。
林未光瞬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她略抬眉梢,拖长声音“哦”了声,好似恍然大悟,“程二爷不愧是生意人,还真是吃不得亏。”
说完,她便微支起身,跨坐在他腿上,泄愤般咬了下他下颚,语气却含着笑:“大白天的,叔叔可真好意思啊。”
程靖森确实好意思。
而林未光永远是最先挑衅又最先认输的一方,真到了办事的时候,她撑不了多久就犯懒,没骨气地环住他脖颈讨扰。
“叔叔……”她轻蹭他颈侧,唤。
程靖森吻了吻她散乱的发丝,示意自己在听。
“不论怎样……我都喜欢你呀……”她气息不稳,追着去吻他,“别生气嘛……”
时隔多年,程靖森未曾想会听她提起这个字眼,再多不满也被她哄得没辙,俯首与她接吻。
他笑叹,语气无奈,“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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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影响后续发展。
经此,林未光也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当天上午二人还在逸海名邸腻歪,当晚,她在酒店里看电视时,房门便被敲响。
打开门,只见程靖森单手拎了个不大不小的商务行李箱,朝她微一颔首,便径直步入房内。
林未光:“?”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生怕有路过的人看见,吓得连忙关上房门,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视线落在那个行李箱上,她险些表情失控,略抬高声音:“还带着行李?!”
程靖森已然从容自若地坐上沙发,两条长腿懒散叠搭,好似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一般。
闻言,他对她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既然你不肯过去,那只好我搬过来。”
林未光:“???”
那可还真是一劳永逸。
于是乎,二人便开启了微妙奇特的酒店同居生活。
好在林未光订的是最高级别套房,别说住两个人,再多都可以,而褚闻又不会贸然前来打扰她,完全轻松自在。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林未光总有种金屋藏娇的羞耻感。
回曼城的航班是一周后,百无聊赖地度过两天,林未光终于按捺不住。
程靖森倒是自在得很,套间里有书房,他闲来无事便翻阅书籍,不急不躁岁月静好,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成熟人士的消遣方式。
但林未光不行,她还是个年轻人,她一点儿都不成熟,受不了这么无趣的日常,她只想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终于,在这日清晨,她吃完早饭,忍不住问:“你公司最近忙不忙啊?”
“不忙。”程靖森靠着软椅,正翻看某本全英,“怎么了?”
林未光斟酌片刻,开口:“反正没事也是没事,你就打算在房间里闷着看书吗?”
“还好,以前都是这样。”他头也未抬,懒怠回应,“也就你以前总缠着我带你出门。”
“……”林未光现在是真的困惑了,“你不觉得无聊吗?”
“你不也在这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