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的主人被业主牢牢挡在身后,没有说不的权力。
业主是火眼金睛,分辨出付荷是“做主”的那个人,对付荷毕恭毕敬,像是只要付荷点点头,他下一秒就会将这里的小猫小狗丢出去,嘿摄汇随时死而复生。
付荷不做主,顶多做一做参谋:“除了二号面积太大,地理位置太不接地气,其他都不错。你决定。”
于敖带付荷离开:“你决定辞职?”
“是,明天回上海。”付荷一转念,“这事儿还没公开,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辞职?”于敖不答反问,“安华还是有人为难你?”
付荷越来越觉得大事不妙:“你怎么会这么问?”
于敖一副明人不做暗事的样子:“我有交代过你的上级。我以为,不会有人为难你。”
付荷哭笑不得。原来,除了乔先生和史棣文赐她的免死金牌,她还有于敖赐的尚方宝剑?这一加一的双保险,她不狐假虎威真是可惜了。
“回北京发展?”于敖问道。
“是因为他吗?”于敖追问道。
付荷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于敖的这个“他”指的是史棣文。她没有回答,因为这不是于敖该问的问题。这时,于敖补充道:“我是说,是因为你父亲吗?”
付荷看向于敖,不知道是她偏偏落入了那百分之一,还是于敖滴水不漏。
于敖也看向付荷:“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谁?”
回不去了。
至此,付荷知道了人生路没有四面八方,只有向前的一条,走出去了,便回不去了。就像她和厚福,和付有余、康芸的血浓于水,像郑香宜和周综维的“冤冤相报”,像史棣文扎到了骨子里的保护色,他于敖也不例外。就算他穿回了工装裤,开回了嘿摄汇,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
付荷回答于敖:“是,就是因为我爸。我知道我每一个重大的选择都会被他左右,我知道我一味地牺牲会让牺牲越来越没有价值,但我有什么办法?他们是我爸妈。”
于敖没有再说话。
转天,付荷带厚福一同回上海。
付有余和康芸都说让她把厚福留下,表姨、表姨父和郑香宜也都说会搭把手,让她一个人回上海也好速战速决。付荷不肯。原因只有一个: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她从未和厚福一日不见过。
据康芸说,付有余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他不信付荷那一句“去去就回”的鬼话,他以为他和宝贝孙子这一别,又将是一年半载。
付荷想到了付有余会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但万万没想到她和厚福会在机场……失散。
她转身取一辆行李车,最多两秒钟,厚福消失了。
她原地打转,转了三圈,或者更多,四下一无所获,顿时便像摸了电门似的抖个不停。她从第一声就破了音:“厚福!”此后一声声喊下去,她像一个在大海中溺水的人,嘴里有一股咸腥味,胸腔在爆裂的边缘。
机场的工作人员闻声而至,询问付荷,男孩儿女孩儿?几岁?多高?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付荷恍恍惚惚回到厚福出生的那一天。医生说是个男孩儿。他被抱到付荷的面前,皱巴巴的,哪里有穿衣服?
付荷的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上。手机就在皮包里,但她抖个不停,掏不出来。有人帮了她的忙,还有警察和医护人员相继赶来,一切的一切仿佛井然有序。
她拨通了史棣文的电话。
史棣文的一声喂懒洋洋的。
“厚福不见了。我在机场,厚福不见了!”付荷哭出来,“蚊子啊,你马上过来好不好?”
这时,电话中传来一阵阵说笑声,有男有女。
史棣文那边歌舞升平。
“付荷,你打给于敖,”史棣文事不关己,“让他帮你。”
“我让你帮我。”
“我帮不了你。你听我说,打给于敖,他有钱,有人,对你又上心,他会竭尽所能帮你找到厚福。”
这是付荷第一次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可你才是厚福的爸爸!”
“我再说最后一遍,听不听由你。打给于敖,马上。”语毕,史棣文挂断了电话。
还真要谢谢史棣文的无情无义,令付荷仿佛死而复生。
她站直身,对警察滔滔不绝:“男孩儿,两岁四个月,这么高,牛仔裤,黑色棒球夹克。不过这些都不作数的对不对?不出一分钟,他就会被乔装。他不是走失,是被坏人带走了。你们要留意睡着的孩子,因为那不是睡着,那是被下了药。女孩儿……对,女孩儿也要留意,穿上裙子,两岁多的孩子哪里分得出男女?还有行李箱,要一个一个地查!”
接着,付荷致电了于敖。
于敖说马上到。
付荷又摇摇欲坠,医护人员一伸手,被付荷挥开。
她不识好歹:“不用了。在找到孩子之前,我不会倒下的。要是真找不到了,谁也救不了我。”
十五分钟后,厚福被警方找到了。
期间,付荷接到康芸的电话:“上飞机了吗?”
付荷强忍着:“还没。”
“出什么事儿了吗?”康芸有第六感,“我这心里头没来由地直突突。”
“没事儿,就是晚点了。”付荷不能不强忍着,否则还不要了付有余的命?
警方在一辆机场省际巴士上找到了厚福。对方是一男一女。厚福的左脸有隐隐的指印,是被掌掴的。他不是区区几句哄骗或一支棒棒糖就能带走的,但这反倒让他受了皮肉之苦。
他被带回到付荷面前时,还睡着,更准确地说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还睡着。
即刻,在付荷的陪同下,他被送往医务室接受检查。
半小时后,于敖赶来。
他并非慢吞吞地来迟一步。
事实上,北京太大,无论他从什么地方赶来机场,半小时都几乎是在挑战不可能了。事实上,更是他的“介入”,令机场高速的交通半瘫痪,将那一辆机场省际巴士堵在了收费站,为警方大大地争取了时间。
总之,史棣文说的没错,于敖他有钱,有人,有时候便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付荷和于敖在机场的医务室会合。
付荷只差给于敖扑通一声跪下:“谢谢,谢谢……”
有人接连致电于敖,于敖忍无可忍,去外面接了电话。
他高估了一道门板的隔音,所以怒斥从外面断断续续传进来:“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我也没有义务向你汇报……”
厚福转醒。
这小人儿被吓坏了,没哭,只紧紧搂着付荷的脖子不撒手。于敖送付荷和厚福回家——回付有余和康芸的家。途中,付荷喋喋不休对于敖千恩万谢。
于敖对着中央后视镜中的付荷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谢谢。”
到了楼下,于敖说送付荷上去,付荷说上就上吧,捎带着看看生我养我,和我逃不开的付家到底长什么样子。
付有余和康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付荷一敲门,康芸便河东狮吼:“谁呀?”
康芸是太累了,忍气吞声了大半辈子的人生生被逼出河东狮吼。
门一开,康芸手里提着个换下来的成人纸尿裤,臭气熏天。
“小荷?你怎么回来了?这位,这位不是那个……见过,我见过。”康芸自言自语了好一阵,这才意识到手里的成人纸尿裤,“哟,瞧我这着急忙慌的,你爸刚拉了……”
一扭脸,康芸给付有余报喜:“厚福回来了,厚福回来了!”
至于付荷,回不回来的似乎并不重要。
☆、占有欲
厚福、付荷和于敖进了门。
厚福脸上的指印,付荷瞒不住,便对康芸实话实说了。
付荷尽量一笔带过,但康芸还是魂飞魄散。母女二人躲在厨房里,康芸一下下捶打着付荷,未必是责备,更多是宣泄,但下手还是太重了些。
付荷的身上生疼生疼的。
至于付有余,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候在厨房外的于敖误会了康芸,将付荷从康芸的手里“救”出来:“阿姨,您这样对付荷未免太不公平了。”
康芸见过于敖。当年,付荷怀着厚福,康芸三天两头提着汤壶去让付荷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在付荷家楼下见过于敖送付荷回家。康芸当年有多怕于敖会“坏事”,如今就有多谢谢他对付荷的长情。
所以,康芸对于敖纡尊降贵:“是是是,那么请你好好待她。”
付荷送于敖下楼。
二人同时开口。
于敖说的是:“付荷你这么做值得吗?”
而付荷说的是:“我只是请你来看看,你什么都不用说。”
转天,付荷一个人回上海。
厚福被留在了付有余和康芸的身边,郑香宜奉付荷之命一天跑两趟,给康芸搭把手。临行前,付荷叮嘱康芸,不要带厚福出门,就算是去楼下的小公园透透气也不要。一转头,付荷双管齐下地叮嘱厚福,不要跟奶奶出门,就留在家里等妈妈回来……
她一朝被蛇咬,今后分分秒秒都如履薄冰。
下了飞机,付荷直奔了安华外汇。
人人对她示好,背后却交头接耳。
相较之下,还是Zoe对她什么话都说:“签证什么的都办好了吗?”
付荷一怔:“签证?”
“你难道不是去New York吗?这么头也不回地辞职,难道不是去投奔乔先生和Steven吗?”
“乔先生他们去了纽约?”
Zoe翻白眼:“跟我你就别装了!这圈子里谁不知道,乔先生的话堪比圣旨,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否则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这次乔先生带Steven途径上海去纽约,是去谈股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结果Steven将乔先生送上了飞纽约的飞机,自己飞了北京,难道不是去找你?”
“你继续说。”
“乔先生眼睛里揉不得砂子,找人顶Steven的位子是小菜一碟。要不是Steven又在第一时间从北京飞了纽约,负荆请罪,这会儿他也就凉凉了。哎,真是伴君如伴虎。”
“继续。”
“合着你什么都不说,光我说?”
付荷实话实话:“我脑子里一锅粥,没法说。”
但也有明白的事。
比如付荷明白了史棣文昨天的无情无义。当她和厚福经历母子分离时,史棣文人在纽约。他说他帮不了她,因为他鞭长莫及。他曾说她身边的男人是谁都行,唯独于敖不行,但昨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求助于于敖。
他是迫不得已。
比如付荷也明白了昨天在机场的医务室,有人接连致电于敖,于敖怒斥对方,说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我也没有义务向你汇报……
而对方,十有八九是史棣文。
在安华外汇的交接工作,再快也要五个工作日。
三天后,房东收房。
在北京,付荷是作为房东提前解约。在上海,同样是提前解约,付荷是作为租客。房东没那么好说话,不但扣了押金,多两天也不肯容一容。
付荷打包了行李,订了两天的酒店。
有人敲门时,付荷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房东,却是史棣文。
他拖着个名牌登机箱,比她堆了满地的大包小包光鲜一百倍。
史棣文的目光在地上一扫:“你会不会太勤俭持家了,电饭煲也要带走?”
付荷闷闷不快:“和房东就差撕破脸了。只要是我的,只要还值几个钱,我一样都不给她留下。”
“豁出去自己受累?”
“对,豁出去损人不利己。”
“做得好。”
“你知道我搬家?”
“你辞职的事不是秘密。”
“那你是转行做了搬家公司吗?不然你来做什么?纽约人民不欢迎你吗?”
史棣文找了把椅子坐下:“你既然知道我去了纽约,还怪我?我倒是想坐个火箭说回去就回去,上哪买票啊?”
“我倒是想不怪你,可真遇上事儿了,脑子是脑子,情绪是情绪。我不止一次说过厚福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所以好的坏的我都该一个人担着,不该觍着脸要求任何人对我伸出援手,但当时我真的……真的吓坏了。”付荷远远地靠在墙上,禁不住哽咽。
“没事儿了。”
“嗯,没事儿了。”
史棣文对付荷一伸手:“过来。”
付荷警惕:“干嘛?”
“跟你说句话。”
“你说你的,我又不聋。”
史棣文有的是办法:“你不过来,我就不说了。”
付荷到底是走到史棣文的面前:“有话快说。”
史棣文双手箍住付荷的双臂:“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第一个打给我。”
付荷惶惶了一下,随后嗤之以鼻:“但最后是于敖帮了我。”
说着,付荷要走开。
但上半身,她的双臂被史棣文箍在身侧,下半身,他用双腿将她别住,她整个人像根冰棍儿似的一动不能动。
史棣文仰视着她:“是,他这次功不可没,但你对他的感谢要有分寸。”
“你是指以身相许?”
“跟以身相许沾边儿的都算上。”
“史棣文,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乔先生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