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捂脸大笑
时间:2020-12-25 09:28:26

  那贼酋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恶狠狠骂道:“放着宝雄府不去,怎么还赖上咱们了?这边可没河道,没了船上那些炮,我看他们要如何打!”
  这几天连续不断的宣扬赤旗帮最恨乱兵,抓到他们都要处死的消息,已经让手下那些流民信了大半。然而最终是鼓起勇气作战,还是见到赤旗就闻风而逃,还在两可之间。说实在的,他自己都不信流民们有多大的勇气当面迎敌。
  可若是继续逃,不是平白给赤旗帮打前哨战吗?白死了人,还让对方占了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左思右想,贼酋还是咬了咬牙,准备在城里坚持一二。反正这边城池坚固,把那些老弱病残放在城外,消耗敌军的粮草箭矢,自己则窝在城中,他就不信那群海贼还有攻城的手段。时间拖的久了,说不定他们自个儿就撤了,反正都是争地盘,肯定还是宝雄府那样遭过乱兵的城池更好拿下。
  很快,哨探又传来消息,说是赤旗帮在河上分兵了,似乎有一部分船往宝雄府去了,剩下的船则停在了岸边,只派了千把人登陆,不紧不慢往他们这边赶来。
  一听这消息,那自封大将军的家伙就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他们肯定还是要靠船炮的。现在只派了千把人,还是想威逼咱们,让咱们仓皇出逃。那娘们可想岔了,老子这次要占住乐仁城,再也不走了!”
  乱世之中,肯定还是割据一方更稳妥啊,就算要走,也得趁着赤旗军主力不在此处,稍稍逞一逞威风再走。否则一败再败,人心都要散了,还如何领军?
  一旦拿定主意,他也不再收敛,对下面人吩咐道:“让那些饿汉们驻守城外,赤贼来了,就给老子不断的袭扰营寨,让他们住不安生。也不用正面打,磨死他们最好!还有中间道上也多埋伏些人,万一运粮的过来,就抢他娘的,让这群赤狗进退不得!”
  比起赤旗帮,肯定还是他们攻城守城的本领更强啊,而且“义军”里还养了不少“饿汉”,都是些刚刚依附的饥民,只要给他们点吃喝,再给些女子做奖赏,就能激得这群人豁出命来厮杀。反正他们人多,多冲杀几次,也就让赤狗们丧胆了。
  那贼酋上上下下安排妥当,自顾自回府睡觉去了。他其实知道手下有些人意动,想要投靠赤贼,也明白若是对方大军压过来,自己多半还是要逃的。然而都造了反,连朝廷官军都不怕了,岂能跟个女子低头哈腰?他可丢不起这人!
  狠狠吃了酒肉,玩了女人,心中郁气消散一二,那贼酋倒在县太爷的软榻上,舒舒服服睡了过去。然而夜到三更,一声惨烈的尖叫突然把他惊醒了,一个跟头从床上栽了下来,他惊恐的望向窗外,只见人影憧憧,显然是在厮杀。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造反了?心头警铃大作,他挣扎着扑向桌边,想要抓起兵刃,然而紧闭的门扉被人一脚踹开,闪亮亮的刀光只是闪了一闪,好大头颅就滚落在地。滴溜溜转了两圈,仍旧死不瞑目的睁着眼睛。
  是夜,贼人落脚的府衙被刺客夜袭,自封大将军的贼酋身死,几个头目也被砍了脑袋。等外面守着的人马冲进来时,根本就没见到刺客,只瞧见了那一面钉在墙上,沾满血污,愈发显得鲜红的赤旗。
  一时间,整个乱军都慌了神,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赤旗军派来的杀手,竟然已经摸到了他们枕边。有忠心耿耿的,还惦记着想头领报仇,更多人则吓的丧了胆,一心想要投降,又是一场乱糟糟的内讧开始了。
  等到赤旗帮的人马终于抵达城下时,那摇摇欲坠的城门毫不意外的敞开了,只少许人趁乱出逃,其他大小头目都举了白旗,乖乖迎入了赤旗军。反正打也打不过,还不如干脆投了人家,说不定也能捞个一官半职呢。
  既然都是造反,还是跟着势大的一方更好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乐仁城破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对于这结果,自然没什么好惊奇的。早在派出严远追踪敌人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就已经拟定。对于这种构架松散,只靠首领个人魅力掌控的乱军,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擒贼先擒王”,换成现代术语就是“斩首行动”。
  这才是伏波最擅长的领域,也是她悉心培养帮中“选锋”的目的之一。确定敌酋所在,根据各方消息探明地形,再用外部信息迷惑敌人,使其麻痹大意,随后一击毙命。
  行动进行的十分顺利,战果也颇为可喜,如此一来,三座被攻破的城池就算彻底收归赤旗帮手中了。没了领军人物,那些逃窜的流民最终也会选择流向更为容易存活的地方,至于那些心存野心的,只要脑子没坏,也不会继续留在赤旗帮的地盘跟他们死磕了。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领地扩张的速度太快,田先生又要头痛了吧?
  不过等众人进入乐仁城后,那点不战屈人之兵的自得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是短短几日,这座二次被攻破的城池,就已显出了残败的颓态。朱门染血,蓬户倾覆,尸首随处可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不少死的惨不忍睹。而城中剩下的那些人家,也安静的鸡犬不闻,似乎所有活物都闭紧了嘴巴,生怕哭号会再引来暴徒。
  沉默的走过大街,走过被烈火焚烧,隐隐还能闻到焦臭的商铺,伏波来到了浸满鲜血的府衙前,却没有再往里面走,而是开口道:“把那些头目全都抓起来,在降兵营前垒个高台,再寻些城中百姓。”
  钟大亮一个激灵,低声道:“帮主,这些人都是主动投效的啊……”
  就算是他,也能感受到帮主的怒意,冰冷凛冽,让人不寒而栗。可是趁怒杀降,岂不是会让旁人再也不敢投效?以后他们攻打敌人时,恐怕会遭受更猛烈的还击,到时候折损的还是帮中兄弟啊。
  伏波冷冷看了过来:“你可是忘了挂在我船头的那些尸首?”
  钟大亮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夹紧了双股。赤旗帮的帮规就有不得淫辱妇女一条,犯了事的更是会吊死在众人面前,尸首还要挂在船头,直到风干尸体,绳索断裂。不论赤旗帮如何壮大,这一条都是从未变过的,已然成了军纪。
  他当然是不敢忘的,可是若以此来要求乱军,怕是那些投降的顷刻又会反了啊!可此时此刻,钟大亮实在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亲兵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降兵的大营前搭起了高台,躲藏的百姓也被寻出来了不少,全都聚拢在了台前,还有那些被小心搬出来,叠在了一起的尸首。这当然不是战死的青壮,而是妇人、老者居多,甚至还有月余的婴孩。
  当所有尸体堆在一处时,原本还焦躁不安,乱哄哄一片的降兵营,渐渐听不到了声音。这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个明显死于非命的老弱妇孺,当数量压倒一切时,恐惧自然而然就生了出来。
  那些被揪出来的百姓,更是瑟瑟发抖,有些都站立不稳,只能死命的用手捂着嘴。谁也说不清,那尸堆里有没有自家的亲人。
  这阵仗,简直能夺人心魄,更让不少降兵焦躁难安,生出了惧意。在那慌乱和寂静中,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登上了高台。
  目光扫过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伏波开口道:“你们都是遭了水患,失了田产的百姓,你们都曾被为富不仁的家伙欺凌,被贪官污吏们敲骨吸髓,所以你们逃了,你们反了,你们跟着鲁大帅杀官攻城,劫富济贫,你们想在乱世里挣一条活路,这自然是天公地道的事情,然而看看这尸首,看看这些惨死的老弱妇孺,他们又欠了你们什么?”
  一个人站在野外的高台上,声音再怎么大,也传不出去太远,然而伏波身边站着亲兵,却一字一句的跟着她的话语重复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到得最后一句,几乎是数百人怒吼出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也不是一个人的愤怒。这几天连战连胜,轻而易举的大破敌军,着实让这些赤旗将士们生出了狂傲。可现在,尸体摆在了他们面前,无辜者的尸体。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遭过兵祸,有不少人见过海盗,中更是有数之不尽的说书先生,有将军庙里的那些道童,他们一遍遍说着什么才是仁义,什么才是德行,什么才是他们从军的根本。而每一场仗,开战之前都有将官耳提面命,告诉他们是为何而战,又是为谁而战。
  如今,他们出兵了,为了守护赤旗军后路,为了尽快剿灭乱军,而这些话,都没有无辜者的尸体更让人动容。为什么要剿灭乱军?因为不去做,就会有人这样搅乱他们家园,杀死他们的亲人。若是能当人,谁愿意做个禽兽?
  之前还略有松散的士气,在这一刻重新凝结了起来,也变成了冲天的怒火和杀机。哪怕人数少了许多,哪怕是刚刚占领城池,也让那些降兵抖如筛糠,不敢出言。
  伏波也不需要这些人说什么,那双冰冷的凤目扫过了人群:“所有鼓动尔等滥杀无度的,统统该死。”
  这一句话后,十数名捆着手脚的降将,以及他们身边的亲信被拖了上来。一个时辰,足够问出很多东西了,而在刚刚献城,自觉有功的关头,也是最容易丧失警惕的时候。因此,伏波是真拷问过一番,也真挑出了害群之马。
  身在乱军之中,的确容易被人裹挟,但是控制不住手下,和放纵手下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而劫掠时滥杀与否,更或者泯灭人性的恶贼,其实也不难抓出来,毕竟这群乱兵是刚刚起事,而非久经沙场的兵匪,无可救药的毕竟只是少数。
  而当亲兵们高声呼喝的“统统该死”落下时,刀斧也齐齐落下,十几颗头颅滚了一地,飞溅的鲜血甚至都落在了红色的裙摆上。
  伏波的面色没有分毫变化,她只凝视着台下众人:“赤旗帮会给尔等分田,亦会在乐仁屯兵。将来尔等可为活命而战,可为保家而战,亦可为荣耀功勋而战,却不能再肆意杀戮,拿人命取乐。若违帮规,杀无赦!”
  齐声喊出的“杀无赦”一句,让不少人垂下了头,也让不少人抬起了头,有人偌从梦中初醒,也有人眼中滚出了泪滴,颤抖不休。哪怕是大乾朝,亦有教化,亦有法度,其实谁都能随随便便举起屠刀,视人命为无物的?
  现在杀了头目,也给他们立了规矩,那是不是能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了?重新当个耕地种田的百姓,能安安稳稳活下来,不比旁的更强吗?
  而那些城中幸存的百姓,更是全都哭做了一团,他们没想到这群占了城池的黑衣人会替他们报仇,更没想到那个身着红裙的女子,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不求能让那些死者复生,他们只求冤有头债有主,只求能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仅此而已。
  看着一个个面上青筋暴露,激奋昂扬的赤旗军将士,又看了看那群跪地谢恩,不断叩首的百姓,钟大亮轻轻舒了口气。当初刚来赤旗帮时,他也听说过无数这样的故事,甚至也跟着父亲,看到过许多次帮主登台训话,收拢人心的手段。而现在,她不是孤身一人了,在她背后还站着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可以齐齐替她吼出心声的将士,这才是真正的人心可用啊。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该多学学父亲,谨言慎行,当一个称职的下属才行。
  有了这一番杀鸡儆猴,乐仁城终于也缓过了那口气,城中百姓不再死气沉沉,流民们也都乖乖听令,开始各自分队,施行连坐。当然,那些心存不轨的,还是会通过各种渠道提前铲除,侥幸通过了政审,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的,更是战战兢兢,一心为赤旗帮买命。
  剩下的,就是如同连韶城一般整理户策田亩,重新安排这群流民,找出足够的粮食和种子了。可惜这边的状况更为恶劣,军管的时间恐怕要延长许多,不过好在逃走的那些流民已经群龙无首,之后未必会有更大的乱子了。
  谁料还没等分兵去收复宝雄城的严远传回消息,就有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跑到了伏波面前,说是要替临县的官吏和百姓们献城。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下官江愫,乃是清溪县县丞,此次前来,只求帮主能为民生计,带兵入主清溪,守一方安定。”
  来人穿着九品卑官的青色袍服,年纪也是轻轻,然而孤身前来这种被乱军占领的城池,面对一方大豪,还是个穿裙子的女子,也能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就十分难得了。
  而他口中的清溪县,距离乐仁府并不算远,就在北江的河道旁,甚至之前她带兵前来时,还曾路过此处。问题是自己还没露出任何发兵意图,就主动来投效,这就让人有些好奇了。
  伏波也没压抑这份好奇,开口问道:“既然年纪轻轻就当了县丞,你应当也是进士出身,正经的朝廷官员,为何要来求我?”
  大乾非进士不可得官身,哪怕是这么个小小县丞,也是三甲上挂了名的,她却是凶名在外的大海盗,如今已经开始登陆侵吞州郡,只差举个反旗了。如此冒然献城,就不怕招来个跟乱军一样的恶贼吗?
  江愫却正色答道:“天子既然已为邱大将军平反,帮主就是新任的镇海侯。如今乱军肆虐,下官前来求援,也是应有之义。”
  这回答可就有点讨巧了,伏波笑着倚在了座椅上:“我可没接受什么爵位封号,再说了,清溪这样小的地方,你怎么觉得我会耗费兵力去守呢?”
  这话说着轻巧,但是威慑却扑面而来,尤其是在这血迹尚未彻底擦干净的大堂里,更是让人胆颤。江愫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装模做样了:“既然帮主夺了连韶、宝雄两城,想来是打算在北江上布防,清溪正在两城之间,还离乐仁城不远,正是联通三地的好去处。只看连韶城中安排,就知赤旗帮能保境安民,那与其看着清溪县变成四战之地,还不如交予帮主。”
  这番话还真是有理有节,连战略意图都猜到了一二。没错,在占据了这三座城后,附近的州县都要算在赤旗帮势力范围,需要严加掌控,只是用武力夺取还是用其他法子就不一定了。
  而这小子能在自己动手之前就主动投靠,当真称得上胆大心细,其后蕴含的东西,更是值得人玩味。
  上下打量了江愫一眼,伏波缓缓道:“若是如此,可就算投贼了,你就不怕朝廷拿你是问吗?”
  一听这话,江愫却坦然了起来:“恰逢乱世,谁知朝廷大军何时能来清溪这等偏远州县?眼看乐仁府的惨状,清溪上下人心难安,下官这才斗胆说服了县尊,也得了县里大户的首肯,前来拜见帮主。若真有人要问罪,下官也甘愿受罚。”
  如此侃侃而谈,还真是有股刚直不阿,一心为民的傲然,伏波却笑了:“若是大乾覆灭,也能留个干吏的名声,不愁将来仕途啊。”
  这话让江愫瞳仁一缩,却抿了抿唇,未曾反驳。这姿态,也让伏波确认了他献城的根本所在,为民请命兴许也是真的,但更重要的还是为将来谋一条出路。毕竟聪明人都能觉出天下将倾的大势了,若是不想给大乾陪葬,当然要另寻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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