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抓重点?”
“还有比挖鼻孔更重点的吗?我发誓我没有,所以一定是P图,一定是有人黑我。”
“你要是老老实实跟家待着,谁黑得着你?”
“我迟早要跟他把话说开。”
“也对。”史棣文自然而然:“那你把话说开了吗?让他死心了?”
付荷问心无愧:“我尽力了。”
史棣文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付荷以为断了线:“喂,喂?”
史棣文将身段一放:“我错了,我骗你来着。没有P图,也没有人要黑你。那照片把你拍得可美了,四十五度角,光线刚刚好,镶着金边儿似的。”
史棣文那边不断有脚步声和电话铃声。那些电话铃声才一响,便被人接去,之后便是公事化的交谈,嗡嗡地创造着价值。史棣文邀功:“听听,我可是在百忙之中打给你。”
“去忙吧。”
“那我去忙了。”
“挂了吧。”
“那我挂了。”
全都是废话。
挂了电话,付荷后知后觉车早早停在了她的目的地。司机一边等她,一边对着保温瓶中的热茶扑扑地吹着气。付荷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司机一张嘴就拔高度:“咳,不至于,忘情是人之常情。”
付荷一怔。
忘情,这个词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秦思缘和毛睿的瑞元外汇位于一栋六层写字楼的顶楼,电梯在上行中好一阵颠簸,连白炽灯都跟着一闪一闪,说“夺魂”也不为过。付荷下了电梯,只见左手边是一家生意兴隆的旅行社,右手边便是瑞元外汇。
付荷按下电铃,迟迟没有人应门,再一回头,只见那旅行社不是生意兴隆,是在一锅粥似的遣散员工。
末了,秦思缘应门,手里拿着把扫帚,不是来轰人的,是在大扫除。
付荷今天是不请自来,也可以说是……来临检的。
瑞元外汇占地三百平米,包括付荷和秦思缘,一共五个人在场,人均面积六十平米,算得上地广人稀。其余三人,一男一女在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另有一男在调试办公设备,累不累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情此景,秦思缘对付荷摆出一副“要杀要剐,要临检,都随便你”的嘴脸。
付荷也就不客气了:“不是说创立一年了?不是说初具规模?”
秦思缘面不改色:“创立一年是不假,规不规模的,因人而异。”
“不是让我来大干一场?”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紧接着,秦思缘扔给付荷一块抹布:“你这手闲着也是闲着,你边擦,我们边聊。”
付荷这一擦,天都擦黑了。
秦思缘请付荷去了一家接地气的烤肉馆,肉是真香,烟也是真呛。搁过去,这地方不是秦思缘或毛睿任何一个会来的,结果俩人凑一块儿,反倒有了这吃苍蝇馆的情趣。三杯下肚,秦思缘也就不跟付荷遮遮掩掩了。
她秦思缘做市场是个人才,不代表会做总司令,更何况有了毛睿,她连做市场都束手束脚了,别说当年“摸大腿”的底线了,如今毛睿恨不得让她滴酒不沾。
一年前,瑞元外汇还位于那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室。
如今都一跃到顶楼了,秦思缘对付荷大言不惭,说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交易团队始终是不上不下。”秦思缘借酒浇愁,“数字不硬气,我们说话就不硬气。”
“或者另辟蹊径……”
“说来听听。”
“容我再想想。不过在这之前,你别总板着张扑克脸行不行?”
秦思缘不为所动:“才打的玻尿酸。”
“我说呢。”
“我不怕老,毛睿也不怕我老,但为了毛睿,我不能老。”
后来,秦思缘提到了史棣文。付荷说没戏,挖他还不如挖石油的几率大,他可是抱着某某人的大腿呢,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好乘凉的机会,谁会辛辛苦苦做大树?
秦思缘啧了一声:“我是问你和他的私情。”
付荷借着酒劲儿:“什么私不私情的?还不全凭我一句话!秦思缘,信不信由你,从前我和他是针尖对麦芒,但现在……现在他是铁汉柔情。”
说完,付荷自己噗嗤一声,先笑为敬:“哈哈哈,铁汉柔情!”
秦思缘看付荷的目光,就跟大傻子看二傻子似的。
总之,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
付荷入职了瑞元外汇。每天,她上班前,送厚福到爷爷奶奶家,厚福被爷爷奶奶宠上天,同时代妈妈尽孝。她下班后,再接厚福回她们母子二人的小家。
在过去三年,拜托租客好好爱惜这个小家的人,是史棣文无疑了。
付荷问了他,他二话不说,传了张照片给她。
一张□□的照片。
一张当年购买最新款洗衣机□□的照片。
另外,史棣文还附赠了付荷一句:“还有你的车。你以为你几十块钱的防尘车罩是金钟罩吗?你的车一尘不染是因为我定时找人上门洗车。哎,我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本性真得改一改,免得被人钻空子。”
显然,他指的是于敖。
付荷和史棣文隔三差五便会通个电话。
二人谁也没有去定义彼此间的关系,说是朋友,未免太自欺欺人。说是恋人,又是不可能的事。聊,也聊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聊,谈不上牵肠挂肚,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他们心照不宣,就这样明日复明日地站在灰色地带,反正碍不着谁的事,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每一通电话,大约持续十分钟。
有一次,付荷说:“想当年,我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两三个小时都跟玩儿似的,和你,好像没那么多话说。”
史棣文便说:“想当年,我从不把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三分钟绰绰有余。”
语毕,二人不约而同挂断了电话。
说什么男朋友?说什么儿女情长?越界了。
此外,每一通电话,付荷都对厚福严防死守。
有一次,厚福从付荷的后方突袭:“妈妈!”
付荷随机应变,对史棣文道:“拜拜杰瑞,代我向汤姆问好。”
厚福到底是太嫩了,这就上了当:“妈妈你在给杰瑞打电话?”
转天,史棣文不咸不淡地问付荷:“杰瑞?汤姆?猫和老鼠?所以我还不如一只老鼠拿得出手?”
付荷赔笑:“或者你更倾向于做汤姆?”
史棣文没有穷追猛打。这件事二人同样心照不宣:他没有资格介入厚福的人生,无论这个“资格”由谁来定义。
三天后,有人匿名送来了《猫和老鼠》的玩偶,比厚福还高出一个头。说是匿名,付荷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厚福抱着玩偶玩摔跤:“妈妈,你也给托马斯打电话好不好?”
此后,直到史棣文再次致电付荷,厚福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付荷。
付荷不得不对史棣文道:“哈喽,托马斯。”
史棣文脑子快:“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贪心啊?”
四十八小时后,托马斯的玩偶从天而降。
还有件值得一提的事。史棣文那天说的,传遍了朋友圈的付荷和于敖的照片,确有其事。不过照片中的付荷,是史棣文的第一种说法——挖鼻孔。
照片没有被人P过,付荷也不是真的挖鼻孔,是她一抬手,被镜头抓了个刚刚好的角度……
付荷拿史棣文撒气:“说好的,我四十五度角镶着金边的那张呢?”
史棣文半真半假:“在我心里。”
☆、冻手
好在,那张照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对于敖而言,收拾这区区烂摊子不过是小菜一碟。
对此,史棣文阴阳怪气:“换了是我,我巴不得你的丑照满天飞,挡挡你的桃花运岂不妙哉?”
付荷笑骂他:“小人。”
“我小人,难道他君子?你以为他是为你着想,为了你毁尸灭迹?你试试看,换一张你风情万种站他旁边的,他一样会这么做。”史棣文斩钉截铁。
“对,这和美丑没关系。我不想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他这就是为我着想。”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童心未泯,还是越活越回去?不想别人误会你们的关系的除了你,更有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献殷勤,不代表他想板上钉钉贴上你的标签。我说付荷啊,你能不能别变着法儿地往他脸上贴金了?”
“史棣文,我贴不贴金的另说,你抹黑他这是一定的。”
付荷挂断了电话。
是为于敖鸣不平?
未必。
更多的是气史棣文小家子气。
半小时后,史棣文将电话打回来:“我道歉。”
付荷没有得理不饶人:“风度,男人没风度有什么也白搭。”
史棣文咕哝:“谁还没个吃醋的时候?”
那是第一次,付荷不得不面对她和史棣文相较于朋友,更像一对恋人了,有嫉妒和被嫉妒,有冲突,也有让步。
更有一次,史棣文在挂断电话前拜托道:“让我和厚福说两句吧。”
付荷一不小心:“那我们有言在先,你只准和他聊动画片。”
“我倒是想跟他聊哲学和K线,他听得懂吗?”
不巧,厚福脸都憋红了:“妈妈,拉粑粑!”
付荷只好先挂断了电话。
接着,厚福用了一分半钟“办大事”。
但就在这一分半钟里,付荷和史棣文不约而同打了退堂鼓。当付荷费心等下怎么婉拒史棣文时,史棣文发来了消息:改天,改天吧。
都省得付荷费心了。
他和她二人的关系,摆明了凶多吉少,那么自作自受便是了。至于厚福,大可不必面对这样的纷纷扰扰。“爸爸”这个概念,要么有血有肉,要么无影无踪,像星光似的忽明忽暗,最最要不得。
周综维和郑香宜的第二套婚纱照,到底是开拍了。
郑香宜要付荷陪她去,被付荷怼了回去:“我这辈子是穿不上婚纱了,虽然谈不上眼红,但也不乐见别人穿一回不够还穿两回。”
付荷没明说,陪不陪郑香宜是其次,关键是她没必要往于敖跟前凑。
不多时,郑香宜致电工作中的付荷:“表姐,我没带黑色bra!”
“所以?”
“所以拜托你给我送一件过来,快快快,急用。”
付荷不管真假:“你找表姨去。”
这时,秦思缘走过来,也不管付荷是不是在讲电话,她的事最大:“下周二我有个专访,要拍一组形象照,你帮我找个摄影师。”
付荷一心二用:“我和你的助理长得很像吗?”
秦思缘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只知道你跟摄影师的圈子很熟,约个有头有脸的只是举手之劳。专访是毛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排的,我处处都要做到最好。”
付荷对秦思缘投降,也就对郑香宜投了降:“我一小时到。”
结果,付荷“躲”了半天,人家于敖没在嘿摄汇。
负责周综维和郑香宜婚纱照拍摄的,是个名叫凯文的摄影师。
郑香宜换上了黑色bra,继续拍摄。
付荷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将郑香宜拉出了镜头:“你这大红色旗袍里面是黑是白,有区别吗?”
“没有。”
“另外于敖也不在,所以你把我找来的目的何在?”
“于老板就快到了!”郑香宜实话实说:“我们来了才知道不是于老板亲自操刀,那综维一边咔嚓咔嚓一边谈合作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好在,休息时于老板给综维来了个电话,问有没有招呼不周的地方,综维顺势说晚上一块儿吃饭。那这顿饭,不能没有你。”
付荷胸闷,只觉得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周综维和郑香宜顺势,秦思缘顺势,搞不好于敖也顺势,到了是把她顺进来了。
后来,既然新郎和新娘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付荷也不客气了。
凯文一边兢兢业业地按快门,她一边围着人家嗡嗡:“凯文老师,下周二前您哪天方便?半天,半天就行……晚上也行……不行,下周二不行,来不及了……好的好的!凯文老师,那我就大恩不言谢了!”
这时,周综维鼠目一亮:“于总!”
付荷一回头,便和于敖面对面了。
付荷抢先周综维一步,对于敖有一说一:“我替我新老板约了你的金牌摄影师,不用给我友情价,我新老板不差钱。”
说完,付荷拿上包便要告辞。
郑香宜在周综维的眼色下喋喋不休:“表姐,留步留步,一块儿吃饭嘛!”
“我还有事。”付荷铁了心。
于敖也不算强求:“至少再留半小时。我两年多没摸相机了,你都不好奇我还有没有这把刷子吗?”
说着,于敖从凯文的手里拿过了相机。
付荷不得不留下来,否则太不近人情。
“跟我来,”于敖带付荷到后面,“我有话问你。”
于敖背对付荷脱下了衬衫:“付荷,你躲我?”
付荷别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换衣服你还喊我来,我能不躲吗?”
“我没说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