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看到干儿子回家已经够开心了,看到同时出现的姑娘更像是看到了未来的儿媳那样,快乐得难以言喻, 赶紧给两个人找了拖鞋,接过姚星河和程寻脱下来的风衣,分别挂在玄关衣架上,然后拉着姑娘的手就把她往餐桌请。
“麻烦什么,一点也不麻烦,你们能过来吃饭可太好了。晚上的飞机几点?从哪里起飞?现在还能不能退票?不如在家里住一晚。”陶然热情得不行。
“从临封,晚上八点起飞,”程寻回道,“谢谢阿姨,家里长辈等我吃团圆饭,我下午坐动车到临封,晚上赶回去跟他们过除夕。”
“坐什么动车,临封离这儿近,下午让星河开车送你去机场,”陶然把两个人的座位安排在一块儿,把餐桌对面已经站起来的李铭泽介绍给他俩认识,“这是我老同学家的小孩儿,铭泽。和宋杞一样大,今天他来给我们送海鲜,正好一起吃饭。对了,这一桌菜就是铭泽做的!我和宋杞完全没有插上手。”
李铭泽含笑点头:“哥哥好,姐姐好。”
姚星河没有回话,目光落在桌面饭菜停留半秒后,转移到那对粉色、蓝色情侣杯上。
程寻倒是笑回:“铭泽你好。”
神经大条的陶然终于想起自己闺女来了,转头看向还傻站在门口的宋杞:“小七,过来坐。哎不对,你先去给哥哥姐姐倒杯热水,他们打外头回家先喝点热水暖和暖和。”
宋杞轻抿了一下唇,但还是听话地走向饮水机,从柜子里拿出两只玻璃杯。
“我来吧,”李铭泽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笑了笑,轻声说,“杯子没把手,可能会烫着手。”
宋杞茫然抬头,目光没有遇上正低头接水的李铭泽,却被靠坐在椅子上遥望着他的姚星河捕捉到。
男生的眸子阴沉得厉害,像是幽深的寒潭表面结了冰,在眼底深色阴影衬托下,显得又肃又静,又倦又冷。
宋杞看到这双眼睛就脊背发颤,并且明白,今天中午这顿饭,她吃得不会舒坦了。
委屈又无奈地垂下眸子,不再看姚星河,小声嘱咐李铭泽:“你也小心,别烫着手。”
没多久宋长亭就回来了,家里前所未有地热闹。
但宋杞始终觉得饭桌上有个漩涡,把本该和睦的氛围搅弄得支离破碎。宋长亭、陶然和程寻、李铭泽可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和姚星河却对漩涡的存在明明白白。
李铭泽往宋杞盘子里送了一只撒着孜然和辣椒粉的炭烤红虾:“你尝尝这个。”
一直没有跟宋杞说过话的姚星河就开口,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盘子,语气很冷淡也很直接:“你不能吃辣椒,把它给我。”
这话把宋杞气得牙痒。
他不是主动过来拿,而是让坐在对面的宋杞主动端给他。
宋杞本来还打算硬气一些拒不执行,但宋长亭想起来什么,点头附和并命令:“确实不能吃辣椒,给你哥哥递过去。”
她眉头蹙起来,很不情愿地把虾送到姚星河盘子里。
李铭泽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睛里柔暖的笑从未消失过:“我应该提前问一下你的口味来着。”
陶然赶紧找补了一下:“没事儿,我和你宋叔叔都爱吃辣,”然后狡黠地笑了笑,“宋杞的寒假好长,过完年你还可以来,可以顺便教一教她怎么做菜。”
看得出李铭泽是个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的人,所以听到陶然这么讲,就问身边的宋杞:“小七,你年后哪天有空,我过来教你呀。”
这边的宋杞还没回答,那厢姚星河不知道哪根筋又抽了,抬眸看向李铭泽,冷漠道:“她受不了油烟味,没办法学。”
李铭泽眼睑微动,略错愕地看了看姚星河,但还是认同了他的说法:“嗯对,女生吸到油烟可能确实不好,那我下次还是直接过来做给叔叔阿姨和小七吃。”
宋杞一边觉得姚星河不是人,一边宽慰李铭泽:“谢谢,你做的饭菜味道特别好。我也没那么不能忍受油烟味,我前天还跟外婆学了做焖面。”
李铭泽刚要开口,这边的姚星河又看向宋杞,照例一副阴沉冷肃的语调:“不能光想着做饭吃饭。我看你没报数学院的双学位,但是数学还是要学,它决定你以后的科研道路能走多远、多深,既然寒假时间长,不如学学数据分析和统计。”
宋杞听到这句,气得眉毛差点挑到天灵盖上去。
什么叫光想着做饭吃饭?
她在学校认真学习、熬夜做题的时候他没见过就不应该草率发言。现在这话说出来,好像是认定了她不用功,光想着吃喝玩乐,宛如一只饭桶。
“我数学很好,每一门数学类课程,期末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宋杞扬起小脸瞪过去。
姚星河不为所动,抽出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把剥完虾壳的手擦干净:“期末考试那种难度,闭着眼睛考都能到90,稍微一认真就能拿满分,有什么值得提的。”
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举着锉刀,一下一下挫着宋杞的骄傲。
光挫还不算完,还用程寻打击她:“要不要听听你程寻老师在麻省理工的时候期末考试是怎么完成并拿到全A的?”
宋长亭、陶然和李铭泽都惊住了。
尤其是宋长亭,赶紧站起来跟程寻握了个手:“程寻你真厉害,居然是麻省理工毕业的!”说着望住宋杞,又开始耳提面命,“小七,你得跟哥哥姐姐学习才行。”
宋杞攥筷子的手指都紧了紧。
因为挨得近,李铭泽第一时间看出了宋杞的不开心,拿过她的碗盛了一勺羊汤,又从调料碟里舀了一茶匙白胡椒粉放进去,想起什么来,转头问:“你吃香菜吗小七?”
“吃,”宋杞闻着羊汤的鲜香味道心情好了不少,甚至有点期待,“多放点儿香菜。”
但羊汤还没有到宋杞手里,姚星河就伸出手来,倚老卖老般,又严厉又无赖地对李铭泽说:“羊肉汤给我,她也不能吃胡椒。”
宋杞:“……”
李铭泽无措地眨了下眼,又无奈地把羊汤递到姚星河手里,垂眸看宋杞时再次陷入尴尬和自责,声音也压得极小:“抱歉哈,从不能吃辣椒粉应该能想到胡椒粉也不可以的。是不是刺激性的东西你都不能吃?”
宋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直勾勾地看着姚星河,很不能从眼睛里发出伽马射线,把这王八蛋给射穿。
但男生根本不为所动,他捏着勺子,把李铭泽给她盛的羊汤一勺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喝完还不算,还拿起纸巾擦了擦唇角,放肆又懒散地点评道:“膻味有点重,葱段姜片放少了。炖料味道掩盖了羊汤本味,显得喧宾夺主,下次可以少放点八角和桂皮。”
李铭泽:“……好。”
宋长亭用胳膊肘拐了姚星河一下,边笑边批评他:“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一直挑人家铭泽的毛病。”
姚星河闻言,勾起唇角对李铭泽露出漂亮的笑脸:“我就是觉得,弟弟可以做到更细心,更优秀。就像宋爸觉得我和宋杞可以更好是一样的。”
*
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宋长亭和陶然去文昌庙接外婆,撇下四个年轻人在家里,并嘱咐宋杞要好好招待哥哥姐姐们。
姚星河坐在单人沙发上,剩下的三位坐在大沙发上,各自消食。宋杞特意选了个推理电影,目的就是让大家沉入剧情,避免开口,避免饭桌上发生过的尴尬。
不知是她电影选得好,还是姚星河认识到了午饭时的错误,整个下午,宋杞都没听他再讲一句话。
只是到了电影快要结尾,凶手快要被推理出来的时候,姚星河突然站起身来,捞过沙发上的西装穿上,走到程寻身边:“走吧程寻,我送你去临封机场。”
声音低幽微哑,但也温柔动听。和对宋杞、李铭泽讲话的动静,简直判若云泥。
但宋杞却没有多想这些,她不知道姚星河为什么现在走,电影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他为什么不等看完结局再离开。这么想着,就打算开口留他一下。
但程寻已经站起来,也把自己的西装穿好,对姚星河莞尔一笑:“谢谢。这电影我看过,路上给你透露一下凶手是谁,弥补你没看完的遗憾。”
姚星河点头:“好。”
对话寥寥,但却。
莫名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
盆友们,不要被眼前的沉闷假象迷惑,激动人心的情节即将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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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杞过来
车子驶出小区一段距离后, 姚星河靠路边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但抽出一支后,却迟迟没有点上, 最后又放回烟盒里。
“你要是想抽就抽, ”程寻说, “时间还很宽裕。”
“算了。”他靠在驾驶座上缓了片刻,重新打火上路。
程寻手肘支在车窗上, 虽然知道他心情不好, 但想到午饭时的修罗场,就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没猜错的话, 你跟宋杞之前谈过一段是吗?你干爸干妈还不知道吧?”
“是。”他毫无遮掩,承认得很干脆。
只是承认的同时,眉心向内蹙起, 下颌的肌肉也紧了紧, 像是在暗暗咬牙。
程寻看着车外向后退去的行道树,默了片刻,轻缓开口:“一个观点,不一定对。要是互相喜欢, 就继续在一起吧。异性恋虽然是主流, 但遇到彼此喜欢的,还是有点儿困难的。”
姚星河没有接这个话,程寻自知这是旁人的事, 怎么发展都与她无关, 便也不再继续劝他。
通过收费站驶入高速后, 姚星河才扬起下颌,睥睨前方无数疾驰的车辆,沉声道:“那男的要做宋杞的男朋友, 还不够格。”
程寻微怔,转瞬笑出声:“你这醋劲儿可真够大的,虽然照着你是有点差距,但我看那男孩儿也没那么差,对小姑娘挺温柔的。”
姚星河显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冷笑一声后,用更严重的贬义词评价李铭泽:“他岂止是差,简直是一塌糊涂。况且,温柔和心细比起来,不值一提。”
程寻眼睑微动:“你是说,他知道宋杞不吃辣后又给她添了胡椒粉?”
男生握方向盘的手指蓦地收紧,露出清晰的骨节。
好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额上青筋也变得鲜明。
程寻意识到这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于是想了想,换上轻松的语调,嗓音含笑道:“对了,向你打听个事儿。你认识乔唯一吗?她也是景大的,跟你一届。她人怎么样?”
姚星河有些错愕地望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向前方:“认识。人很好。曾经帮过宋杞。”
程寻靠在椅背上,陷入短暂的惆怅:“上次给你说过的,我表妹约了她拍照。我那完蛋小妹信口雌黄,跟我说乔唯一这打扮这长相一看就是姬圈大佬,我没加考证就信了这小孩儿的鬼话,以为乔唯一也喜欢女生。大概是色令智昏,直接问她要不要跟我谈一谈试试。”
姚星河面色还算平静:“她怎么说。”
程寻仰脸看向车顶,一向从容的她难得露出认命的倒霉神色:“我好像告诉过你,她说她性取向正常。要是事情到这里结束也就算了,但我昨天晚上看到下学期教务系统里的选课名单,我给商学院研究生上的一门选修课里,出现了她的名字。”
姚星河:“嗯。祝你好运。”
*
下午五点多,宋长亭、陶然和外婆都回到家,三个人进入厨房,一起忙活年夜饭。
外婆见到李铭泽这样白净斯文又礼貌的男生很是喜欢,一定要让他留下,尝尝自己的手艺再回家。
大概是盛情难却,李铭泽便留下来。
今年的除夕,许鹤周有事没有回棠溪。所以宋杞最后带着李铭泽去青楹操场放了烟花。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戴好了口罩,以免吸入焰火燃烧后残留的烟尘。
不知是缺少了熟悉的、固定的朋友陪伴,是口罩遮挡了以往自由的、恣意的呼吸,还是因为某些星星远去、最后坠落的原因,宋杞觉得这次焰火放得不是很尽兴。
她连手机都没掏出来,因为没有丝毫拍照的冲动。李铭泽倒是有点开心,悄悄为她拍了好多照片。并选了最好的几张,通过微信发送给她。
带李铭泽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姚星河还没有回来。
开饭前,宋长亭给他打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到家吃年夜饭。因为开着免提,宋杞就听到姚星河在电话里回答:“宋爸,我跟程寻在外面吃过了,你们不用等我。”
这话像一把能消音能减震的橡胶锤,在安宁的表象里,把失落一点一点地敲进宋杞心间的缝隙中。
宋杞努力掩饰着,才能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宋长亭:“那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吗?”
宋长亭嗔她一眼,“你这小没良心的,”但看了看旁边还在等着的外婆、陶然和李铭泽,还是说,“不等了,来来来,咱们先吃。”
宋杞毫无胃口,简单吃了两筷子就跑电视前看没意思的春晚。很快,李铭泽也表示吃饱了,起身跟长辈们道别。
在陶然的安排下,早就吃完没事儿干的宋杞,理所应当地领取了送李铭泽到小区门口的任务。
路上李铭泽问了一些姚星河的情况,许是看出她回答的欲望不强,就没再继续问,只是约了她年后一起去滑雪。
宋杞同意了:“好。”
她顿了顿,赶在李铭泽启动车子之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车窗。等到他降下车窗,宋杞略歉疚道:“我那位哥哥,偶尔就会这样,对我也是。所以,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