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又开始一闪一闪。
他们听到了铁架子哐哐哐的声音。
众人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
一张铁架子床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奇怪。”有人说, “这床刚才不是被医生推出去了吗?”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那张铁架床上,那上面本该绑着一具僵直的尸体,但此时它却是空空荡荡。
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
铁架床依然在剧烈地颤动着,像是发了癫痫一般。
“啊!!”Maxi却突然尖叫了一声。
众人齐齐看向她。
“床、床下……”
床下有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的护士服,蜷缩在床底,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将自己的完全身体折叠了起来。
那根本是人类的身体无法做到的。
她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咔”
“咔”
某种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女人……
从床下慢慢爬了出来。
她摇摇晃晃,犹如一个附着血肉的骷髅架子,每一寸关卡都在咔咔作响,渐渐撑开了自己的身体。
破碎的四肢。
僵硬的、惨白的脸。
她一步步地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啊!!!”
惊叫声中,Maxi飞快地冲到门边,试图拉开病房门冲出去。
但是门却打不开。
她用力地拽着门把手,又拍是拉。但那扇门却根本没有反应,仿佛只是一个墙上的装饰品。
佑治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帮她的忙。
“咚!”
他直接一脚踢下去。
只感到了脚下一阵钻心的痛,他好像踢到了铁板。
而这扇门依然纹丝不动。
“开门啊!!”
“这门为什么打不开?!”
他绝望地喊道。
在他们身后,面目诡异的女护士从角落里渐渐走了出来。
“咔”
“咔”
她摇摇晃晃,拖着断了的手臂,关节一寸寸炸裂开来,血迹斑斑的护士服在黑暗中亦是如此刺眼。
她胸前有一个铭牌,上面写着:
“青山医院”。
血淋淋的影子渐渐落到门上,仿佛要将众人都直接吞噬进去。
拿玫突然推了推Valis:“你觉不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
Valis站在原地,平静地注视着那名护士。
“一楼,电风扇旁边。”他说。
拿玫:“原来是护士服成精啦!”
她狐疑地看着对方:“不会又是来给我们换衣服的吧。谢谢,不约。”
护士:“……”
摇摇晃晃的身影定住了。
但下一秒钟,她又继续歪歪扭扭地向前走。
“咔”
“咔”
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拿玫:“怪可怜的,带病工作,不知道给不给三倍工资。”
Valis:“这取决于医院的规定。”
拿玫:“我们出去给她找根拐杖吧。”
圭莉:“……”
他发誓这是他听过最可笑的一段对话。
拿玫却仿佛充满干劲。她一把转过身,将正在踹门的佑治后衣领拎起来,扔到一边。
而后轻飘飘一脚下去——
佑治感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将自己拎了起来。他,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仿佛变成一个挂件。
被扔到一边的他,又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宽松的白大褂里,一截纤细的腿伸出来,落到了那扇坚硬的门上。
这画面甚至有些香艳。他晕乎乎地想。
接着……
门开了。
门外是无人的破旧走廊,走廊上的灯依然明明灭灭。
佑治:“?”
其他人:“?”
众人都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美腿的拥有者——拿玫。
“这、这么简单吗?”佑治简直结巴了。
拿玫:“嘻嘻。”
圭莉冷笑道:“看她干嘛,还不快跑?!”
其他人:“……”
他们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偌大的走廊上回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众人慌不择路,很快就跑散了。
灯一闪一闪。
频率越来越不稳定,仿佛逃亡的心跳。
众人都感到一种近乎于缺氧的恐惧。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长廊,墙上满是斑驳的、腐烂的痕迹。
身后则是恐怖的、穷追不舍的护士。
“哐啷哐啷——”
病房的小窗户里伸出了无数只漆黑的手。
它们向外抓挠,疯狂地撞着门,像是要从里面冲出来,要加入这场死亡的盛会。
走廊上响起了巨大分贝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难!!!!”
Maxi跪倒在地上,绝望地喊道。
她彻底崩溃了。鼻涕混着眼泪在脸上肆虐,看起来狼狈至极。
“为什么……一点休息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拿玫:“你不是才刚刚睡醒吗?”
其他人:“?”
Maxi顶着一张涕泪横流的脸,仰头看着她。
眼泪还挂在脸上,她茫然地打了个哭嗝:“我……”
拿玫亲切地问道:“你是饿了吗?睡醒了想吃个brunch?我们去找个餐厅吧?”
Maxi:“……”
她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眼泪不值钱。
佑治站在她身边喘着粗气:“没关系,那个……已经不见了,我们安全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气喘吁吁地说:“要不我、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拿玫:“你往下看看。”
佑治:“?”
他十分僵硬地低下了头。
黑暗之中,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匍匐在远处。
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体却极其柔软,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仿佛一只巨大的昆虫,甩着长长的触须,对他们张开了口器。
她以非人的速度朝着众人爬了过来。
佑治:“!!!!”
他头皮发麻,转过头去,一把推开了坐在地上的Maxi,向前冲出去。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有多远。
在道路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座电梯。
电梯门缓慢地一开一阖;破旧的金属门上溅满了可疑的褐色污渍。
但他慌不择路地冲了进去,用力地按住关门键。
门关上了。
他的心也渐渐落回肚子里。
一片死寂。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跪在地上喘息,又回忆起了被自己推开的Maxi,回忆起她柔软的身躯,和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也许她已经死了。他心想。
在这个游戏里情绪失控的人总是活不太长。
但佑治却又觉得脸上湿湿的。
原来他自己也哭了。
他倚在电梯边,用力猛砸着脏兮兮的电梯内壁,一下又一下,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为、为什么这一局游戏这么难……”他重复着Maxi的质问。
绝望的灰败情绪如同病毒一般,在他的大脑中扩散。
被他撞到的电梯内部轻轻摇晃。
“哐——”
“哐——”
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脸。
手指上却出现了……
奇怪的、绿色的液体。
他僵硬地抬起了头。
护士就趴在自己的头顶。
明亮的电梯光线之下,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
她满脸都喷溅着奇怪的绿色液体,又和枯草一般的、漆黑的长发粘在一起。
她像蟒蛇一样,不可思议地扭曲着四分五裂的身体,盘踞在电梯上。
佑治:“!!!!”
他疯狂地抬手去按电梯。
但是电梯门没有反应。
显示屏上的数字在疯狂地跳动着。
电梯在往下——
往下的不止是这座金属盒子。
头顶的护士嘴角上扬,也对自己露出了诡异的笑。
她在慢慢地从电梯上爬下来。
佑治:“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
他发疯了一般大吼出声。
突然之间,他生出一种奇怪的勇气。他用力地伸手去扒电梯的门。
“啊————”
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握着钢铁的手剧痛无比。他发出痛苦的大叫。
但在他的努力之下,电梯门却开了一道缝。
门外依稀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
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佑治的双手继续向外扒。
门缝越开越大。
越开越大。
终于——
那道缝隙能够容纳一个人爬出去。
此时,奇怪的绿色液体已经淋了他满头满脸。
佑治慌不则路地从裂缝里挤了出去。
他的头颅和手肘碰到了坚硬的金属。
某种不详的预感滑过他的大脑。
“啊。”
他分不清那是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的半只手掌已经碰到了电梯外的地板。
同一时间。
电梯突然开始疯狂下坠。
*
其他人并未走散。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佑治将Maxi推到一边,而后拔腿就跑。
拿玫:“奇怪,又没有人,他跑什么啊。”
圭莉:“谁让你吓他的?”
“嘻嘻,随口一说。”
圭莉:“心态崩了吧,地上不是还有一个吗。”
——也许在这个医院的人都尤其如此发疯。
不知为何,圭莉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奇怪念头。
被佑治推开的Maxi无力地歪倒在旁边,差点被门缝里的手抓住。
好在她自己反应快,又跌跌撞撞地爬了回来。
他们依然在黑暗中屏息行走。
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男人粗哑的尖叫。
但拿玫将手电筒照出去,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黑暗长廊。
病房门里,无数只黑漆漆的手伸出来。
又以奇怪的姿势,在半空中扭动着。
拿玫幽幽地说:“它们不会累吗?”
圭莉冷笑:“你倒是很心疼啊。”
但他的余光落到那漆黑的手臂上,似乎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回忆起那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假发时的感觉。
那触觉……
并不太真实。
拿玫幽幽地说:“不是,只是感觉好像在玩鬼屋。”
“你这么一说……”圭莉停了下来,十分古怪地看着那些手。
拿玫举起手电筒,两人都蠢蠢欲动地向旁边靠近。
但Valis反应比她更直接。
他飞快地伸出手去,轻轻一拽。
一截黑手掉落在地上。
它依然在古怪地扭动着,但手臂的末端却是……
一截电线。
长长的电线脱落在外面。
上面还沾满了毛发、絮状物、死皮组成的灰尘,仿佛一个又一个毛茸茸的灰团,附着在赤/裸的缆线表面。
“这是……假的。”Maxi脸上还挂着泪水。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目瞪口呆地说。
拿玫:“这操作有点骚啊。”
圭莉:“?!”
“所以我的头发?!!”他气急败坏地说。
拿玫同情地看着他。
“假手抓假发。”她说,“也许这就是一种同性相吸吧。”
圭莉:“???”快要气死了。
Maxi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
“这是……什么意思?”她望着门上的黑手,“为什么这都是假的?!”
拿玫:“为了气氛。”
圭莉:“也就是说,这间医院并没有在闹鬼。”
“这是医院里原本就存在的东西。或许是他们的「装置」。”
他们渐渐回忆起游戏以来所见到的一切。
剥开那层恐怖的外壳——
空调里的安非他命。
走廊上的假手。
还有太平间里的碟仙游戏。
真真假假。
难以分辨。
“那刚才的护士……”Maxi又迟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