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用外科口罩,检测标准符合FFP2/FFP3标准呢。”拿玫继续热情地说。
Maxi怀疑地望着这薄薄的蓝色口罩:“口罩还能挡毒气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拿玫:“李宁。”
Maxi:“???”
拿玫:“一切皆有可能。”
Maxi:“……”
从来没玩过这么可笑的游戏。
*
最后他们决定让拿玫先爬上去。
于是她被一双手臂托了起来。
Maxi:……一看这对狗男女动作这么熟练,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
两双眼睛突然幽幽地看向她。
拿玫:“确实不是第一次了。”
Maxi:“?”
拿玫:“你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呵呵。”
即使只是靠近通风口,拿玫已经开始感到很不舒服。
强烈的刺痛感透过口罩朝她攻击而来。她的大脑昏昏沉沉,悬空的半个身子都是失去了支点。
但她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
Valis还扶着自己。
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这让她感受到安全感。
拿玫摇了摇头。
只觉得自己像一根飘飘欲仙的风筝,被捏着了,反而会感到这么满足。
她探头向通道里看去。
那并非是一望无际的、深渊般的黑暗。
手电筒清晰地照出一条狭窄的甬道,破败而满布蛛网。一条真实的道路。
她试探地伸出手。
摸到满手的灰尘。
她猜对了。
拿玫嘻嘻一笑,涮肉对下面的人说:“通风口可以出去。”
Maxi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她的瞳孔像猫一样放大,甚至隐约透出几分可怜巴巴。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拿玫从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快乐也感染了她。
她嘴角随之上扬。
——但就在此时,手电筒一晃。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拿玫一脸懵逼地转头望去。
她看到通风管道里有一个人在对她招手。
那人有一头棕色的蓬松卷发,和一双笑眼弯弯的眼睛。
即使在黑暗中,这张精致的脸依然闪闪发光。
那是她自己。
“拿玫”对她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笑容。
接着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在通风管道里爬行。
一边爬一边回头看拿玫。
与可爱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奇快无比的高频动作。
如同一只巨大的昆虫。
拿玫:“?”
感觉有点微妙。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背影……还爬得这么快。
拿玫:“呸,什么鬼,我又不是香港记者!”
在对方下一次回头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的脸做了个单手抹脖子的动作。
对方花容失色,爬得更快了。
蹭蹭蹭消失在了黑暗里。
拿玫:“……”
怪怪的呢。
Valis在下面问:“你在跟谁说话?”
拿玫没有回答。
回头再去望空无一人的甬道,她突然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的手电筒又往旁边照了照。
在墙根处,极为隐蔽的地方。
有什么一闪而过。
幽暗的光追过去。
她看到了一行小字。
【承重不能超过50KG】
*
拿玫回到了地面。
她觉得头很疼,眼睛也很疼。
她出了很多汗。黏糊糊的汗顺着额头一直流下来,她浑身都像泡在水里。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温柔地沿着口罩的形状,擦掉了她鼻尖上的汗珠。
是Valis。
拿玫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一定超过50KG了吧。”
Valis:“是啊。”
她顿时变得很愤怒:“这狗游戏怎么不直接说‘男人与狗不得入内’呢?!哪有这么脆弱的通风管道,开什么玩笑,讲不讲基本法了?!”
那只手却又沿着她脸部的轮廓向上。
温柔地碰到她的额角,将她的汗珠一一拭去。
拿玫感到一阵战栗。
她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睛。
不知何时,Valis的眼睛已经变得如火焰一般。
但他的声音却依然很平静。
“写了什么内容并不重要。”他说,“这只是游戏设置的限制而已。”
“在最后一个关卡,它排除了所有的男性。并且规定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Maxi:“那我们……”
“时间不够了。”他说。
Maxi梗住了。
她第一次发现对方是如此地诚实——诚实到残忍。
Valis:“即使有口罩,剩下的人也不可能等那么久。”
在他们身边,病人们已经倒了下去。
他们的身体痉挛着,折叠成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形状。
仿佛无数根烧焦的树枝在地面蜿蜒曲折。
而那些脸庞……
也扭曲着。
甚至不再是人类的脸了。
他们发出了生命最原始的、痛苦的嚎叫。
在这恐怖至极的声音里,只有Valis依然还显得如此冷静。
“时间只够一个人爬下去。”
“这就是游戏所设定的‘终极限制’。”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Maxi:“如果我们强行要冲过去呢?”
Valis:“最大的可能是,管道直接塌陷,所有人都死在里面。”
拿玫:“这游戏真够狗的。”
Maxi的脸却灰白下去。
命运仿佛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拿玫刚刚给了她希望。
又被游戏给掐灭了。
“所以,圭莉说得没有错。”
“这确实是……只能有一个幸存者的游戏。”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
眼中数度挣扎。狠厉,疯狂,愤怒,算计……种种复杂的情绪都出现在她的眼里。
但最终Maxi却后退了一步。
她缓缓地将口罩摘下来,扔到了地上。
颤抖的脚狠狠地碾了过去。
“算了,你救过我。”她说,“我不跟你抢。你去吧。”
拿玫:“?”
Maxi的身体在摇晃。
她头痛得快要裂开。一千根针在同时扎进她的血管里。
但那张向来只有伪装的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她感到鼻子下一片湿润。
她流鼻血了。
视线也开始模糊。
她真的快死了。
——直到有什么东西伸到她面前。
Maxi勉强地眯起双眼去看。
那是一块蓝色的纺布……一只崭新的口罩。
Maxi:“?”
拿玫:“你流鼻血了。快擦一下。”
接着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口罩(?),径直地塞到了Maxi手里。
Maxi没有伸手去接。
“没用的。”她说,“反正我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擦的。”
拿玫:“谁说没用?你快戴口罩上去啊。”
Maxi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你在说什么?”
拿玫:“我让你戴口罩爬出去啊。”
Maxi依然愣着。
“哦,你手没了是不是。”拿玫很贴心地说,“来,我帮你。”
“多戴几层。那里面好呛的。”她说,又将手电筒也塞进了Maxi的手里,“这个你也拿着。”
Maxi依然处在震惊之中。
她十分呆滞地任拿玫将一层又一层的口罩挂在自己的耳后,更呆滞地握着拿玫的手电筒。
手柄上还残留着拿玫的余温。
这温度一直钻进她心里。
“你疯了。”她说。
拿玫:“你才疯了,你俩都疯了,只有我还是正常人,你没看出来吗?”
Maxi:“?”
拿玫:“其实刚才我在通道里看到了一个人,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爬出去了。”
Maxi打断了她:“而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所以……这才是这个游戏的结局。”
“只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个人就是你。”
拿玫脸上却浮现出一出奇特的笑意:“为什么呢?是谁决定的呢?”
Maxi:“我……我不知道。”
拿玫:“你认识我的时间不长。你不知道,我在这个游戏里没有输过。”
Maxi:“?”
想打人。
拿玫:“但我突然发现……”
“任何一种方式的「赢」,都是在顺应规则而已。”
“狗游戏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要我爬,我偏不爬。我就要站着。”
Maxi:“???”
她无法理解拿玫话语中的逻辑。
她只知道此刻的拿玫……
亮得惊人。
仿佛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但望着这样的拿玫,Maxi却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不爬,你会死。”她一字一句地说。
拿玫却十分深沉地说:“不,我和你不同……”
她顿了顿。
望着对方的眼睛,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表情。
拿玫:“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啊。”
Maxi:“?”
拿玫:“汪汪,你不会懂的。”
Maxi:“???”
感觉自己刚刚白操心了!!!
“那你快去站着死吧。”她没好气地说,转过头去。
拿玫:“嘻嘻。”
狗男女站在一旁,目送着Maxi一点点爬进通风管道里。
Maxi只剩下一只手掌可以用,那过程无比艰难。但她却依然颤颤巍巍,如同蜗牛一般往上爬。
拿玫:“太丑了。幸好让给她了,不然你就看到这么丑的我了。”
Valis耐心地听着。
突然开口道:“她还没走。”
拿玫:“?什么?谁?”
她转过头。
Maxi站在墙边抱臂看着她,嘴角讥诮地向上勾。
拿玫;“……嗨,你不是上去了吗。”
这就有点尴尬了。
Maxi定定地望着拿玫的眼睛:“想到有句话没说完,我就下来了。”
拿玫:“什么话这么重要?”
Maxi:“骂你的话。”
拿玫:“?”
四目相对。
拿玫也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那双浅色的眼睛,如同剔透的琉璃一般。
Maxi平静地说:“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不光是因为你有大腿可以抱,还因为……你的眼睛。”
拿玫:“我的眼睛太美了,你嫉妒了——你是素锦吗?”
Maxi:“??”
拿玫:“抱歉,你一定没看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Maxi:“……”翻了个白眼。
“你的眼睛里没有人。”Maxi继续说。
她象征性地指了指Valis:“你和他不一样。”
“他看我的时候……像在看蟑螂。”
“但你从来都看不到我。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Maxi深吸一口气:“……但我还是谢谢你。”
说完她就钻进了通风管道里。
*
拿玫:“她在说什么,你听懂了吗?什么叫我的眼睛里没有人?”
Valis摇了摇头。
拿玫:“那我眼睛里有你吗?”
Valis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了一瞬间。
他突然问:“所以,是因为我吗?”
拿玫:“什么?”
Valis:“其实你不必担心。虽然这一次我扮演的是玩家,但我未必会死。最多只是抹杀意志而已。”
拿玫却摇了摇头,她平静地说:“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分开一次了。”
“我不喜欢每次离开游戏,从游戏舱里醒过来,发现只有我一个人。”
Valis温柔地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
偌大的太平间里,他们是唯一还站着的两个人。
黑暗的、空旷的房间,如同乱葬岗一般。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