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露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们这是三人局,确实不会太难。这就是一个关键道具,只要照着它的指示来,应该很容易就能通关吧?”
拿玫嫌弃地看着这本小册子:“呵,它最好是。”
路显扬还在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义庄里发生的事情。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直到他回忆起了当时另一个关键道具。
他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对镇长说:“对了,之前您在棺材上贴着的黄符,是从哪里来的?”
镇长闻言却眼神一变。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审视着他们。
一直到……这眼神简直令路显扬发毛,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符咒自然是大师所画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拿玫指着自己的脸:“大师?我?!”
镇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自然了。”
拿玫:“……啊,这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呢。”
她不得不和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秘密的眼神。
拿玫:喵喵喵?我们不是骗子天师吗?怎么符还有用的?
路显扬:呵呵,又给你开后门了吧。
拿玫:那其实我随便拿张纸贴贴我们就能通关了?前面到底在忙活啥?!
路显扬:……有点卡住。
仿佛回到了第一局游戏的尴尬处境。
另一个人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了起来。
对方平静地说:“戏院确实不可能关闭。我们今晚还要再演一出戏。”
拿玫抬起头,发现那个说话的人是Valis。
他不知道何时从后台里走了出来,他们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依然没有勾脸,却换了一身华美的戏服。
这张英俊的脸与妩媚的戏服搭在一起,居然也毫不违和,反而更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矛盾的魅力。
万祺:“你、你们剧团的人都快死光了,还要演吗……?”
拿玫却抬起了头:“要演什么?”
Valis平静地回答:“《春闺梦》。”
又是《春闺梦》。
拿玫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每天都在台上唱这出戏,就是为了今晚做准备吗?”
Valis却摇了摇头:“不。”
拿玫:“那么?”
Valis:“是因为我只会做这件事。我也只能做这件事。”
他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拿玫眼巴巴地说:“听起来有点可怜。”
“可怜?”Valis轻声问,“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拿玫仰着头,“除了唱戏,你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或许答案已经写在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
突然他说:“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拿玫:“我……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啊。比如我现在饿了,有点想去吃饭哎。”
万祺默默地说:“我也是。”
路显扬的脸也绿了:“是的,跑步消耗太大了。”
Valis俯视着她。
他再次露出了一个轻笑:“这不算。你在逃避这个话题。”
他唇角微勾,高高在上地看着拿玫:“你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是吗?”
万祺呆住了。
她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路显扬:“又、又笑了……”
而拿玫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被他说中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变成了一面镜子——
可是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能够将她一语道破?
就好像……在第一个游戏里那样。
她的直觉依然是逃避。
拿玫拉着其他人,匆匆地说:“走走走,快出去吃饭了……”
她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一直到走出戏楼大门时,她都有种背后火辣辣的、不自在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吧?
Valis依然静静地站在戏台上,凝视着她的背影。
如果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神的话。
她或许会明白——
他在醒来。
被她唤醒。
*
三个人走出了戏班。
回到熙熙攘攘的街头,他们似乎顿时也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有个中年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对方看起来养尊处优,一张脸也养得颇为富态,只是此时神情显得有点着急:
“大师,原来您在这里呀!真是令我一顿好找!”
对方十分热络地拉住了他们,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对不住对不住,前几天我实在是太忙了,说好了要为几位大师接风洗尘的,今日是可算是抽出时间了。几位大师快请。”
拿玫一头雾水,其实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他的话好像是要请他们吃大餐的样子。于是她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了。
他们就在这样的懵懂里,来到了这名中年人的家。
那是一处还算大的院落,亭台楼阁也都布置得别有洞天。看得出来确实是个有钱人。
拿玫开始暗自期待大餐了。
“等一下。”但在踏进他们家门槛的时候,路显扬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对中年人说,“你到底是谁啊?”
中年人十分憨厚地摸了摸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迷茫的神情:“您在说什么?我、我自是镇长啊。”
路显扬震惊了。
“你是镇长???那那个……”
他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目光一转,远远地看到了大堂里的布置。
门柱上挂着白布,牌匾边系着一只硕大的白花,而在正厅的中央,则摆放着一张遗像。
那是一张黑白照。
前面还点着三炷香。
过于老式的摄影技术和袅袅升起的薄烟,都让这张苍老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沟壑分明的五官像是被液化处理过,看起来更加诡异。
但那是他们熟悉的人。
那是镇长。
他对着众人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路显扬颤抖着声音说:“他、他死了?”
中年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大师,这是我爹。想必您几位也听了镇上的风言风语。没错。镇长之位是爹爹传给我的,我确实还没什么经验,但我绝对……”
他后面又说了很多话。
但他们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他们只记住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今夜是他的头七。”
第41章 旱魃(11)
“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路显扬颤声道。
镇长的神情却有些伤感。
“要说起来, 此事颇为蹊跷。家父虽是个票友, 却从来不肯去镇上的戏班子里听戏,直到有一日,他终于去了。没想到次日他就……”
他说不下去了。
拿玫:“他就挂了?”
路显扬:“……你的措辞可以稍微婉转一点吗。”
拿玫:“骚凹瑞。”
镇长:“是。家父就暴毙身亡了。”
路显扬打了个寒噤:“那他为什么要去?”
“似乎是班主邀请的。”镇长回忆道,“只说那日戏班里要排一出新戏, 特请他老人家去品一品……”
拿玫:“《春闺梦》,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镇长奇道, “确是如此。”
拿玫平静地说:“因为他们今夜依然要唱这一出。”
一时之间,所有人脑中都闪过了同样的画面。
老镇长声嘶力竭地对着他们大吼:
“戏院不可能关!绝不可能!”
那张树皮一般的脸是如此狰狞。
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问道——
为什么是《春闺梦》?
为什么是今夜?
拿玫又说:“那天看完戏, 回家之后他说了什么吗?”
镇长绞尽脑汁地回忆道:“其实那一夜回来,爹的状态已经很不对了。他几乎没有同我们说话, 神情也很僵硬,只寥寥地说了几句,’戏是好戏, 人也是好人,只是……”
“只是……缺了些感情。”
“缺了些感情。”拿玫重复道。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在这一瞬间,她回忆起了Valis在戏台上茕茕孑立的身影。
他的水袖犹如卷起了纷飞的云。
他明明是那样沉浸在——这一场幻梦里。
“这……这不公平。”拿玫喃喃道, “他明明已经尽力了。他一直在唱, 他在这出戏里……已经展现出了所有他能展现出的技巧。”
“为什么你们只会说他缺乏感情?”
她抬起头来。
她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攻击性。
镇长看起来意外又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呃,大师,我也不懂啊。我不爱听戏的。”
“实不相瞒,这次请几位大师来, 其实也正是为了此事, 为了……家父的死。”为了掩饰尴尬, 他匆匆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没想到对面几人都很惊愕地看着他。
路显扬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所以你找我们来的原因,是想查出你父亲的真实死因?”
镇长:“自然了。”
路显扬:“而不是查为什么戏班子有人突然被咬死了?!”
镇长一头雾水地说:“自然不是了,戏班子的人咬来咬去关我什么事?”
路显扬:“……”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
这个游戏……并没有他们想得那样简单。
而此时的镇长却在张罗他们去吃饭。
他对外面的下人做了个手势。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鱼贯而入,在正厅里摆了一张大桌子,又开始上菜。
果然是满汉全席。
燕窝鸡丝汤、海参汇猪筋、海带猪肚丝羹、鲍鱼汇珍珠菜、油炸猪羊肉、挂炉走油鸡鹅鸭……一应的山珍海味,都盛在精致的瓷器里端上来。
拿玫忘掉了一切,只觉得自己感动得快哭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这个垃圾游戏里吃得这么好。
万祺倒是丝毫不为所动。她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案上的遗像,忍不住说:“我们就在你爸、不是,你爹的遗像前面吃饭啊?”
镇长却很自然地说:“自然了,有福同享,有饭也与爹同吃。”
万祺又看了一眼菜色:“还吃这种……大鱼大肉?”
镇长泫然欲泣道:“万一我为了爹爹吃素饿瘦了,那才让他老人家心疼呢。”
万祺:“……”这是什么绝世爹宝男。
*
吃饭的气氛当然也有些诡异,真正在大吃大喝的只有没心没肺的拿玫和镇长。
剩下的人望着案前的遗照,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镇长对此一无所知,还一直在张罗着给他们夹菜。
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地问:“对了大师,您几位这两日在镇上,可有何发现?”
这话一出,桌上人的表情又有点微妙。
万祺夹海带的筷子收了回去。路显扬喝汤的声音也变小了一点。
他们都想起了那张枯树皮一般的老脸。
和那双眯成一条缝的、浑浊的双眼。
拿玫快乐地边啃鸡腿边说:“我们看到了你爹。”
路显扬:???不是,非要这么直白吗?!
“我、我爹?”镇长睁大了眼睛。
拿玫:“是的。”
但镇长接下来的反应令他们都大跌眼镜。
他一脸紧张地问道:“他、他老人家可好?他瘦了吗?他想我吗?”
万祺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
镇长:“儿子怎么会害怕爹?”
万祺:“呵呵,他挺好的。”
拿玫:“今晚不是他的头七吗?也许你还能再次见到他。嘻嘻。”
这话一出,除了镇长,其他人的脸又绿了。
“头七……”万祺惊恐地重复道。
路显扬也很紧张地抬起头。
突然他吓了一大跳。
“卧槽!!”
他的座位正对着香案上的遗像。
老头慈祥的笑容变成了狞笑。
浑浊的双眼收缩成两道黑白分明的、竖针的纹理。如放大的猫曈一般狰狞。
血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一直落到香案上。
镇长倒吸一口凉气,对路显扬说:“大、大师,您在做什么?!”
路显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