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让你在这个圈子都混不下去。
但今晚,他是真的喝多了。
身为老板的他默默找来了一把扫帚。
付荷要帮忙,却被于敖按在了椅子上:“你别动!我自己来,我就要自己来。”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付荷像个监工似的看于敖擦桌子、扫地、擦地,看他毫无章法地擦也没擦得多干净。
但架不住他高兴。
也罢,有钱买得来干净,但买不来高兴。
最后,于敖双臂一展:“大功告成!”
付荷捧场地鼓了掌。
来都来了,二人便进了影棚,于敖的相机在这里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的酒劲渐渐被困劲取而代之,语调轻轻地:“付荷,你也喜欢过我吧?别……别急着否认,喜欢这个词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多数女人都喜欢做我镜头下的主角,你不是,那时候……你喜欢我端着相机的样子,对不对?”
“这我还真没法否认,是,我喜欢你端着相机的样子。”付荷拿过于敖手上的相机,“教教我?”
“你喜欢看我拍照,那就看,学它做什么。”
“可你不喜欢拍照了,不是吗?”
于敖没说话。
付荷坚持:“来,让我试试手气。”
于敖被逗笑了:“我第一次知道拍照是靠手气的。”
于敖一边给付荷讲着讲了也白讲的光圈和焦距,一边将相机调到了自动挡:“祝你好运。”
所谓自动挡,也俗称傻瓜模式,付荷只要将于敖放进那个框框里,按快门,齐活。
镜头下的于敖,既不是嘿摄汇的于老板,也不是于家四少爷或者万界珠宝的于总,他局促地要么埋着头,要么用手挡住脸,就差给付荷一个后脑勺了。后来,他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我们拍个合影吧。”
三脚架一支,付荷又比出了大俗即大雅的剪刀手,而于敖的笑找回了三年前的闪闪发光。
时间是真的不早了,付荷叫了车回家。
于敖困得频频要头点地,仍坚持送付荷到门口:“说点儿什么好呢?”
车还有五分钟才到。
不说话的话,他怕是要睡着了。
付荷也精疲力尽:“随你。”
于敖便念经似的:“到今天,于氏集团的大事小事还得是我爸拍板。我大哥太温吞,不会是接班人的人选。二哥,是我们兄弟四个里唯一一个通过了三年之期的,现在他春风得意,现在都说他幸运,可将来呢,成绩越来越不稳定,走了下坡路,终会被人渐渐遗忘,还能做什么呢?是,于氏集团是会有他的位置,但也只是挂名的闲差。”
酒后吐真言。
付荷知道这是于敖的真心话。
当年,他也为自由和梦想做过拼命三郎,但如今,他认为相较于于泽,他这条路才是对的,自由和梦想是要适可而止的。
于敖继续道:“我三哥……能称之为我的竞争对手的,只有我三哥。从小,除了我妹,我爸最喜欢的就是他。他开过一间经纪公司,表面上没能撑过三年之期,但我查了,我查到了是我爸从中作梗,目的……就是要让他乖乖回到于氏集团。这可是我们谁……谁都没得到过的厚爱。”
付荷听了个津津有味:“你既然用了竞争对手这个词,所以,故事的本质是手足相残吗?”
被付荷这么一挑明,于敖稍稍回了神:“不至于。”
付荷便象征性道:“手足相残太俗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才是正解。”
翌日。
一大早,Zoe哈欠连连地致电了付荷:“早。”
付荷在驶向瑞元外汇的途中了:“我们上班族疲于奔命也就罢了,你说你这是何苦?”
“我憋得慌啊!”
“大号还是小号?”
Zoe高八度:“是大新闻!”
据Zoe不吐不快,说昨晚史棣文离开Judy后,找乔先生复命。当时,乔先生和Zoe都睡下了,但这人站得越高,越以公事为重,否则也站不到那么高了是不是?总之,乔先生裹着个浴袍就去接见史棣文了。
可还真不如不接见呢。
史棣文一言未发,张嘴就吐了乔先生一身。
付荷听到这儿,肠子都悔青了。
昨晚是她让他“咽回去”的,这三个字的咒语好使一时,好使不了一世。还不如让他吐她一身呢。
Zoe继续,说乔先生为此……殴打了史棣文。
付荷再听到这儿,一个急刹车,刹得是恰到好处,否则,便闯红灯了。
付荷的第一反应是,乔先生打史棣文,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先不说史棣文的拳头有多硬,就说乔先生,快五十岁的人了,干枯,还微微驼背,哪怕换了她付荷这个女流之辈,也未必会落下风。
可Zoe滔滔不绝的是,乔先生“殴打”了史棣文?
所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Zoe身为目击者心有余悸:“真的是伴君如伴虎。付荷,你还别当乔先生是笑面虎,他整个儿一个孟加拉虎!我没记错吧?最凶猛的品种是孟加拉虎吧?”
挂断电话后的五分钟,付荷又致电Zoe:“我……”
Zoe抢先一步道:“对了,我只是和你分享Steven的八卦,不是抹黑乔先生。你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我死,你也得陪葬!说吧,什么事?”
“就是……就是八卦之外,你还有没有听到个一字半句的?人名,公司名,什么都好。”
“听到我也不会说,我这个智商做不了商业间谍。”
是付荷打了退堂鼓。
这本不是她要问的问题,不然也不会问得这么直截了当。
她本是要问史棣文挨了几下打,有没有求饶,伤到了哪里,末了还能不能动,是不是被人像死狗一样拖了走?她本是要问关于乔先生殴打史棣文的细枝末节。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到头来还是怕,怕Zoe的答案会更坏。
接下来的三天,付荷没有回康芸和付有余的家,每天只一通电话,问问二老一小是不是安康。
康芸会招呼厚福:“快来快来,妈妈的电话。”
厚福会咚咚咚一溜小跑过来,一声妈妈叫得似糖如蜜。
而付荷会装腔作势地说:“妈妈还有事,那先拜拜喽!”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厚福在康芸的帮助下致电了付荷,第一句便是嚎出来的:“哇,妈妈不要我了!”
当晚,付荷去接厚福。
那小人儿裤子都没提好,便早早自己穿上了鞋,坐在玄关处盼星星盼月亮。
付荷百感交集:“臭小子,你才多大啊?我就得和你玩儿欲擒故纵了?”
厚福一把抱住付荷的大腿,溜须拍马:“妈妈今天好美!”
☆、是你这个女人太可气
瑞元外汇接二连三有客户被挖。
流向查一查,便查到了宏利的头上。
照理说,都是百十来万的小客户,宏利没必要这么掉价儿,所以付荷先给秦思缘扎了预防针,说这搞不好是她和姜绚丽的私人恩怨惹的祸。
秦思缘一语道破,说你和她能有什么私人恩怨,不就是史棣文吗?
接着,秦思缘和付荷同仇敌忾:“蝇头小利,送他们也罢。”
“那大阵仗就更不能输了。”付荷指的是做单软件。
“是,宏利那边有我的人,一举一动逃不出我的眼睛,只是乔先生那边……无从下手。三方相争,更要知己知彼。”
“三方相争?恐怕人家两方压根儿就没把瑞元计算在内。”
“那更好!那我们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还是要知己知彼。”
“乔先生那边,我想想办法。”
秦思缘拍板:“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付荷恍然大悟:“秦总,你一直跟这儿等着我呢是不是?三句话不离知己知彼,也明摆着乔先生那边只有史棣文这么一个突破口,所以你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是不是?兜个大圈子,把我给兜得请缨了。”
“祝你和突破口早日对接。”
周末。
付荷带付有余去医院复查,将付有余先留在车上,她先去挂号,结果,和汪水水走了个迎面。
蓦然回首,付荷和汪水水并没有过节,虽然……有着情敌的嫌疑,但从未明晃晃地过招,所以这招呼不能不打。但这招呼要怎么打,真把付荷难住了,以至于都没顾得上思量汪水水这神清气爽的,为什么来医院。
反观汪水水这招呼打得是别出心裁:“三零七。”
“什么?”付荷不解。
“我说,他住三零七。”
付荷就差像一休哥似的动动脑筋了,终于,得出了结论。
她和汪水水的交集,除了史棣文再无他选。
所以汪水水是说史棣文住三零七?汪水水是来看史棣文的?而她付荷同样没病没灾,神清气爽,的确有可能被汪水水误认为同样是来看史棣文的。
所以……史棣文住院了?
总不会是那晚乔先生下的狠手,他迟迟未愈吧?
这都多久了,他也太不中用了吧?
“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汪水水像一只临危不惧的小鹿,“你来都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付荷不难看出,汪水水比当年胆子肥了,但看不出她是因为长了点年纪,还是因为对史棣文更欲罢不能了几分。但年纪这东西,你长,我也长。所以付荷永远比汪水水老……老奸巨猾。
她心说小妹妹你是在“明人不做暗事”吗?
可这年头,成事最重要,暗不暗的那都是其次。
付荷一言未发,回去了车上,搬轮椅,将付有余搀扶了出来,接着,在汪水水的呆若木鸡中,走进了医院。
付荷不喜欢汪水水。
在她的逻辑中,假如汪水水的胸无城府是装的,那其城府是她望尘莫及的,假如是真的,她也不喜欢这种“小女孩儿”。男人都吃那一套。包括史棣文,他三两下就能对姜绚丽赶尽杀绝,却一直在和汪水水做朋友不是吗?
付有余在复查后,还有康复训练。
付荷将他交给了医师,说了句“我去一下洗手间”,便要走。
她的耳膜被鼓动了好一会儿了,像是有人在不断地重复着三零七,三零七,三零七……从呢喃,到咆哮,循序渐进。
她不能不去看看史棣文到底被揍成了什么鬼样子。
无奈,付有余吃力地叫住了付荷:“小荷……”
付荷回过头。
消毒水的味道令付有余惴惴不安,在这里,连自理都做不到的他耍不了威风,付荷这个“不孝女”是他唯一一个依靠。
付荷留了下来。
但两小时后,付荷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住院楼,走向了三零七病房,但不得不推着付有余同行。康复训练后,付有余一副恹恹的样子。付荷给他掖好了毯子,他在药物的作用下一合眼,便睡着了。
三零七病房有三张病床,三个病人七个家属,人声鼎沸中没有一个是史棣文,当然,也没有汪水水。付荷前一秒还在对汪水水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嗤之以鼻,后一秒不死心,抓住个护士。护士说,北边新建的住院部,也有一间三零七病房。
不愧是新建的,硬件条件一流,就连来来往往的医护,都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走到三零五,付荷反倒没有再踌躇不前。
因为史棣文的哈哈大笑,从三零七传出,吓了她一跳。
他这是……脑子被打坏了吗?!
然后,比付荷更先出现在三零七门口的,是在轮椅上小憩的付有余。而这样一对父女的出现,令史棣文的哈哈大笑戛然而止。
下一秒,付荷知道是她多虑了。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此时此刻,史棣文也是“单人”。
他独占一张大床,身着病号服谈不上人靠衣装,至少也皮光肉滑。他手里举着个削了皮的苹果,嘴里的一口还没来得及咽,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慢慢咀嚼。窗台上光花瓶就有三只,没一只是空的,彼此间争奇斗艳。置物柜上堆满了营养品和果篮,所以他手里的那个苹果堪称百里挑一。
电视中播放着哗众取宠的综艺,后期制作的捧腹大笑,仍在一阵阵爆发。
付荷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我还以为你回光返照了。”
可谁让她上这个当了?
史棣文一按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这是……”
“我爸。”
史棣文赤脚走向付荷和付有余:“叔叔?”
“嘘!”付荷阻止道。
在确认付有余是睡着了后,史棣文对付荷翻了脸,可也大声不得,只能一句句从牙缝里往外挤:“我知道这是你爸,我还能不知道这是你爸?我是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带着你爸来看我,你是让我们谁看谁?我和他……有面对面的必要吗?”
不等付荷开口,史棣文调头,歘歘地抽了两张纸巾,穿上拖鞋,再折回来。
他伸手擦了一下付有余的嘴角:“流口水了他。”
“谢谢。”付荷接手。
来时匆匆,去时就更该有条不紊。
付荷清了清嗓子:“听说你受了点儿皮肉之苦。今天带我爸来复查,又听说你也在这儿,就顺道过来看看。祝你早日康复,不过你好像……蛮好。”
“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另外,你不用一口一个‘听说’,你是不是专程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