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那就是史棣文的车,他的车牌是真亦假来假亦真,如果今天的是真的,那过去的便是假的。
更无疑,向保安举报她付荷的人,和那半个背影,都是他史棣文。他装神弄鬼,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她乱了阵脚。
只要她乱了阵脚,将事情闹大,惊动了于敖,惊动了乔先生,那她和于敖的戏也就没有了演下去的必要。
这男人……是有多独断?
独断到要她和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胡来。
他年复一年习惯了单打独斗,这头一回有了她的鼎力相助,拿她没办法,竟这样不计后果,竟这样胡来。
付荷头也不回地打哪来,回哪去了,只要不捕风捉影,就不会中了他的计。
走廊一角,于敖在对着电话发脾气,请对方不要无理取闹。
用余光扫到付荷,他匆匆挂断电话,对她先下手为强:“去哪找护士了?这么久?”
世界真奇妙,付荷“偷腥”回来,反抓到于敖遮遮掩掩。
再后来,当着秦思缘和于敖的面,一个陌生号码致电了付荷。
付荷接通,是阿南。
阿南急切:“付小姐,你能不能联络上Steven?他今天有个重要约会,对方等他半个小时了。”
付荷心说史棣文这一回合也太得不偿失了,明明就是他比她先乱了阵脚。
☆、我想爸爸了
付荷假装阿南是大学同窗:“她啊,毕业后就人间蒸发了。好,我帮你打听打听。唉,谢什么?拜。”
这一拖再拖,饭迟迟没吃上,毛睿便似哭似笑地回来了。
鉴于他欲言又止,付荷带走于敖,速速还他和秦思缘二人世界。
史棣文的车不在了。
于敖问付荷的车,付荷说限行,没开。
于敖失策,说他以为能搭她的车,所以让司机先回去了。
二人只好站在路边打车,有路过的中学生嬉笑着回头对他们看了又看。于敖还是好兴致:“我们还挺有回头率的。”
这时,付荷看到了史棣文。
他的车不在了,但她看到他人在街对面的便利店中。
便利店灯火通明,他喝着一罐啤酒,明人不做暗事地站在玻璃门前。他食言了,立下的两百通电话之约,就这么不攻自破。为了不让于敖看到他,付荷不能看他,只能接下于敖“回头率”的话题。
付荷万万没料到,她和史棣文这一场冷战的结果,是她赢了他。
他在电话中对她欲擒故纵,到底也没能将她擒住。
追来医院,他露了车,又露背影,她却在最后关头稳住了阵脚。
这会儿他不得不使出杀手锏,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在灯光下被打出阴影,眼眶深深陷进去。
付荷有多想看他,天知地知,她自己更知,但攥了拳头,忍一忍还能挺过去。
她要他学会、接受且乐于有人帮他。没人规定他一个人赢才叫赢,相反,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而他们绝不能输。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付荷和于敖钻进后排。
司机发动了车子。
下一秒,史棣文闯出便利店的玻璃门,大喊了她的名字:“付荷!”
于敖听又没听真切,下意识要回头。
付荷拉住他:“你说,珠宝秀上我穿什么好?”
司机抢黄灯,狠狠一脚油门提高了车速。
付荷回了一下头,看史棣文在追车。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他正儿八经地跑步,看他步子那么大,那么笃定,风兜鼓他的衬衫,手中没喝完的啤酒洒了一路。出租车呼啸着驶过交通灯,拐弯,汇入车流,彻彻底底地甩掉了他。
付荷掏出手机,躲过于敖的目光,给阿南报了信:朝阳医院东门。
阿南第一时间回复付荷:帮我拖住他,我十分钟到。
于敖说会帮付荷选礼服,问付荷是倾向于素色还是亮色。
付荷一心二用,说亮色好了。
同时,付荷回复阿南:帮不了你。他喝了酒,你如果能调个交警来朝阳医院东门查酒驾,或许能拖住他。
阿南没有再回复。
这一晚,付荷和于敖共进晚餐,在以蛋包饭闻名的久长屋。
还是陈师傅掌勺。
这是付荷第四次吃了,陈师傅功力一如既往。
但这是于敖第一次开金口:“陈师傅,您的水准回来了。”
所以说,食物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心境。
付荷问于敖:“和我在一起,你能回到过去的时光,是不是?当初你穿着工装裤,不在乎名利的时光,随心所欲的时光。”
“是,”于敖供认不讳,“除了你,没人能给我这种感觉。”
“那你到底是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是喜欢回到过去的这种感觉?”
“这有分别吗?”
“当然。”
付荷省略了下文。
喜欢一个人,会渴望前进,渴望未来。
但喜欢一个人所代表的过去,只能原地踏步。
这一夜,付荷做了个不算噩梦的噩梦。
梦中的厚福都到了变声期了,是个公鸭嗓。学校开运动会,观众席上坐满了成双成对的父母,勾肩搭背,亲亲我我。只有付荷形单影只。
好在厚福真有两下子,在跑道上一马当先,那摆臂,那蹬地,和史棣文如出一辙……
就这样,付荷醒了。
身边的厚福还这么小。
付荷用她旧时的T恤给厚福改了睡衣穿,用于这盛夏之夜刚刚好不过,比被子爽快,且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也总能妥妥护住肚脐。
付荷是个不差的妈妈,但不代表……厚福可以没有爸爸。
关键是,她也不可以没有史棣文。
这时,厚福一翻身,也醒了。
付荷轻轻拍他:“做梦了?”
厚福撑住眼皮:“我想爸爸了。”
付荷失笑,同厚福握手:“这么巧,我也是。”
“你也想爸爸?”厚福不解,“你每天接我,每天都能和爷爷玩。”
付荷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爸爸,我想你爸爸。”
厚福更不解,嘟嘟囔囔又睡去,大致是说你有你爸爸,干嘛想我爸爸啊?
三天。
此后,史棣文消停了三天。
交易时段中,财经网站上常常会有他的言论。另外,他的微博有高达七位数的粉丝,其中不排除有人不图他的金玉良言,只冲他风度翩翩,所以他偶尔投其所好,露个侧脸,也算是“固粉”。
所以这三天,他至少看上去是好端端的。
万界珠宝这一场吊足人胃口的珠宝秀首秀,将于今晚八点拉开帷幕。
地点是友谊饭店。
于敖为付荷选了礼服,橘色鱼尾,活脱脱一条……锦鲤。
由于这一场秀有明文规定,出席者皆要佩戴玉石饰品,所以随同礼服,于敖为付荷提供了一套墨翠吊坠和耳坠。
身为今晚的幕后主角,于敖是百忙,东西他只能差人送来给付荷,只能致电说:“你知道吗?墨翠有个别名,叫情人的影子。平常的光线下,它色泽乌黑,像佛经中仙女乌黑的秀发,但在强光下,它是深绿色的,这种梦幻的变化,被比喻为男人心目中的美丽倩影,也就是情人的影子。”
付荷避重就轻:“它和橘色真是天作之合。”
与玉石相得益彰,秀场的设计使用了冰山的元素。
更可贵的是,此时此刻在席间和T台上错落有致的冰山,是真正的冰山——真正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冰山,经化学处理,在这流火七月的北京城,令人叹为观止。
付荷是做了功课的,一是以坎迪斯为首的名模们,二是这冰山,可谓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多亏了乔先生,多亏了那联名的奢侈品品牌,使得在过去数年间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的万界珠宝能上了这一个台阶。
头排主宾席。于老先生坐中间,于夫人缺席,身穿白色西装的于敖和身穿铁锈红色西装的乔先生分坐于老先生两侧。
付荷何其有幸,坐在于敖另一侧。
于家三少爷于烨久未露面,好歹是守住了乔先生另一侧的座位。
贵宾云集,以至于于小娅和于家大少爷,沦落到了第二排。
于家大少爷位于南侧,左右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位于北侧的于小娅脱胎换骨,头发一九分,光溜溜贴住头皮,化了细细的弯眉和正红色的唇。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于小娅的右手边,坐着史棣文。
重点是史棣文正对付荷的脊梁骨。
付荷心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束高了头发,这会儿后脖颈上的汗毛,一根根竖得像钢针似的。
史棣文身穿改良的孔雀蓝中山装,右手中指戴了一只正阳绿马鞍戒,先不论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只说鼓掌时随着他的开开合合,是数不尽的韵味……
乔先生隔着于老先生和于敖,同付荷寒暄:“付小姐别来无恙。呵呵,我可不是事后诸葛哦,我早说过的,看好你和于四少爷哦。”
付荷对答如流:“巧了,我也看好他。”
差一刻八点,于敖握住付荷的手,垂在二人座位的中间:“冷吗?冰山这天然冷气是不是太强劲了些?”
“不会,”付荷没有抽回手,“有你在嘛。”
毕竟,乔先生在呢。
如果说昔日在“荷”度假村的医务室里,史棣文对Zoe的演戏,只是供乔先生找找乐子,今晚的付荷和于敖则大不同。他和她是郎有情,妹又走投无路,所以他乔先生等的势必是假戏真做。
以史棣文的位置,毫无悬念地将付荷和于敖交握的手尽收眼底。
后方一片死寂。
付荷几乎以为史棣文不在了。
她竭尽所能地侧过脸,用余光看了看,他明明还在。
乔先生回头,是对于老先生,也是对史棣文:“Steven有要事缠身,是我一定要他来露个面,不然太失礼了。Steven啊,你随时走,于老先生不会怪罪。”
史棣文一定有向前探了探身,因为他的话语吹至付荷耳根,是温热的。
他对于老先生道:“于老,今天我可不管你们这空前绝后的珠宝秀有多么了不得,我只可惜……啧啧,美人美玉,我无缘饱这个眼福啊。”
于老先生开怀:“乔先生,你这左右手除了得力,更贵在风趣。”
乔先生附和:“谁说不是?否则我何苦把他死死拴住?”
而趁乱,史棣文悄悄伸长了左腿,在付荷的座位下,他的鞋尖精准地点了点她的脚跟。付荷交叠的两条腿触电般向后一缩。如此一来,史棣文的鞋尖滑过她的脚跟,停在脚踝处。
稍后,他收回了腿,并彬彬有礼地对付荷说了一句:“Sorry。”
像是他“一不小心”碰到了她。
他的演技出神入化,即便是乔先生,也鸡蛋里挑不出骨头。
☆、我一介文弱书生
男士们接着你一言我一语。
八点整,席间灯光骤灭,仅存T台上如同白昼,秀拉开帷幕。
付荷和史棣文的“交集”稍纵即逝。
这一场秀按金木水火土划分为五个分场,名模们遵五行之义,相继演绎了金丝种、金秋种、水种翡翠和红翡等唯美不可方物的珍品。于敖是付荷的私人讲解,频频在付荷耳边絮语。为了干一行爱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他是下了功夫的,虽然一句句说辞像是生搬硬套,但也挑不出毛病。
乔先生说了,史棣文可以随时离开。
这一句放行将付荷折磨到半死。
他到底何时离开?
她牵牵挂挂。
后方的掌声总是平平,付荷判断不出其中有没有史棣文出的一份力。不能贸贸然回头,付荷将两条小腿一寸寸倒勾回座位下,无奈他史棣文是截肢了还是怎么着?再没将脚伸过来。
后来,付荷还是回了头。
一场座无虚席的秀,坏就坏在了他史棣文的身上。
他不在了,使得座有虚席。
付荷一颗心摔回腹中,虽然失意,倒也安安稳稳了。
压轴的坎迪斯,佩戴的便是乔先生垂涎已久的于家家传的老坑玻璃种翡翠珠链。于敖说,这一串珠链共有三十三颗由大至小,满绿丰润的翡翠珠子,出自缅甸一等一的玉石产地,会卡场口,原石高达四百公斤重。
付荷微微欠身,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乔先生。
这条老狐狸的贪婪之色,也有掩不住的时候。
付荷啧啧地问了于敖:“这得多少钱啊?”
于敖回答:“黄金有价玉无价。”
于老先生给于敖的这场秀打了一百分。谢幕时,原计划是于老先生站在坎迪斯一旁,接受众人的掌声,但他把这个位置和殊荣让给了于敖。他说老四,你去,你应得的。
于是,于敖在如雷的掌声中,一个箭步跨上了T台。
冰山叠嶂的T台上,身穿白色西装的于敖,有如白马王子。他对名利、地位的追求无可厚非。假以时日,他必定是人上人。
这时,有人落座付荷旁边的原属于于敖的位子。
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身穿黑底金丝旗袍,从长相、气质,到穿戴都不起眼。
她开门见山:“付小姐你好,我是文勇的妻子。”
文勇。
那个在乔泰股份的成立酒会上,对付荷动刀子的男人。
另一侧的于老先生仅是对来人看了看,以为她同付荷有私交,也就没多事,毕竟T台上还有他的接班人……至少是候选接班人值得他笑盈盈地注视。而付荷随着于老先生的目光看向T台,看向于敖,捕捉到了于敖的色变。
文勇的妻子没时间拐弯抹角,对付荷窃窃私语:“付小姐,今天是一位史先生找我来的,让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我丈夫文勇受雇于于先生,同他合作对你演出了英雄救美。我们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于先生说会保证文勇的安全。可他食言了,文勇进去了,后来他付了三倍的钱把我打发了。史先生找到我,向我保证,只要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会帮我把文勇保出来。一边是人,一边是钱,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