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一刀两断也是对毛睿最好的结果。
而毛睿为秦思缘想,也只能稍安勿躁。
此乃成也真心,败也真心。
付荷问毛睿:“她好在哪里?”
“她哪里都好!她唱那什么红豆,大红豆,边唱边跳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唱完跳完,偷偷往腰上贴膏药。有糟老头的客户灌了几杯猫尿对她动手动脚,她手就挡在这儿……”毛睿比划了一下大腿根,“哪里能摸,哪里不能摸,她说了算,把那些糟老头治得服服帖帖。每签下来一份合同,她都亲一口,然后像小学生做手工一样,角对角叠得整整齐齐才收进包里。”
付荷就事论事:“等客户赏饭吃的,哪个不是这样?除了摸那一段。”
“她可不是等客户赏饭吃,主动权在她手上,她要吃谁,就吃谁。”
“她倒是有这个本事。”
“独独不吃我!”
“谁让你喜欢她的。”
这一次,毛睿不是付荷的客户了,所以毛睿买了单。之前二人吃饭,毛睿总是在付荷买单时再多点一份甜品,让付荷带回宏利和同事们分享。这会儿想想,那千千万的同事们不过是沾了秦思缘一个人的光。
走出咖啡厅,付荷再一次发现那一辆跟踪她的黑色大众。
又来?
付荷向后转:“我去问一下有没有后门。”
“怎么了?”
“我被跟踪了,对面那一辆黑色大众。”
毛睿自告奋勇帮付荷去探一探那辆车的来头。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看了看司机的脸,便致电付荷:“亲爱的,这司机我眼熟啊!”
付荷意外:“你眼熟?”
“他和我们家一个司机有过节,当时被打到脑袋开花。后来我们家拿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事儿了了。嘶……他是哪家的狗腿子来着?”
“想,给我使劲想!”
毛睿兴致勃勃的那劲儿过去了,又不耐烦了:“忘了忘了!有钱人家那么多,我哪记得谁是谁!”
这时,那辆车像不打自招似的,驶走了。
十有八九,那司机也认出了毛睿。
付荷在咖啡厅里喝了今天的第二杯橙汁。没错,如毛睿所言,这座城市缺什么也不缺有钱人。但对她付荷感兴趣的有钱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于家的四少爷,于敖。
所以……不是史棣文,是于敖。
但对策是一样的。
付荷没有找于敖去要一个答案。因为没必要。一来,他不会动她一根汗毛,他对她只有好奇和不甘心,好奇她将在她选择的这条路上栽多少跟头,不甘心自己会在她面前栽这一个跟头。
二来,付荷知道她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敖若披上于家四少爷的“皮”,相较于她便无所不能,别说时不时跟踪她一下了,就算她狡兔三窟,恐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顺其自然是最好。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好奇和不甘心。
后来,付荷听说史棣文在新东家——福斯外汇顺风顺水。交易部为了欢迎他,还在某高级西餐厅举办了一场欢迎派对。派对上,史棣文谈笑风生,演奏了一曲钢琴曲,技惊四座。在工作中,他延续了他无险不乐,无乐不险的理念,但相对地,他有他牢不可破的止损,不管大环境如何,更无论数据面合理抑或不合理,他从不在止损上心存一丝丝侥幸。
此外,付荷听说他和汪水水的“绯闻”仍被大家津津乐道。
还有人说他是为了破除和汪水水的办公室恋情才离开宏利外汇。
付荷也听说于敖又换了个女朋友,好像是某个乐队的女主唱。
这一次,那一辆黑色大众是真的再也没有出现了。
再后来,付荷在房前的小院子里种了些瓜果蔬菜。
她租的房子是一楼,有一个在市中心有钱都买不到的小院子。收获后,她会分一些给邻居。当然,邻居种了些什么,也会分给她。此外,她这里还时不时作为孩子们的托管班,毕竟街坊四邻只有她天天“游手好闲”。偶尔人家三缺一,她也能摸上四圈麻将,只是要常常走动一下,不然大肚子吃不消。
久而久之,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单身女人,从被人频频侧目,到和大家其乐融融。
付荷还在网上交了一票妈妈友,每天都聊聊增重了几十斤,尿不尿频,缺不缺钙,胎位正不正,中西方胎教的优劣,以及哪一个牌子的奶粉没有毒……诸如此类。
再后来,付荷毕业了一期操盘手的培训,并着手将履历更一更新。重操旧业是捷径,市场部仍是她的首选,但技多不压身。
至此,她算是在正轨中出了轨,又进入了另一条正轨。
忘了是从哪天开始的,她不再需要开着电视睡觉。
她不再需要外界的热热闹闹。
两年后。上海。
☆、幸会
两年后。上海。
恒隆广场XX层。
洗手间里,付荷和同事Zoe并排站在镜子前补妆。Zoe对付荷锲而不舍:“真的不去?乔先生做东,这面子不能不给。”
“我们安华外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少我一个谁知道?”
“你呀,总拿自己当无名小卒。来了两年,做到销售部的二把手,还假谦虚?不过你这假谦虚倒是不招人烦,人人抢着和你交好。”
“那还不是因为我三十岁,儿子都快会背小九九了,自然比你一个风情万种的秘书无害。”付荷只涂了点口红,这会儿双手环胸欣赏着Zoe在脸上画工笔画,“对了,你和我说了三次有意进销售部,这一次是认真的?”
“认得不能再真了,秘书哪里是长久之计?不过回头再说,万一……”Zoe看了看时间,“一小时之后,乔先生被我迷了个神魂颠倒呢?”
付荷拆台:“嗯,你上次说万一唐先生,上上次说万一孙先生,上上上次……”
Zoe对付荷打蛇打七寸:“妈咪,六点了哦!你儿子在等你了哦。”
果然,付荷一阵风似的便走了。
从恒隆广场步行回家,要半个小时。
那是付荷能租到的性价比最高的房子。任何大都市都有它光鲜的一面,和来不及光鲜的另一面,上海也不例外。付荷每一次穿着几千块的鞋子,踏进那一座危楼时,都觉得两头被拉扯着,上下够不着。
一室一厅,那个厅小得约等于零,一年四季都有霉味,偶尔有蟑螂,月租金七千。至于厚福的保姆,早八点到晚七点,周六日双休,一个月又是七千。Zoe致电付荷时,保姆正要走。
Zoe大呼小叫:“乔先生按人头订了位,少你一个,空着把椅子!”
付荷正要送保姆出门,本是要抽空问问厚福今天的饭量:“空着把椅子还不好说?撤走啊。”
“乔先生第一个到,你让我们当着他的面搞这种小动作?”
“找个不起眼的服务生,代我坐一会儿。他不过是按人头订位,总不会还有指纹验证吧?”
Zoe的声音又高了八度:“不起眼?你让一个服务生坐在我们安华中间装聋作哑吗?总之,你们部长说了你稍后就到。付荷,乔先生的面子你不给,老板的呢?要不要我们把老板从普吉岛叫回来顶你的位?”
挂断电话,付荷回到一室一厅中的一室。
厚福在大床的中央弹跳,最后一下,一屁股坐下,渐缓地颤了三颤。
付荷求关注:“都不喊妈妈?”
厚福这才软萌萌道:“妈妈……”
“乖。”付荷扑上去啵了一口厚福的脑门儿,走到了窗口。
打开窗,视线内是家家户户晾晒的衣物,其中不乏内衣裤。付荷从内衣裤的缝隙中叫住保姆:“钱阿姨!”
保姆仰头,直截了当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代表加班费两百。
这会儿又轮到厚福求关注:“妈妈抱!”
付荷拥抱了厚福:“乖,妈妈速去速回。”
就这样,付荷和厚福在分别了十个小时后,团聚了五分钟,便又分别了。
是,厚福是个男孩儿。
当医生将他从付荷的□□拖出来,说是个男孩儿时,奄奄一息的付荷像回光返照似的大吼:“你们休想给我调包!休想!”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将厚福捧到付荷面前。当真是个男孩儿,人家也当真没机会偷龙转凤……
付荷早就将厚福这个小名叫顺口了,好在,男女通用。
至于他的大名,叫付翱,翱翔的翱,是付有余欢天喜地地取的。
Zoe口中的乔先生,是个榜上有名的个人投资者,主要涉足黄金、物业和外汇等领域。半年前,乔先生将他60%的外汇资金调拨到了安华外汇。半年后的今天,他设下这一场答谢宴,地点在他下榻的普丽酒店。
这是付荷第一次见乔先生。
论外表,他其貌不扬,四十八岁的年纪,干枯,微微驼背,但佼佼者的气质和风度,甚至一口华侨腔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加分项。
付荷既来之,则安之,因为迟到大大方方自罚了三杯,落座后,对Zoe窃窃私语了一句:“喂,你这两眼冒红心,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Zoe娇羞得跟什么似的:“我这也是情不自禁啊。”
顺着Zoe的目光,付荷没连线到乔先生,反倒连线到了和乔先生隔着一个人的空位。
付荷便问道:“那不是还空着个座位?何方神圣,比我胆子大。”
“人家是出去接电话了。”
这时,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来者不是服务生,自然是那空位的主人。
而来者是……史棣文。
付荷没有震惊,或者说是没有震惊的时间,Zoe便与她分享道:“乔先生的特助,Steven,三十三岁,美籍华人,未婚。有没有女朋友暂时先打个问号。不过最好是有!不然这种条件还单身难免让人怀疑会不会是哪里有问题。”
“呵,这种条件是什么条件?”
“不是吧付荷,就算你儿子都会背小九九了,你也不至于心如止水成这样吧?你这都成一潭死水了!”
付荷目送史棣文落座,在她的十点钟方向。
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棉麻西装,谈不上笔挺,面料在肘窝和脊背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压出褶皱,却随性得刚刚好,又不失贵气。
乔先生漫不经心地对他介绍道:“付小姐,销售部。”
“幸会。”史棣文对付荷遥遥一举杯,继而便和身边的人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付荷说不心烦意乱,是假的。
一别近三年,他乡,故人,她比昔日浓妆艳抹,而他的面具中又多了一条美籍华人。
但心烦意乱不等于方寸大乱,毕竟不是初生牛犊了。
付荷跟着Zoe动筷子,Zoe吃什么,她就吃什么,Zoe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如此一来,万无一失。
直到在冠冕堂皇的谈天说地中,Zoe又穿插了一句悄悄话。她对付荷说,Steven的“兴趣”好像在她们的三点钟方向,哎,出师不利!
这时,乔先生说Steven玩遍了全世界,偏偏每次来上海都是来去匆匆,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地道的上海人,这两天给Steven做个地陪,带他大街小巷逛一逛。
巧了。
付荷和Zoe的三点钟方向,有两名女性不约而同地毛遂自荐。
二选一,总有一个能速配上吧?
“付小姐,多吃一点。”没头没脑地,史棣文来了这么一句。
说着,似无意,似有意,他将转盘上的蟹黄酥饼转到了付荷的面前。适才,付荷是有对这一道蟹黄酥饼多投去了两眼,不知道有没有伴随吞口水。只是Zoe没吃,她也没吃。
接着,三点钟方向有人对史棣文提点道:“看不出吧?付主管的baby都两岁多了呢。保养得多好。”
论装,没人能装得过史棣文:“那真看不出。”
此后,史棣文便再没有“关照”付荷。
Zoe要去洗手间,付荷匆匆跟上。这个时候,不管史棣文是不是神一般的对手,以及Zoe会不会是猪队友,付荷至少不能落了单。结果,二人从洗手间出来,碰上了要去吸烟的史棣文。
Zoe知道机不可失,从皮包里摸出香烟,邀请史棣文:“一起啊?”
她会吸烟,但十次里有九次是应酬,大概就这一次是谢天谢地我会吸烟。
史棣文就势:“付小姐也一起啊?”
如今的付荷也会吸烟,但十次里有十次是应酬,包括今天。而史棣文……是她没必要应酬的人。他们之间没有新仇旧恨,但有个孩子,无论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赶上Zoe这会儿也六亲不认了:“我们付主管不会吸烟,她是中国好妈咪!”
付荷求之不得点点头,先走了。
十点半,饭局还没完没了。保姆致电付荷,说厚福发烧了。这是厚福第一次生病,两年来,他壮得跟头牛似的。
付荷就在座位上接的电话,因为怕离席,怕落单,怕史棣文搞什么花样。所以此时,付荷一听厚福发烧了,一听电话中传来那小人儿的哼哼唧唧,不由自主地看向史棣文。
而史棣文仍在就华尔街和好莱坞侃侃而谈。
他并没有看向她。
所以去他的命运,去他的血浓于水。
所以今天的事不过是巧合。
众人至少是微醺,付荷不难脱身,先后和Zoe、销售部部长,以及乔先生单独打了个招呼后,便抽身了。
回到家,保姆在用湿毛巾给厚福擦身体,三十九度的小人儿冷了热,热了冷,眼泪都嚎干了,这会儿是干打雷,不下雨了。“这得上医院!”保姆对厚福有真感情,心急火燎。
等付荷抱着厚福钻上出租车,保姆又敲了敲车窗:“你这又过点了半小时,还得再加五十块。”
嗯,她对钱也有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