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枸杞茶——吴漾
时间:2020-12-22 07:09:57

  “怎么了?”男生问。
  香火先生推了推眼镜:“是——姚之光和夏晴朗对吧?”
  “嗯,对。”
  “昨天有个小姑娘也给他们添了琉璃灯哦。”
  男生身影一顿。
  香火先生放下灯,笑着给他讲:“那小姑娘手里的钱不够,我当时劝她买一对小的、燃一天的,告诉她心意到了就行。她却不愿意,跟旁边的同学借了钱,最后还是买了一对最大的,说一定要燃够三天。”
  “她后来去哪儿了?”
  “在寺里吃了素斋,说是下午还要回棠溪,就和同学匆匆忙忙地走了。”说到这里,香火先生就忍不住赞叹,“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心肠也好哦。你认识她吧?”
  男生笑着应了一声,眸光温暖和煦,像能驱云逐雨,融冰化雪:“是我妹妹。”
  *
  拎着琉璃灯进了寺,走到功德塔前的灯架处找了会儿,就看到了灯架第三层中间,那对还在燃着的琉璃灯。
  灯身系着的红卡片上,字体清秀又有力,厚厚的卡片都被这字迹给压皱了。字迹的主人在写下它们的时候,应该是怀了莫大的虔诚吧。
  男生轻轻捏起卡片,认真打量上面那两行字。
  【姚之光叔叔,夏晴朗阿姨:
  两位了不起的英雄,希望你们在天堂也能快乐。
  ——宋杞】
  *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3月16,好巧不巧,又赶上月考,下午还是语文,姚星河再次缺考了。
  孙茹觉得这次月考的数学、化学和物理试卷都难得有些变态了,尤其是数学,150分的题,她只考了90,而全校平均线更是低到了76。
  姚星河却以三门课都近乎满分的成绩,在缺考语文的情况下,拿到了全校第一。
  班主任还是骂他,言辞却不如去年那般犀利了;语文老师冷笑几声,什么也没说,让他在后面站着听了一个月。
  孙茹觉得又心疼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真是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学习为什么还这么好。
  但又觉得,这就该是他,是那个璀璨夺目的,无与伦比的,姚星河。
 
  ☆、出大事
 
  升入初三以后,数学老头才把扣押了大半年的金苗数学联赛的奖状发给两个熊孩子,顺便发下来的还有棠溪一中重点班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一个满分120,一个112,都拿到了一等奖,所以提前一年获得了棠溪一中的保送资格。
  明明上课的时候也没怎么认真听,总是躲在最后一排看漫画,甚至还把剑带到了学校,有一次都快上课了,他俩还在后面比划。让他们去走廊罚站,结果两个人直接跑去操场耍剑,还把校长给招了来。
  就是这种熊孩子,拿到了省级比赛的一等奖。
  你说气人不气人。
  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两个人,他们是怎么学数学的。
  许鹤周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态很是老成:“老师,哪有人不学习还能考得好的?上课看漫画是假象,迷惑别人的。我和宋杞,都是在课后背着大家偷偷用功。就比如刚过去的这个暑假,我们都在提高班里度过,没有浪费一天时间,没有缺过一节课。”
  数学老头:“……”
  数学老头:怎么感觉这货在骗我?
  *
  许鹤周没骗他。
  宋杞和他真的在提高班度过了一整个暑假。
  不过那个提高班全称是“赵行远武术培训提高班”。
  断腿归来的赵老师还开辟了新课程,是他修养的这两年里学会的新手艺——篆刻。
  于是两个人上午学耍剑,下午学刻章,课余生活丰富得,和民间杂艺团只差一个锣、一个鼓和一个收钱摊子。
  宋杞很喜欢暑假时候的生活,上午刀光剑影,下午修身养性,每一秒都过得很充实,很满足。
  尤其是,还会经常接到姚星河的慰问电话,他虽然远在学校奥赛班,却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打电话也会根据时间来调整话术:上午打来的话,就问她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去喝点水;下午打来的,就问她有没有戴好手套,脊背僵不僵,手指酸不酸,要不要活动活动脖子揉揉手再刻。
  宋杞忍不住问他:“你怎么越来越像外婆?”
  那边的姚星河就果真一副长辈模样,凄苦沧桑的,哀愁婉转的,言语间似乎在等着她的孝敬: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我家小孩儿亲手刻的章。”
  “……”
  “也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孩子给我表演耍剑。”
  “……”
  “几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短信也没几条,兴许跟着小师哥玩得很开心,早就把她远方的老哥哥给忘了。”
  “……行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老哥哥这种词都出来了,“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那边大笑了好几声才收住,然后说他其实很忙,马上又要进教室做题了,过几天还要去别的城市参加考试,改天再打给她,挂之前还又嘱咐了一句:“别跟陌生人合影。”
  真是的。
  都过去两年了,他怎么还记得那件事。
  却也因为他的提醒,想到了两年前的暑假,他天天接送她上下课的时候,防陌生人宛如防狼的样子。
  想到这里就不由地轻笑,明明他长得更惹人注意,很多女生都来跟他要电话号码,可他却总觉得那些人是冲她来的。
  也会在放下剑和刻刀的某些时刻,怅然地朝培训班的玻璃门望去。
  然后幻想,那个人突然出现该有多好。
  *
  得知自己已经可以保送棠溪一中后,宋杞有些懵:那初三这一年该怎么过?会不会闲出病来?
  许鹤周倒是很有主意,拿着全国旅游地图,给她介绍:
  “现在这个季节,西北正是凉爽。咱们先去西安,去看华清池、兵马俑和始皇陵,再去大雁塔和附近的陕西历史博物馆转转,吃羊肉泡馍、肉夹馍和腊汁肉揪面片。”
  “从西安去兰州,逛逛黄河大桥,吃兰州拉面、炒面片、冰锅羊肉和甜醅。”
  “坐火车去西宁,尝尝那儿的牦牛肉,买些牦牛干当零食,稍作休整去看塔尔寺,之后继续前行,途经日月山,到茶卡镇住下。”
  “去茶卡盐湖感受一下传说中的天空之境,听说那儿还有很多大型盐雕,很是壮观。”
  “对了还有青海湖,那里有热气球的项目,还可以坐在白色牦牛上照相。”
  “从这儿去阳关,就是‘西出阳关无故人’那个阳关,天黑前进入敦煌,次日去莫高窟,看壁画和泥塑。”
  “再去嘉峪关市看嘉峪关,去张掖看七彩石头,看完石头就一路穿越祁连山大草原返回西宁,再去买些特产带回棠溪。”
  一口气讲完这些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杞:“你觉得怎么样?”
  看宋杞瞪着眼睛不说话,他就灌了口水,又指着地图说:“你要是不满意,我这儿还有一条去东北的路线——”
  宋杞就盯着他笑出声:“你真是……”顿了顿,琢磨出一句话,“令人敬佩。”
  许鹤周闻言挑了挑眉毛:“我做事一向认真。”
  宋杞就跟他说:“但这事儿我还是得回去问问宋长亭,一来我压岁钱肯定不够玩这么多地方,二来我要是不打招呼就走他没准能打断我的腿。”
  “你爸揍过你?”
  宋杞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抹黑宋长亭的机会,坚定地点点头,表情认真又透着可怜:“小时候天天打我,经常揍得我皮开肉绽的,整个小区都是我凄惨的哭声。”
  许鹤周抖了一下:“……真的假的?”
  怕他不信,宋杞又憋着笑补了一句:“所以我才想去学耍剑的。为了打败他。”
  许鹤周:“……”
  宋杞没有说第三条原因,关于她为什么暂时不想去旅行,这一条也是她刚刚想到的。
  既然她有这么多的时间了,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走进姚星河的世界?
  不由就想起许鹤周曾经指导过她的:“比如看那个人比较喜欢干嘛,你就跟他一起呗。”
  于是歪着脑袋思考着:也不知道他在一中上课做题之余,还有没有再打架。
  算了,先别想着走进他的世界了,先找个方法走进一中的大门吧。
  *
  第二天宋杞没去上学。
  这是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默许且喜闻乐见的,说她和许鹤周还不如不来,过来又不认真学习,只会影响其他人,扰乱军心。
  她换上上周刚买的蓝白条纹针织薄衫,穿上白色牛仔长裤,又戴了顶浅灰色鸭舌帽,站在穿衣镜前看了会儿。
  觉得不是那么确定,就咨询了外婆的意见:“我这样像高中生吗?”
  外婆看着已经长高到一米六三,但还是一张白嫩嫩的娃娃小脸的姑娘,本来想说不像,但又看到她眼里的光,于是迎合着她的期待说:“像呀,小七已经像一个大姑娘了。”
  就见小姑娘对着镜子傻笑了两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摆出几个深沉又成熟的表情,企图把脸上的稚嫩赶走。
  “出去见同学?”外婆问,“要不要吃了午饭再出去?”
  宋杞摆了摆手,心情很好的样子:“不了,我带了钱,中午在外面吃,不用担心我。”
  *
  棠溪一中离小区也不远,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
  宋杞过去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下课前,一中虽然大门紧锁,但门口的小摊却都沸腾着,摊主们争分夺秒地准备着食物,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买饭热潮。
  她就靠在大门旁边的墙上等。
  等大门打开,她好混进去。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中午下课铃终于响了,她立马直起身子,朝校门看去,只见呼呼啦啦的高中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大门口狂奔而来,那场面不像是要来买饭,而像是要来抢劫。
  却见大部分学生都涌到校门口了,金属栏杆的大门依旧没打开,小摊的老板们人手端着一个泡沫保温箱,走到校门口,一手收钱,一手递饭。
  宋杞不由地震惊了。
  她上次见到这个场面,还是古装电视剧里狱卒发牢饭的情景。
  一中食堂的饭这么难吃吗,大家都跑到校门这儿买饭?她忧郁地想。
  心里不由涌出大片的怜悯:姚星河这是过的什么苦日子。
  又抬头看了看紧锁的大门: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进去吧?
  不甘心一般,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大门的构造和高度,惆怅地皱眉:好像是有点难爬。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宋杞踌躇无措的时候,校门右边供教职工出入的侧门打开了,一个揣着裤子口袋、又黑又瘦的高个子男生,亮了亮胸前的校牌,就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
  看起来像是有特权。
  宋杞眸光一亮。
  *
  石瑞宁攥着一个肉夹馍冲进宿舍,摇醒连午饭也没吃就回来补觉的姚星河:“星河!出大事了!”
  姚星河浑浑噩噩,有些迷茫地抬了抬眼睑,嗓音沉沉的有些不清楚:“……怎么了?”
  男生掀开黑框眼镜,用袖子揩了把汗:“你知道高三艺体级部那个练跳高的尚晋吗?!”
  姚星河从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睡眼惺忪地摇头:“没印象。”
  “和校里校外好几个女生搞关系,他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姚星河神色倦倦地点头:“……嗯。”
  石瑞宁重新戴上眼镜,一个大男生都快急哭了:“我刚才去校门口买饭的时候,看到了你妹妹姚杞!尚晋那个混蛋,对你妹妹勾肩搭背的!”
  轰的一声。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心里珍藏着的城堡突然崩溃,随着地面塌陷,在惊天巨响和滚滚尘雾中,坠入万丈深渊。
  他猛的一下坐起来,顿时清醒万分。
  就听石瑞宁继续说:“小妹妹好像是自愿的,对那个混蛋笑兮兮的,你说会不会是……早恋了?”
  顿了顿,带着哭腔又问,“你说,妹妹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他突然觉得无比暴躁又无比惊惧,伏身系鞋带的时候,手都抖得不像话,最后随便打了死结,就冲出宿舍。
  一路心惊胆战。
  一直在想石瑞宁或许看错了。
  也根本不敢有半分念头,去顺着那句“妹妹跟他在一起多久了”往下想。
  就麻痹着自己,暗示着自己,小朋友这样善良这样乖巧,应该会有好运气,被善待,应该不会受欺负,受委屈。
  他想了那么多,宽解了自己那么多。
  可当跑出学校右侧门,看到马路对面,脸色雪白一尘不染的小姑娘,本该在青楹校园里的小姑娘,此刻正被一个黑瘦的男生拉着手腕、堵在梧桐树下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崩溃感。
 
  ☆、踹断腿
 
  这边的尚晋正开心着。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竟然有个漂亮小姑娘主动跑过来搭讪,问他能不能帮个忙,说着还掏出来二百块钱给他。
  他倒是没在乎那钱,先凑近了几分问她:“什么忙啊?”
  小姑娘眸光亮亮的:“你可以把我带进一中吗?我想去里面转转。”
  尚晋一懵:居然是,这么低的要求?
  和文化班的学生不同,艺体班的学生可以随时出入校园,尤其是体育生,很多训练场地都在校外,有时候还要外出参加比赛。
  他笑了笑,看着小姑娘漂亮的脸,勾起唇角轻佻地笑:“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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