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闪烁,小孩子藏不住心思,好像有点担心被拒绝。
缘杏先是错愕,但接着喜悦,连忙道:“当然,快进来。”
小画音闻言雀跃,立即欢快地跑进屋。
她熟练地将树盆放在缘杏床边,抖抖身上蹭到的土,就要往缘杏床上跳。
缘杏连忙将她抓住,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擦手擦脚,等弄干净了,才将她抱上床。
小画音树被缘杏擦得咯咯笑。
等缘杏也上了床,她骨碌滚到缘杏怀里。
毕竟是小孩子,小画音刚一上床,马上打起了哈欠,迷迷糊糊要睡了。
小画音树毕竟是棵小灵树,缘杏能嗅到她头发上,沾着树叶清香的气味。
缘杏闭上眼,也要睡了。
但就在这时,却听小画音迷迷糊糊地问:“阿娘……”
“什么?”
缘杏歪了歪耳朵。
小画音说:“爹爹现在在哪里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他了呢?”
缘杏一怔。
她知道小画音树说的爹爹,是指羽师兄。
第一百四十章 (孩子,小孩子!小画音在呢...)
缘杏轻抚小画音的头发, 道:“我也很想他。”
“那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阿爹呀?”
“……”
缘杏沉默。
好在,小画音的声音越来越轻,等问完这个问题,已经困倦不已, 没有等到缘杏回答, 她就已经发出安然的呼吸声。
缘杏搂着小画音, 在夜色中抖抖耳朵。
她想着师兄, 若有所思。
次日,到了平时与师兄写信的时候,缘杏研了墨,已经提起笔,打算说小画音的事, 但是踌躇半晌, 却又将笔放了下来。
*
中心天庭。
太子宫宇。
今日, 太子宫的仙侍与仙娥们都看得出来,弦羽殿下似乎格外心神不宁。
短短一个时辰,他来回踱步了几次, 往常能够批完的卷子,如今只改了一半。
弦羽殿下心神不宁的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
――是因为, 弦羽殿下的未婚妻,九尾狐族的缘杏公主, 昨日没有给殿下写信。
太子殿下十分心怡缘杏公主, 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他们的婚约要经过天帝与天后的考量,本来很可能是桩政治婚姻, 可是太子殿下却对缘杏公主情根深种。
缘杏公主的信每日从北天宫送来,太子殿下都会郑重地读三遍。
拿到手读一遍, 写回信时再读一遍,每日睡觉前,还要最后读一遍。
另外,每日他在公事和学习的间隙小憩,将缘杏公主的信拿出来略读的次数,更是难以计数。
太子殿下总是在为缘杏公主写着曲子。
缘杏公主大约不知道,这两年太子殿下在园中抚琴奏曲,整个天庭的杏花都会开放,花瓣飞散,如白雪飘零,一年四季都分不清是冬还是春。
太子殿下还喜欢所有与“杏”有关的字眼。
太子殿下从不喝酒,可收到花草仙的仙境上供的杏花酒,却会小酌一口。
太子殿下的书页里,总夹着杏花做的书签。
太子殿下有时看到果盘里的杏仁,一向孤淡的神情,竟会微微染上笑意。
仙侍仙娥们喜欢看太子笑,因此此后,果盘中日日都有杏仁杏果。
太子殿下甚至亲自在自己宫殿的花园里种了三棵杏树,他亲自浇水、施肥、每日看着它们生长。
短短一年,在太子殿下的悉心照料下,杏树已经很高了。太子殿下时常在树下抚琴,然后望着漫天飘舞的杏花瓣,思人叹息。
而这些,缘杏公主都不知道。
缘杏公主也在修炼,很少来天庭,两人千里相隔。听说是因为缘杏公主也想早点出师,所以这两年格外刻苦。
因为来得太少,缘杏公主注意不到这些变化,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从小到大的习惯。唯有在上次来的时候,她“咦”了一声,说原来天宫里有这么多杏树呀。
缘杏公主早晚都会给太子殿下写信。
这是太子殿下一天中最温和的时刻。
然而这一日,昨晚的信早上却没有按时来。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通常是路上特殊情况耽搁。
然而到了下午,该来的早晨的信,竟也没有来。
太子殿下起先只是拧着眉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安。
一个下午,他已经唤了传信的仙侍五次。
“今日,有没有北天宫的信来?”
“呃,还没有,太子殿下。”
半个时辰后。
“北天宫的信来了吗?”
“……还没有,殿下。”
又半个时辰。
“今日有没有信件异常耽搁的消息?”
“并未听说,殿下。”
太子殿下沉默,走回书房,继续埋身于文卷之中。
太子殿下这样的情况,便是仙侍们也看得心有不忍,甚至暗暗为此着急。
仙侍担忧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捧着茶壶出去换茶。
然而,当他拿上新茶,到殿前,遇到走过来的人时,却不由眼前一亮,为太子高兴起来。
是缘杏公主。
缘杏公主是九尾狐出身。
狐族惯出美人,九尾狐更是其中佼佼者。
缘杏公主之前也来过天庭,但短短几月没见,她似乎出落得更加清丽脱俗。
缘杏公主的美貌,是一种灵秀而不世俗的样貌。
原本五官生得美,便容易只让人注意她的相貌。但是缘杏公主却不同,她身上有一种别人难以模仿的人文气质,有种淡雅的水墨味,她的一颦一笑,都似乎有着一页一页的书卷雅致。
这一点与太子殿下很像,他们两人不止感情深厚,也意趣相投,平时很谈得来。缘杏公主每回来,都可以和太子殿下一起扎在书房里,三四个时辰都不动弹。
仙侍下意识地唤道:“公……”
那位九尾狐公主立即在唇间一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缘杏是专程来找羽师兄的,她身边还带着小画音树。
她走到太子宫宇,先遇到一位换茶的仙侍,不知怎么的,缘杏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见到她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
缘杏歪了歪脑袋。
不过,她并未想太多,看到仙侍手中的食案,缘杏想了想,指了一下,小声问:“可以给我吗?”
“当然!”
仙侍忙不迭点头,立即将食案送到缘杏手上。
缘杏接过,让小画音藏在她身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太子书房。
好久没有见到羽师兄了。
缘杏隐匿了气息,走近。
只见羽师兄淡淡地蹙着眉,他的神情有一些疏冷,与在北天宫时不大一样,好像有什么烦恼一般。
缘杏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将食案放在羽师兄手边。
他连头未抬,只盯着书卷:“放在那里就好,你可以走了。”
缘杏想了一下,说:“太子殿下公务辛劳,但再怎么劳顿,也要注意身体。”
羽师兄似乎并未往心里去,只小幅顿了下头。
缘杏担忧望他,抿了下嘴唇。
弦羽这时仍因为没收到缘杏的信心不在焉。
大约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来送茶的仙娥,声音听起来很像缘杏,连语调都很像,他甚至隐约嗅到了杏师妹身上那种独特的颜料香。
不过,再怎么像,终究不是,弦羽不太有兴趣。
而这时,他听到那个仙娥道:“那我先回去了,师兄,你记得早点休息。”
“嗯。”
弦羽不自觉地应了一声。
等应完,方才觉得不对,他抬起头,就看到杏师妹站在身边,正竖着雪白的耳朵望他。
一时间,浑身的血液涌上心头。
数个时辰的担忧、焦躁和不安,全在看见缘杏的面容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取之以代的,是难以抑制的情动。
弦羽站起身,一把将缘杏抱起来!抱着她转了个圈。
缘杏有些羞涩,却笑得眉眼弯弯。
弦羽将缘杏放到桌上,伏身下压,作势就要亲她。
他们已经数月未见,两人都是青春年华,哪里能那么容易忍耐分别?每一日的分离,都是度日如年。对弦羽而言,缘杏的笑颜声言,几乎夜夜流连在他梦中。
他很想念师妹,想念得难以克制情动。
想要抱住师妹的腰肢,想要亲吻她的嘴唇,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不复分别。
然而,正当他克己守礼地只打算将这些欲望中的一小部分付诸于行动,缘杏却已有些慌了,连忙拍他的肩膀。
缘杏着急道:“孩子,小孩子!小画音在呢!”
说着,缘杏小脸通红。
弦羽一怔,回过头,这才看到缘杏居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地上还站了个不及人腿高的小女孩。
她正张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弦羽微讶:“小画音化形了?”
缘杏点头。
缘杏高兴地说:“嗯!是昨天的事!我太激动了,昨晚想了半天,信太长,就没写完。本来打算今天早上继续写的,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让师兄亲眼看看小画音,索性就直接带着她过来了!”
缘杏兴高采烈地说着。
弦羽温雅地听她说,等缘杏说完,他停顿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今日一直没有收到师妹的信。”
缘杏听出羽师兄的语调有些异样,困惑问:“难不成师兄,你今天一直在等信?”
弦羽滞了一瞬。
他含笑,云淡风轻道:“没有。”
缘杏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让师兄分心了。”
弦羽未言。
他只是捉着缘杏的手,缓缓抚摸她的手指,问:“师妹这一回,能在天宫中留几日?”
“我出来得匆忙,只简单和师父打了声招呼。”缘杏赧然说,“所以可能只能住两日。”
两日。
那真是好短。
区区两天,如何能解得了这数月来上百昼夜的相思之苦?
但即使如此,也好,总好过见不到面。
弦羽淡淡笑道:“好,我知道了。”
而这时,小画音期盼地望着弦羽。
小画音好久没见他,已经激动地浑身叶子都要立起来了。
但小画音又记得阿爹年幼的时候对自己严厉,在他面前,不敢造次,只扭扭捏捏地站着,等他和阿娘说完话,才试着唤了一声:“爹爹!”
弦羽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瞬。
听一棵小树这么叫,和听一个小女孩这么唤他,感觉还是差别很大的。
但他抬眸看向缘杏,见缘杏看起来也很开心,满目殷切欣喜,便也跟着一笑。
弦羽一下午郁冷的气氛消散了,他弯下/身,认真看着小画音的脸,摸摸她的脑袋。
*
这一日剩下的时光,弦羽暂时搁下了工作,带缘杏和小画音在天庭花园里打转。
他请仙侍们搬来好几个树盆,列成一排,对小画音道:“你刚化人身不久,平时还是需要树盆休息吧?自己过去挑挑,看喜欢哪一个,以后在天宫就给你用。”
小画音看得双眼发直。
中心天宫毕竟是中心天宫,就连仙侍们随手搬来的树盆,都是罕见的美观精巧,即使是北天宫都无法相较。
小画音兴奋极了。
她迈开小脚一个箭步冲过去,这边挑挑,那边挑挑,最后狮子大开口,将所有树盆叠到一起,双臂一张,全都抱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晚安。”...)
等抱住了树盆, 小画音回头,眨巴着眼睛看弦羽和缘杏,意思很明显,就是她全都想要。
缘杏宠溺而笑。
她看向身边的羽师兄, 只见羽师兄脸上, 也带着相似的无奈神情。
缘杏扯扯羽师兄的衣角, 问:“师兄……?”
弦羽无可奈何地看着缘杏, 贴耳与她耳鬓厮磨,轻声说:“不能太惯着孩子。”
“可是……”
缘杏不忍看到小画音失落的样子。
她无助地又看向师兄:“小画音是化形以后第一次来天宫,难得一次的。”
弦羽对小画音还没那么容易心软,可却受不了缘杏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抿唇, 最终像是泄了气地一笑, 纵然说:“那就破例一次。”
缘杏笑逐颜开。
弦羽对小画音说:“你要是喜欢的话, 就都留着用吧。”
小画音欢呼一声!
她蹦起来,扑向缘杏和弦羽,轮流抱了她的阿爹和阿娘, 然后又欢天喜地地奔向新到手的树盆,一个一个摸过去, 挨个摆成一排。
缘杏与弦羽相视而笑。
*
是夜。
小画音树玩累, 自己窝回树盆里睡了。
缘杏与弦羽两人单独在房间里,弦羽捧着缘杏的面容, 一寸一寸抚摸过去。
这是他朝思暮想, 杏师妹的面容。
弦羽的手指抚过缘杏的耳侧,说:“师妹的样子, 看起来有些变了。”
“是头发。”
缘杏惴惴不安,却又有两三分期待。
“最近东天女君常来北天宫, 哥哥和其他东天宫弟子也会来。这是怜雨姐姐教我梳的发式,说不用费太多功夫也能打扮,好看吗?”
听起来,缘杏与东天女君的几个女弟子,已经很熟了。
以往缘杏没什么女孩子玩伴,对衣着装扮也不太在乎,要画画是插一根木簪将头发簪起来,很不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