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
倒是和姜绚丽的发色刚刚好地吻合。
夏日的晚七点,天仍大亮。
于敖一边下楼,一边试探道:“付荷?”
“我在。”
于敖本以为付荷走掉了,从失望到一扫失望,那两极化不是装出来的。
付荷客观了一把。总说他变了,但“变了”无可厚非,谁人不长大?谁人不会做出取舍?即便是对嘿摄汇,他也没能坚持到底,甚至连父母给他的三年之期都有始无终,何况对女人?更何况对她付荷?尽管如此,他对她最初的那一份悸动偶尔还死灰复燃,这就挺……挺够意思了。
所以付荷不怪他,只是不喜欢。
只是喜欢的……只有史棣文一个。
于敖走到付荷面前,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三十六度六,误差上下零点二。”
“你医术了得。”
“于敖,你说过的,演戏也可以。”
于敖一顿,笑了笑:“你等我,我去冲个澡,然后我们去吃顿好的。”
付荷拦住他,执意要一个答复。
于敖不得不松口:“可以,演戏也可以,但演戏也要吃饭对不对?”
这一晚,史棣文没有出现。
无论是于敖的别墅,或是餐厅,或是付荷家,任何有可能的地方他皆没有盛气凌人地出现。
付荷再致电他,他仍关机。
除了他单独给她的号码,她还贸贸然拨打了他其它的号码。他铁了心,一概不接。
迫不得已,付荷去了史棣文家,为了防他,更为了防乔先生的耳目,远远地便弃了车,鬼鬼祟祟地徒步,最后猫在绿化带里喂蚊子。
他家的窗口黑黢黢得仿佛一口铁锅。
付荷点了份外卖,填上他的地址。
不一会儿,外卖小哥骑着摩托车突突而来,满载而上,又满载而下,一脑门子问号地突突而去,无疑是撞了个门鼻子。
最后的最后,付荷致电“荷”度假村,点名找阿南。
对方说,阿南?没有这个人。
付荷胸闷:一个“奔四”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失踪的小把戏玩儿得这么兴致勃勃。
同时,付荷心如明镜:他在等她让步,只要她让步,他一定从天而降。
付荷的脚踝被蚊子叮了六个包,连作一圈,奇痒难忍。
她回到车上,翻出一瓶不知道闲置了多久的风油精,哗哗倒下去,寒彻骨又火辣辣的疼。
她知道,史棣文的处境比她更奇痒难忍一百倍,更疼一百倍,所以她才会竭尽所能地怜惜他,无奈她对他的怜惜,他不识好歹。
此后,于敖病来如山倒,好得倒也快。
一日三餐中,他和付荷总有一餐要共进。
由乔先生一手遮天的万界珠宝的珠宝秀,就这样顺风顺水了。珠宝秀的代言人更谈妥了南非籍名模中的名模坎迪斯,超一流水准的硬照频频闪耀在各高档购物中心的电子屏上。于敖可谓是事业和“爱情”双丰收,志得意满。
除了,他在和付荷约会时总会切断几通来电,偶尔掩不住一丝丝焦虑和暴躁。
付荷不知道那来电的源头是谁,但不妨猜一猜,或许与姜绚丽有关?
高惠没有来京,至少,暂时没有来京。
这是连日来唯一一点能让付荷坚持下去的利好消息。
可付荷自认为的“见效”,并没能将史棣文引蛇出洞地道一声谢谢。他仍消失着,像三伏天等不来的徐徐清风。
可说消失,也不尽然。
财经台的《聚焦》栏目,无视了瑞元的毛遂自荐,随后,他史棣文大摇大摆地受邀。化妆师堪称妙手回春。付荷扒着电视对史棣文看了又看,莫说黑眼圈了,连毛孔都找不到,他谈笑间一口白牙完美无瑕得像是假的。
接下来,汪水水入职乔泰股份。
亏得付荷还自诩没有妇人之仁,绝不因汪水水的示好而欢迎她加入瑞元。结果人家来了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加入了乔泰股份。
对此,史棣文仍保持着沉默。
付荷心说,这我可忍不了了。
一整天下来,付荷将手机插好了充电器,搁在手边,不间断地动动手指,便能不间断地致电史棣文。
等待音像紧箍咒似的,越来越叫人头疼。
她一边办公,嘴里一边闲闲跟唱:“滴……滴……”
史棣文的一声“喂”,就这样被付荷的“滴”淹没了。
直到付荷惯性地“滴”足了十声,后知后觉这一通电话早早便被史棣文接通了。
付荷抓上手机:“喂?”
史棣文仍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给我打了一百通电话,就是为了给我模仿电话铃?”
☆、□□
付荷走出办公室:“有种你永远别接我电话。”
“这可是你说的。”
不论史棣文有没有作势挂断,付荷认栽:“别!别挂。”
史棣文直截了当:“你打了整整一百通电话给我,才换来这么一次机会,我建议你好好把握。我再问你一遍,和于敖划清界限,好不好?”
付荷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一拐,不碍事地崴了一下脚。
和史棣文一同带厚福去航天博物馆那天,他说过,付荷你以后和我约会不要再穿高跟鞋。可惜,从那天以后,他们的约会少之又少。
“史棣文,我们能不能用事实说话?”付荷忍无可忍,也得忍。
“事实是什么?”
“我让了乔先生这小小一步,便不劳高惠大驾了,是不是?”
史棣文阴阳怪气:“所以说一切尽在你掌握中?那恭喜。”
“恭喜?喜它何在?你说我给你打了一百通电话,那你有没有算过我们有多少天天各一方了?”
“前阵子不也一样?”
“前阵子叫牛郎织女,现在……现在叫冷战。”付荷口不择言,“一样个屁啊。”
“这就是死循环了。你对乔先生和于敖让步,我不高兴,我一天不高兴,我们就要冷战一天。现在你回答我,要不要和于敖划清界限?”
这时毛睿来电,付荷没理会:“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出一分力,能帮你十分忙,所以这个力我出定了。你大包大揽的臭毛病也是时候改改了,和平时期我可以做个弱女子,但上了战场我也可以做你肩并肩的战友……”
毛睿又一次来电,付荷又没理会。
借机,史棣文夺去发言权:“我不和你讲大道理。我只说,我不接受你和于敖在一起。”
“是假的。”
“那将来我和汪水水在一起也未必是真的,还请你宽宽心。”
付荷一拍脑门儿:“对!汪水水,她才是今天的关键。她进了乔泰股份?你没有异议?”
“我为什么有异议?或许这就是我安排的,对你的打击报复?”
付荷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明知道史棣文不是那种人。
那她也气得太阳穴直突突:“那你的打击报复也太小儿科了!”
史棣文不置可否:“一百通电话换来的宝贵机会,就这么被你白白浪费了。那……我们两百通时再说。”
史棣文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做你白日梦的两百通!”
她的好心就这样被他当作驴肝肺?
天底下如此不识好歹的男人,他史棣文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毛睿再一次致电。他说秦思缘过劳,人在医院。他另有急事,所以请付荷代他去一趟医院。
等付荷到了医院,秦思缘说毛睿的“另有急事”,是代她出席女儿的家长会。
付荷脑补了一下:二十四岁的毛睿,代秦思缘出席十三岁女儿的家长会?
秦思缘躺在病床上仍以公事为重,说再努努力,我们的系统将和乔泰股份的同时问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能有百分之十的胜算。
付荷给秦思缘打预防针,说百分之十的胜算不提也罢。
秦思缘话锋一转,说她和毛睿接下来能不能订婚,走不走得下去,她女儿手握一票否决权。而毛睿要让一位十三岁的少女点了这个头,这胜算恐怕连百分之十都没有。
给秦思缘去打热水时,付荷在走廊对上了于敖。
刚刚于敖约付荷共进晚餐,付荷说要来医院看秦思缘,于敖便也要来看。
于敖怀抱两束花,郁金香是给秦思缘的,玫瑰是给付荷的。他倒是不常送花给付荷,今天也只是小小的两束,抱在怀里也并不累赘。他没有进病房,转身,陪付荷去打热水。
“一会儿吃什么?”于敖今天也是意气风发,“我先订位。”
“我怎么好把病人扔下?”
“那是要吃清淡的,还是进补的?我帮你们买回来。”如此善解人意,于敖堪称一百分恋人。
“清淡的好了。”
热水房中,水流小到断断续续,慢性子地注入保温瓶。
于敖说珠宝秀的首秀就在三天后,他有意先安排付荷同于老先生和于夫人碰碰面,热络一下,问付荷的意见。付荷不算太婉转,说如果问我的意见,大可不必。
于敖百依百顺:“也好。”
水将注满时,付荷和于敖同时伸手去关水龙头。
付荷收手,却不慎碰倒了保温瓶。于敖护住付荷的手,另一只手里的花束相继落地。二人安然无恙,唯独两束花被烫了个滚熟。
付荷脱口而出:“抱歉抱歉,我赔给你。”
于敖将两束花一股脑儿丢进垃圾桶:“赔给我?那是要送给你的。”
“珠宝秀……我一定要露面吗?我和于夫人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更好?到时候我不介意装病避一避风头,乔先生那边,你找个说辞。”
“不关乔先生的事,是我希望你出席。”于敖扶了保温瓶,“是我希望你来亲眼看看我在做的事。”
付荷拿过墙角的拖把:“我们说好的,不来真的。”
“这和真的假的没关系。”于敖接过拖把,有板有眼地擦干了地面。
从热水房的窗口望出去,楼下停着史棣文的车。
地处三楼,付荷不难认出楼下那一辆黑色奔驰是史棣文的车。
她一颗心狂跳,以至于于敖接下来说了什么,像是消音了似的。
后来,于敖走过来,揽住她,背倚在窗前,等热水第二次注满保温瓶。
付荷如芒在背。史棣文在不在车上,这是其一。他会不会目睹这一幕,这是其二。
付荷“警告”道:“于敖。”
于敖挑眉笑了笑,收回了手臂。
秦思缘病房的窗口,朝向不同。
付荷将于敖拴在秦思缘身边,借口去找护士,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她一遍遍默念着史棣文你死定了,你死定了,然后冲向那辆车,再然后急刹在了车尾的三米开外。这……并不是史棣文的车。
眼前的车牌号是陌生的。
至此,无风无浪,付荷反倒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睛。此前的各执一词和冷战似乎通通敌不过此时此刻的误会一场。像是狠狠一摔,直叫人七零八落。
调头走了两步,付荷脚下一顿,终究是扭脸扑向了那辆车。
车窗上贴了黑黢黢的车膜,付荷不管不顾将手遮在眉骨上,一张脸肆无忌惮地凑上去。
车里没人。
真皮座椅上连个包或杂物都没有。
中央后视镜上没一件挂饰,崭新且空荡荡得像4S店中的样车。
史棣文的车便是如此!
不同于他家中的“混搭”,他的车堪称乏味。
付荷踱步到车头,双手环胸望进去,脑补出史棣文坐在驾驶位上的德性:他对她看都不看一眼,开着车窗,手指间燃着的香烟搭在车窗外,最后猛吸了两口,捻熄,一踩油门,活活从她身上轧过去。
就是它了!
即便没一样确凿的人证物证,付荷也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就是史棣文的车。
她蹲下身,用指甲咔咔地抠着车牌的边缘。这混蛋,什么小把戏耍不出来?套个□□那还不是雕虫小技?算他不走运,今儿个栽在她的手里,一旦她抠下这□□,定要拨个122举报他!
指甲不好使,付荷又掏出了钥匙。
这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付荷的肩膀。
不是史棣文。
是两名保安:“这是你的车吗?”
付荷昂首挺胸:“假的,这车牌是假的。车主绝对不是好东西,图谋不轨。”
“你怎么知道?”
“直觉。”
“直觉?”
“对,直觉!”
接下来,一名保安不屑一顾,另一名倒是屈尊看了看那车牌,但得出的结论是:真的。好事的人一圈圈围上来,付荷面红耳赤,心里没了底。是她失策了吗?是她睹物思人吗?
而且还是睹别人家的物,思自己家的人?
这时,保安反咬一口,说图谋不轨的人是你把?有人向我们举报,说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半天了!
云山雾罩又速速散去。
有人举报?
是谁这么闲得慌?除了他史棣文,还能是谁?
终于,史棣文露了“马脚”。他是故意的。远远地,他故意露了半个背影,身穿灰色西裤和黑色衬衫,手指间燃着的半支香烟,在半昏半明中熠熠生辉。
付荷冲出人群,追上去,扑了个空。
“史……”付荷险些扯着嗓子嚷嚷开来。
但一转念,她一通百通。
一旁的垃圾桶上,熄着一层烟蒂。最新的一支,滤嘴上还余有两指宽的长度。史棣文是常常这样物不尽其用的。